“愷撒,你自己的心里其實也清楚,你的體力已經到達極限了。”楚子航搖搖頭,否認了愷撒自薦留下斷后的提議。
他們的上方傳來硬物開裂的聲音,楚子航扭頭朝上望去。
他們頭頂的位置,村雨卡住的墻壁上的縫隙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寬變深。
“別糾結了,再拖延下去,不等那只龍形死侍襲擊,我們也得從這里墜落下去,到時候我們誰都走不了。”楚子航手臂用力,一把將愷撒和源稚生一起拉起。
他攥住愷撒的手,將愷撒的掌心朝內放在村雨的刀柄上,自己則松開了村雨的刀柄,失去了支撐點的他開始朝下墜落,在下墜的同時,他一把從愷撒的懷里抽出蜘蛛切和童子切安綱。
“喂,為什么不把我的沙漠之鷹也給帶上?”愷撒扭頭,朝楚子航的背影吼道。
“不用了。”楚子航朝影壁層的方向墜落,頭也不回地回復道。
愷撒的沙漠之鷹里還有僅剩的兩枚學院派發的精煉硫磺汞核心破甲彈,但僅僅兩枚子彈對那么龐大的龍形死侍的殺傷力會是可想而知的有限,況且楚子航的槍械水平不如愷撒,那還不如把沙漠之鷹留給愷撒物盡其用,源稚生的行動能力一時半會還恢復不過來,愷撒的體力也早已瀕臨枯竭了,也以免在接下來的樓層中他們遇到落單的死侍而一時間猝不及防。
況且對于楚子航來說,這時候只有刀這種東西才能帶給他更充盈的安全感…深藏在他記憶中的那個男人,一邊叫他快逃一邊留下斷后,悍然沖向神明時,手里握著的就僅是一柄長刀。
楚子航并不是漫無目的地自由落體,而是用腳尖踩在墻壁上朝下高速奔走,控制著自己墜落的方向,他的加速度甚至比自由落體更快,在墜落到一定的速度,他踩過一道縱深狹長的縫隙時,楚子航忽然扭過身子,蜘蛛切的刀身精準地卡扣進墻壁上的裂縫中。
楚子航飛速下墜的身形勐然止住了,在循環三次的下落、沿著墻壁奔跑、尋找到裂縫將長刀扣合入墻內的過程后,楚子航從最后一條離地三米的縫隙前安然落地。
他的整套落地過程難度系數非常高,如果有資深的執行局專員在這兒目睹了楚子航的動作后也不得不感慨一句瘋子或變態,在下墜的過程中,任何一個失誤都有可能造成致命的危機,這對專員的身體素質、時機的把控能力和精神集中力都要求極高,更何況楚子航現在的體力也絕不比愷撒充盈多少。
落地后楚子航第一時間將蜘蛛切和童子切收至腰間,這樣做是為了減小自己自己在敵人眼里的可視目標,而且他苦修過居合術和拔刀斬,能做到在腰間出刀的速度比憑空揮刀更迅勐。
武器庫的四壁都被先前的爆炸夷平了,不論是古奧的神道、還是震撼的壁畫、亦或是巨大的神魔像現在都已經面目全非,影壁層徹底和上一層空間打通,變成了一片極為開闊的空間。
近處是散亂的碎石,丸山建造所在建造影壁層的天花板時用料十分充足,這些大理石碎成巨大的塊狀掩埋在影壁層的地板上,和那些傾倒的神魔像還有坍塌的墻壁碎塊摻雜在一起,把原本寬闊的神道變成了崎區嶙峋的亂石路,在上面走動時要時刻盯住腳下,走出每一步都前都要用腳踩實了試探一番才行,因為誰也不知道這些亂石散亂壘成的結構是不是足夠穩定。
遠處,原本武器庫的位置已經化為了一片火海,火焰熊熊燃燒著,散發著無盡的光和熱。
無數的黑影或是匍匐或是矗立在火海之中,遠遠看上去就像是火神赫菲斯托斯怒火中燒,為戴罪的怪物們降下滔天的怒焰火刑以示神罰。
更遠處就看不清了,視線能看到的距離只到原本武器庫的位置、在那些燃燒的死侍群處就戛然而止了,那里是這片空間里唯一發亮的光源,因為火焰燃燒得太旺盛了,以至于所有的光線似乎都被那片火海所吞噬,極致的光明背面就是極致的黑暗,遙遙望去,只能看到火海的背后是濃如墨的漆黑。
那只龍形死侍隨時有可能從腳底的碎石堆里沖出,有些地方的碎石實在壘得太高了,簡直就像是一座小山橫在你的面前,這種情況下就連楚子航也失去了判斷力。
在極為開闊又凌亂的空間里,可供那只龐然大物藏身的地方真不少,也許路過下一個石堆時,一扭頭就能看見石堆里藏著一只猙獰的金色豎童在靜靜打量著你…任何人看到這副畫面大概都會頭皮炸開,呼吸困難,抗壓能力不那么強的人大概會當場暈厥過去。
楚子航踩在碎石上,靠著開裂的墻壁一步一步緩慢地前進,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謹慎,腳步輕緩的幾乎聽不到動靜,他的一只手輕輕貼著墻壁摸索,另一只手緩緩地按在腰間蜘蛛切的刀柄上緩慢的收放,在這種環境下只有做點什么才能保持鎮定和足夠的精神集中度。
楚子航的心里知道前方的黑暗里一定藏著巨大的怪物,但他的表情卻依然像鐵一樣堅硬,只有他懷揣著死志留在這里,他的朋友愷撒和源稚生才有生的希望…一直以來,楚子航都是這樣的人,他從不在“誰去做最危險的工作”這種事上退讓。
他在光與暗影的交界中徐徐前行,遠處耀眼的火光把他的影子映照在遍布裂縫的墻壁上,猙獰異常,跳躍的光斑讓人很難辨認清腳下的碎石路是平穩還是蜿蜒…可能上一步是深淵,下一步就是地獄。
愷撒帶著源稚生攀到了影壁層上方的第四層樓才停止上行,他扛著源稚生把這家伙粗魯地甩在地上,自己則靠在電梯口的位置大口大口喘息,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剛剛上岸,簡直要把這一層所有的空氣都吸進肺里。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想下樓去找楚子航實在不是一個理智的選擇。”源稚生已經勉強能支撐自己的身體里,他靠在墻角,聲音還有些乏力,“你們似乎有一種能短暫提升血統的方法,但是以你現在的狀態應該很難使用了吧?你現在下去只會白白送命。”
“送命?”愷撒的聲調忽然拔高,就像是肚子里的火藥被源稚生的這番話給點燃了,像是要把這幾個小時積攢的所有的負面情緒全部發泄出來,“自從選擇和你留在這棟大廈里面對那群該死的死侍,我們哪一刻不是在送命?”
“你別和我談理智,我們要是真的理智的話,就該把你們家的輝夜姬炸掉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愷撒盯著源稚生的眼睛,“可我們沒有那樣做,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理智的選項,所以在后面的每一次的選擇里我們都沒辦法保持理智。”
“我們好幾次被死侍圍住差點就要送命了,都是因為我們足夠瘋狂才能活下來,我就是足夠憤怒才會把我的暴血完全推進到第二階,楚子航也是孤注一擲才會把所有的賭注壓在你身上,覺得你有能力剿滅所有的死侍…絕境之下,只有瘋子才能活下去,理智只會讓人送命。”愷撒側頭望著幽深的電梯井,“就像楚子航這個傻逼,理智的讓我們離開,自己卻趕著去送命了。”
“說實話,我還是不大能理解你們之間的關系。”源稚生說,“明明是對手,是互相看不順眼的兩個人,但卻不希望對方真的消失,這種心理難道不矛盾么?”
“我看不順眼那個家伙是有原因的,他看上去好像對誰都是一個樣,但內心卻極度自我。”愷撒說,“就像剛才那樣,明明我才是我們這組的組長,他卻不容置疑地對我下達命令,他憑什么對我下命令?我最受不了的就是用命令的語氣和我講話的人,因為我也是一個極度自我的人,我決定的事上帝來了也不能更改。”
“一只老虎和一頭獅子被關在同一個籠子里的話,自然會廝殺起來爭個高下。”愷撒低聲說,“但如果真的有其中一方死去的話,另一個家伙當然是會寂寞的啊…不過就算我告訴你這些你也沒辦法了解,你是蛇歧八家唯一的皇,日本其他的混血種在你面前都是廢物和垃圾,你永遠不可能有棋逢對手的感覺。”
“我確實不懂什么是棋逢對手,也不懂把命都拼上也想要去救對手是一種怎樣的感情。”源稚生說,“但是我看得出來楚君他是懷揣著死志替我們斷后,如果我們死在了這里,那不是對他的辜負么?”
源稚生太虛弱了,以至于他沒能注意到,在他說出這番話時,愷撒的臉色正一點一點陰沉下去。
“你是組長,組長的最大責任應該是確保團隊盡可能多的人存活,不然你就對不起活下來的人,也對不起康慨赴死的楚君。”源稚生認真地說,“這是我們執行局一貫的鐵責,雖然聽起來很冷血,但是不得不承認按照這套鐵責來辦事的效率是最高的,在我們與‘鬼’常年作戰的經驗里,那些抱有憐憫心和優柔寡斷的執法人通常都不會落得一個好下場,哪怕是自己的血肉至親在自己的面前變成了‘鬼’,也必須痛下殺手,更別提隊友和朋友,為了一個赴死的人搭上整個團隊委實是很愚蠢的行為…”
源稚生還未說完,愷撒勐然起身,狠狠地用他被燒焦磨破的皮鞋鞋底將源稚生一腳踢翻,他坐在源稚生的身上,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滿面猙獰。
“聽著,我不管你們這些日本人有怎樣離譜的道理和怎樣狗屎般的鐵責,但是在我愷撒·加圖索的準則里,從沒有拋棄朋友這一項準則!我為了我的準則活著,也必須要為我的準則赴死!”愷撒居高臨下地望著源稚生大吼道,“對,我雖然看不順眼楚子航那個家伙,但我也把他當成我的朋友,我承認!如果我的朋友為了我的生存去赴死,而我卻遵循你們日本人的垃圾準則拋下我的朋友去茍且偷生,那我就和你們這樣的敗類沒什么區別!我現在總算明白了,我內心深處其實根本就不厭惡楚子航,一點也不!你們這種卑劣的家伙才是我最惡心的人!”
“我和楚子航是為了你把命拼在這里,只有我和楚子航活著離開這里,你這個卑鄙的日本人才有資格活下來,如果楚子航死在這里,我愷撒·加圖索也會死在這里!而你也別幻妄著能逃出去!想都別想!”愷撒憤怒的一拳揍在源稚生的臉上,把那張陰柔到俊美的臉龐揍得偏到一邊。
愷撒太憤怒了,簡直憤怒到無以復加,他原本以為源稚生盡管欺騙過他們不止一次,但大家在經歷生死后至少算是一個戰壕的戰友了,可以坦誠相待…可高高在上的皇說了什么話?滿嘴虛偽的理智和鐵責!為了自己逃生而拿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出來當做盾牌,他娘的只有在電影里活不過三集的反派小人才會講出這種話吧!
這樣的人就是混血種世界的皇么?白王究竟在這些子孫的基因里留下了什么?除了強大的力量就只剩裝滿狗屎的腦袋?愷撒這一生都沒有后悔過,但他不得不承認,把自己和楚子航的命全部押在這種人身上真的是他這輩子做過最愚蠢的事!
“加圖索君…”源稚生咳嗽了兩聲,緩緩開口,“…先聽我把話說完。”
愷撒冷冷地看著源稚生。
“為一個赴死的人搭上整個團隊是很愚蠢的行為,但是該死的不是楚君。”源稚生輕聲說。
“什么意思?”愷撒一愣,微微皺眉。
“我是想說,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應該是我的戰爭,赴死的應該是我,而你和楚君為了我留下來,雖然我很感激你們,但是在我心中你們是愚蠢的,這是我的真實想法。”源稚生看著愷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