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深深地看了眼中美石上花,他知道對方應該對他偽造的身份有所懷疑了,但面對“大雄前輩”這個稱呼,路明非依然笑著點點頭。
他有想過向中美石上花坦露真實的名字,因為對方是個很棒的女孩,勇敢且有擔當,就和麻生真給他的感覺一樣,相信自己和這個女孩一定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但如今的路明非也不是當初那個天真的笨蛋了,他明白不是任何情況下對別人掏心掏肺都是一件好事,以路明非和中美石上花如今的立場,維持“宮本大雄”這個身份不說破,對彼此都是好事。
如果還有下一次見面,到那時候補上一份誠摯的道歉,再重新認識一次吧…以“路明非”的身份。
最后路明非來到繪梨衣的身邊,對繪梨衣溫柔地笑笑,輕聲說:“我們走吧。”
繪梨衣把長刀收進刀鞘里,乖巧地點點頭。
兩人轉過身,并肩朝中美石上花來時的電梯井走去,路明非本想對繪梨衣說些什么,剛準備開口,又被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打斷。
“上杉家主…您請留步。”
路明非停下了腳步,他回頭,冷冷地看著出聲的那名專員…是那個脾氣做沖動、曾用槍口瞄準他的后腦勺的那個專員,路明非的眉頭微微皺起。
看對方這架勢大概是要阻止他帶走繪梨衣?
路明非的手緩緩按在觀世正宗的刀柄上…救人是一回事,雖然他覺得自己和這些專員們并不處于完全對立的立場,但是如果對方企圖阻止他帶走繪梨衣的話,他也不介意對這些家伙訴諸武力,用他們黑道的方式將他們的上杉家主擄走。
“您打算和上杉家主從哪個出口離開?”那名執行局專員對路明非問道。
“你想干嘛?”路明非滿懷警惕地反問。
他不確定對方是不是自知無法阻止他帶走繪梨衣,于是向他打聽離開的方向,然后好通知執行局的干部們提前派重兵去出口的位置攔截他們。
“您誤會了。”執行局的專員顯然是看出了路明非的敵意,他緩緩搖頭,“我只是看到你們離開的方向,想著你們大概是想從大廈一樓的正門離去。”
“但是源氏重工還處在封鎖狀態,一樓是封鎖最嚴密的部分,里外合計被三層全包圍的合金墻壁裹住了,那里也是最有可能遭遇死侍的位置,我知道以您和上杉家主的能力或許有能力殺光那里所有的死侍,突破一樓的封閉層…”那名專員的語氣很認真,“但是如果一樓的封鎖被打開了,潛伏在其他樓層的死侍或許也會跟在你們的身后、從你們突破的位置偷偷離開,流竄入東京都。”
“一旦這些東西進入城市中,屆時必定會釀成不小的災難,之后想要在全東京的范圍內搜索到分散的死侍,難度會相當高!”執行局專員嚴肅地說。
“你分析的我都想過,但是你有更好的辦法么?如果源氏重工的封閉狀態一直不解除,又沒人能在封閉的位置打開缺口的話,源氏重工里的所有人都會被困在這棟大廈里,成為死侍群的腹中食,這棟樓里不只有你們執行局的人,還有很多普通的上班族。”路明非對那名專員反問道,“還是說…你分析了這么多,目的其實就是阻止我帶上杉家主離開?”
既然已經把話說開了,路明非索性也就不掩飾自己的目的了。
“所以我說您誤會了。”專員再次搖頭,“源氏重工的封鎖必須維持,哪怕這棟大廈里的人都戰死了,也不能把危機帶給整個東京,這是執行局統一的商議結果。”
他又忽然話鋒一轉:“但是我們沒打算讓上杉家主和我們一同涉險,保護上杉家主也是執行局的鐵律之一,這是源稚生局長交代的原話。”
路明非表面不動聲色,心里卻在暗自驚訝,沒想到象龜能為繪梨衣做到這種程度,看來那家伙妹控程度很深啊…不論是出于“繪梨衣是家族重要的武器”,還是出于那家伙本身對繪梨衣的偏頗照顧,單憑保護繪梨衣的這一條命令,路明非就決定蘇恩曦和酒德麻衣拜托他對源稚生的那一頓胖揍可以免去了。
“我們那樣誤會您,您卻依然不計前嫌救了我們的同伴,您是值得信任的人,上杉家主也很信任您。”執行局的專員看著路明非,語氣無比認真地說,“所以我們要拜托您帶著上杉家主從更安全更隱蔽的通道離開。”
“更隱蔽的通道?”路明非一愣。
“是的,大廈內部幾乎所有的電梯井都被死侍入侵了,樓層與樓層之間被不計其數的安全門阻攔,想要從一層到達另一層很費勁。”專員說,“但是從大廈外部就不一樣,現在暫時還沒有死侍突破源氏重工的封鎖到達外面,大廈外壁有高空作業電梯,那部高空作業電梯雖然無法到達被封鎖的一樓,卻可以直達頂樓,我們已經通知了東京警視廳派直升機來大廈的頂樓隨時等待救援。”
路明非心說真沒想到這些執行局的家伙們還留了這么一手,看來蛇歧八家確實不是白養一群吃大米飯的,不過聽這家伙的語氣好像還是因為自己大度救人的舉動贏得了他們的信任…看來做好事確實能有好報啊,路明非感慨道,小學的思想品德課老師誠不我欺!
“巖流研究所的工作卡沒有使用那部作業電梯的權限。”專員遞給路明非一張黑色的磁卡,“我們之中也只有組長的卡有權限,你救下了組長,相信如果組長現在還清醒也一定會把這張卡交給你的,你收下權限卡帶著上杉家主撤離吧。”
路明非的臉色有些古怪,他沒有伸手去接下那張黑卡,只是對那名專員問道:“那部作業電梯現在停在大廈外部的哪個位置?”
“沿著這一條通道,一直走到頭,作業電梯就停在這一層的外部。”那名專員指了指和中美石上花來時的電梯井相反的方向,“這也是我們死守在這里的原因,如果源氏重工的全封鎖狀態一直不解除,那部作業電梯就是唯一的逃生通道,我們不能讓死侍把唯一的出口給侵占了。”
“蠢貨!”路明非忍不住冷喝道,“你們不知道死侍只會被人類和鮮血的氣味吸引么?如果沒有任何人待在這一層,死侍當然也不會光顧這一層,但如果你們一直滯留在這一層,吸引來死侍把你們殺死在這里的話,彌散在空氣里的血味就會很可能會引來更多的死侍,那才是真的把唯一逃生的通道給堵死了!”
所有執行局專員們的臉色立馬變了,他們看了看昏迷的組長和滿地的死侍碎肉,意識到自己犯了嚴重的錯誤。
“別急,情況還不算太糟糕,你們接下來必須要把這些死侍的殘軀給扔回到電梯井中,把你們組長搬到一個密閉的房間里靜養,空氣中的血味應該會淡不少,其他樓層的情況比這里更糟糕,如果處理及時的話,應該不會有死侍會被吸引到這一層來。”路明非語氣沉穩地說,“至于你們組長的權限卡,我和繪梨衣就不用了,交給那邊的那位小姐吧。”
路明非指了指一旁的中美石上花。
“我?”中美石上花顯然愣住了。
“是的。”路明非點點頭,“石上花你的組織能力很強,你要負責把十四層接線部和更多的人帶到這一層來,使用那張權限卡和作業電梯讓盡可能多的人成功逃生,能做到么?”
中美石上花看著路明非認真的眼神,她意識到自己被托付了一個沉重的任務,那張好看的臉上表情變得無比嚴肅。
“能的!”中美石上花重重點頭。
執行局的專員們聽從路明非的建議,飛快的處理著死侍殘破的碎塊。
中美石上花則往十四層去了,走到沒人能看到的拐角時,石上花默默的掏出手機,打開一條編輯好了卻還沒來得及發送的郵件。
郵件里附帶兩張彩色照片,第一張照片上是一個穿著巖流研究所的白色制服、被女孩們團團圍住的身影,大概是趁著照片里的人分神時偷拍的。
第二張照片則是一張蛇歧八家發布的紅字懸賞令,照片上的臉有些模糊,通緝等級是“特危”,懸賞金額高達驚人的一億日元,懸賞條件是“onlyalive”。
但只要經過仔細的比對就能發現,這兩張照片上的主角都是一個人…赫然都是路明非的臉!
而郵件的內容大體是“蛇歧八家的通緝犯路明非疑似偽裝成巖流研究所成員潛入源氏重工內部”。
中美石上花攥著手機,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后還是按下了刪除鍵,將已經編輯好只差發送的郵件刪得一字不剩,照片也被刪除了。
做完這些后,她將手機鎖屏塞進口袋里,仰頭看著白晃晃的天花板,像是卸下什么重擔似的,如釋重負地長嘆一口氣。
“這樣就好了…這樣就好了…他救了我…我欠他一條命…這是我應該還給他的…”
只有中美石上花自己才能聽到的喃喃低語回蕩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
“sakura,好厲害!”兩人在隧道中穿行,繪梨衣忽然在小本子寫出這句話,舉到路明非的眼前。
“嗯?”路明非愣了愣,“什么好厲害?是說我救人很厲害么?還是說,繪梨衣覺得我對他們統籌安排的效率很高?”
“他們對sakura很壞,sakura還愿意救他們,sakura人很好,很厲害!”繪梨衣在小本子上解釋道,話里話外絲毫不吝嗇對路明非的稱贊。
“哦哦…其實也沒繪梨衣說的那么厲害啦。”路明非撓了撓后腦勺,猛地被繪梨衣這么鄭重其事的一夸還讓他怪不好意思的。
當然被喜歡的女孩這樣夸,他心里還是忍不住美滋滋的,就像是被浸在洋槐蜜里泡過一樣。
路明非和繪梨衣來到執行局專員指引的那條走廊的盡頭,他們的面前是厚達三厘米的沉重合金墻壁,這是輝夜姬降下的防御壁壘,覆蓋了整個源氏重工的里層,足以抵御戰術核彈級別的轟炸。
但哪怕這層金屬壁再堅硬,在繪梨衣的刀下也不過紙糊般脆弱,繪梨衣隨意地揮刀,金屬墻壁被輕而易舉地斬開一道可供兩人穿行的巨大豁口。
金屬壁壘外面層是一堵透明的玻璃幕墻,那是源氏重工原本的外壁結構,玻璃幕墻后面是一個巨大的黑影,那就是用來清洗大廈外壁和進行修補工作的高空作業電梯,正靜靜地懸停在這一層外部,似乎一直等候著路明非和繪梨衣的到來。
路明非用觀世正宗斬開了玻璃幕墻,狂風裹挾著雨絲從路明非在玻璃幕墻上斬出的缺口爭相灌進來,路明非率先跳上高空作業電梯,暴露在狂風暴雨中,然后轉身對繪梨衣伸出手來。
繪梨衣牽著路明非的手登上作業電梯,女孩暗紅色的長發被颶風吹拂得像是火炬樹的葉影一樣恣意搖曳。
遠處是模糊在暴雨中的偌大的東京都,盞盞燈火像是落在人間的星光般閃著耀斑似的光暈,青白色的電蛇在城市上方墨色的云層里游走,忽然一道叉形的電弧在城市的上空劈落,光芒倒映在女孩的雙瞳,點亮了她暗紅色的眼眸,像是夜空中忽然亮起兩顆瑰麗的紅寶石。
夜風帶來遙遠的聲音灌入繪梨衣的耳中,女孩的眼底藏著整個城市的縮影,她拱了拱好看的鼻子,輕輕嗅著空氣中那股名為“自由”的氣息。
繪梨衣愣了愣神后,順著源氏重工的大樓往更高空望去,又看了看路明非…大概的意思是她想去到更高的地方,想用更廣闊的視野去看一看這個世界。
路明非輕輕點頭,他脫下自己的白大褂,披在繪梨衣的頭頂,幫她擋風和御寒,他將橘政宗的權限卡貼在作業電梯的感應處。
“轟隆”一聲巨響過后,失重感猛然襲來。
黑色的作業電梯帶著兩人穿過疾風和驟雨,像是在夜幕中逃離這個世界的乘客,向漆黑的高空飛速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