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
這兩個字符從愷撒嘴里輕輕吐出,在偌大的機艙里來回游蕩,像就個經久不散的幽靈。
“Phoenix”這個詞在國外也相當常用,經中文翻譯過來寓指一種經歷過死亡后還會涅槃重生的不死之鳥。
這個ID出現在一眾回復者里本身就顯得極為不正常。愷撒此前從未見過這個ID,但類似于“鳳凰”這樣常見的ID應該早就被注銷掉了,常年不見蹤影,卻突然在關于龍王話題的帖子下冒出頭,就像個真正的網絡幽靈。
幽靈在這種敏感時期現形只為兜售一份假情報?
愷撒點開了“鳳凰”的資料頁,沒有任何的發帖,僅有的動態也就剛才的那一條,就像個剛注冊的新人。但是鳳凰保留了某些條目,譬如注冊時間,它注冊于二十三年前,那時全球互聯網都還只是個雛形,家用電腦也還沒普及,獵人市場大概還是什么測試版,可那時這個ID就已經被注冊了,它是這里第七個被注冊的ID。
二十三年前?愷撒一愣,那這人今年多大?
愷撒沉思了片刻,給鳳凰發出一封站內郵件。然后他叉掉了所有頁面,清空了歷史記錄,合上電腦。
機艙再次陷入一片死寂般黑暗。
不安的情緒并沒有隨之散去,反而在他心頭翻涌愈發劇烈。愷撒回頭看了一眼,裝備部給的那些黑色箱子在飛機的尾部靜靜躺著,就像一樽樽死寂的黑色棺木。裝備部副部長特意交給他的那樣東西也靜靜地躺在里面,泛著似有似無的紅光。
他沒來由的有些壓抑,于是站起身,來到舷窗旁,朝下方遠眺。
黑色的濃云被巨大的灣流公務機推散,機翼閃爍的紅色信號燈映照在上,好似沸騰翻滾的血海。愷撒凝望了許久,可盤踞在心頭的不安仍未散去,他退到吧臺前,準備給自己沖一杯冰美式提提神。
就在愷撒收回目光的那一刻,云海沸騰得更加劇烈,黑色的陰影吹開云氣升起,無聲地跟隨在這架灣流飛機后面,閃動的紅燈打在它們身上,利爪和尖牙閃著血紅的光。
而云層下方巨大的北極浮冰上,冰面開裂,同樣的黑影從里面浮起,起飛時沉重的一擊拍裂了浮冰。成群的黑影如編隊的戰斗機那樣在后方尾隨著公務機。
黑影織成一大片陰影籠住天空,像一群嗜血的鬼怪。
BJ國際機場。
今天從北美飛往中國的第一班航班抵達,整整一個旅行團。機場緊急開放了新的入關閘口,但是依然大排長龍。這些熱情洋溢的白人和黑人們也沒有辦法,只能有序地排隊等候,看起來他們都很有教養…除了某幾個家伙在里面咋咋呼呼。
“嘿,人真多啊,這些家伙是組團來中國旅游了么?”芬格爾眺目望去,以他過人的海拔,看到是一片烏泱泱的頭頂。
本來想瞥到一個養眼的妹子來渡過這無聊的排隊時間,然而他的視線定格在了一個喜相的家伙身上。那人長著明顯的東方臉,可他滿嘴的英文卻相當流利,頗有一番美式方言的地道風味。他一邊嚷嚷著“Excuseme”,一邊撥開擁堵的人群。
想不到還有比自己更咋咋呼呼的人…這樣想著,芬格爾卻見那人望向這兒,眼睛一亮,那對下榻的眉毛都忍不住飛挑一下,然后徑直朝這兒走來。
“嘿,明明!最近好嗎?”
路明非聞聲回頭,“老唐!你來啦!”
芬格爾看著一上來就給路明非一個熱情深擁的老唐,不由感慨:“師弟你交友圈很廣泛嘛,到哪都有熟人!”
“不,是明明特意喊我來的,獵人網站的帖子我也看了,一個億,很給力!”老唐松開路明非,和芬格爾還有楚子航都握了握手,自來熟的性格發揮得淋漓盡致,“很激動!好久看見過酬金這么豐厚的懸賞任務了。”
“你是賞金獵人?”芬格爾驚嘆,目光上下掃視著老唐的模樣,微鎖的眉頭里藏著濃濃的不敢置信。
這個叫老唐的家伙頭發亂成鳥巢,他穿著黑色的居家背心,外面罩著一件黑色的皮衣,下身是一條緊身的深藍牛仔褲,腳上蹬著一雙黑色的舊皮靴。最棒的是他的皮衣上還有紅色的火焰圖案印出的中文大字,“火一般的男子”。
這打扮在芬格爾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屠龍者,更像個會在半夜騎著機車在公路上發瘋著大喊“我要征服這個世界”的鬼火少年!
“經驗相當豐富的老獵人。”老唐點頭,“雖然明明建議我遠離獵人這一行,但我性格就那樣,閑不住。這大半年來我的狀態那是相當好,滿世界跑,任務完成不少。而且這次的任務看起來很有意思啊,明明喊我,我也就跟著來了。”
“經驗豐富?滿世界跑?”芬格爾眉間的疑慮愈發濃烈,他雙手環在胸前,帶著審視的目光,“你都去過哪?”
“嗯,讓我想想…堪察加半島死亡谷,堪察加在俄語中的意思是極遠之地,那里的深坑里滿是大量的硫化氫和二氧化碳,每年都要死三十多人…”
“還有達納基爾沙漠,以猛烈的火山、炎熱的天氣、有毒氣體以及硫磺湖泊而著稱。白天溫度經常超過五十攝氏度,幾年都看不到雨,而且沒有任何水源,只有金色的沙子和白色鹽礦,位列世界十大禁區之六…”
“還有巴西圣保羅州的蛇島,那里有金黃矛頭蝮蛇,全世界最毒的毒蛇。僅有的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分布著約兩千到四千條這種毒蛇,當地政府封禁了這座小島,我是找黑市的商人偷渡過去。結束了這個任務后我還穿過委內瑞拉境內去了趟古巴,那里的雪茄和女郎真是一絕!害我把任務酬金都揮霍光了!”
“靠!”聽到這兒,芬格爾忍不住一拍大腿,此前所有的懷疑都拋諸腦后,興奮得驚呼,“古巴?兄弟你還去過古巴?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我也超愛那里,在古巴公路上飆車抽雪茄,副駕上坐著翹臀上能擺一只高腳杯的妹子,我的理想人生!我說兄弟你閱歷豐富得都可以寫一本自傳了,你簡直就是現實版的印第安納·瓊斯!”
“靠!”老唐看著芬格爾,也激動到飛跳起來,像是腳下踩著滾燙的巖漿,“兄弟你真是慧眼識英雄!你也愛印第安納·瓊斯?那是我的偶像,我的人生目標是成為一個印第安納·瓊斯!”
“靠!”芬格爾緊緊抓住老唐的手,“那可是印第安納·瓊斯誒,超酷的好嗎!誰能不愛?話說我還喜歡詹姆斯·邦德…”
“靠…”
路明非和楚子航被曬在一旁,他們徹底已經被這倆家伙無視了。芬格爾和老唐已經摟上了肩膀,親密無間,一副相見恨晚、人生終于覓知己的模樣…路明非設想過這倆人見面可能會很合得來,但沒想到居然能這么…臭味相投,就像是有幾十年交情的親哥倆。
“會不會太冒險了?在我們的團隊里引入一個賞金獵人。”楚子航微微皺眉。
“沒事的師兄,老唐絕對值得信任,卡塞爾學院的情況他多少清楚一點。”路明非低聲說,“而且老唐很強,他的言靈…和你一樣,也是‘君焰’。”
楚子航臉色一怔,看著那個擁有著滑稽眉毛的喜相家伙,老唐正在和芬格爾吹牛打屁,絲毫沒有注意到楚子航的眼神。
楚子航收回目光,輕聲說:“怪不得…你曾經和我說的那個怪獸朋友,就是他么?”
“還有紐約的‘剝皮者’事件。執行部那邊一直都沒搞明白為什么你和一位擁有著精神類言靈的危險混血種戰斗會留下那么慘烈的灼燒痕跡。而且你們之中沒人攜帶炸彈或是火藥。施耐德教授還特意咨詢過我,那些黑色墻面和地板像不像張開‘君焰’領域后留下的痕跡…”楚子航再次瞥了眼老唐,“就是他造成吧,當時他也參與了戰斗。”
“不愧是你啊師兄,理科生的分析能力真強,這種推理能力不當偵探真是屈才!”路明非猛夸一頓后摟著楚子航的肩膀,“所以你和施耐德教授怎么說的?”
“不知道。”楚子航淡淡地說,他當時就是用一模一樣的語氣回復施耐德“不知道”三個字。
“有義氣!”路明非猛拍楚子航的背,然后他收起嬉皮笑臉,沉聲,“相信我師兄,老唐會是一股巨大的助力。畢竟我們誰也沒辦法正面和一位初代種正面抗衡,人多力量才大…更何況龍王都是雙生子,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很可能同時面對兩只初代種!”
“可你覺得學院會允許一個來路不明的賞金獵人加入我們團隊么?”楚子航反問。
“師兄你什么時候還會在意學院的看法了?別忘了,咱倆可是在執行部留案底最多了倆人了,你被記過十三次,我被記過十一次…就像班上的倒數第一對倒數第二說:‘嘿,為班爭光人人有責’,這合理嗎?”
“有道理。”楚子航妥協了。
與此同時,一架天藍色的灣流G550緩緩降落在首都機場,掠過減速跑道。這是一架是從歐洲起飛的私人飛機,飛機的尾翼上印著十三個白色的鋼印,代表著歐洲的十三個強盛的混血種家族。機場的場務人員立馬駕駛著舷梯車迎了上去,年輕人們迎著大風和驕陽走下,為首的年輕人頂著一頭張揚的紅發,像一只仰天的火烈鳥。
他們每個人都西裝革履,穿過人群時意氣風發,就像在T臺上踩著燈光走一場時尚大秀般引人注目,無數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原本嘈雜的候機廳忽然間靜了不少。
人群中的路明非四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們,這么浮夸的出場方式,想無視都難。
路明非扯了扯嘴角,心想這就是所謂的冤家路窄么?這些家伙不會也想著來屠龍王吧?怎么屠?用他們身上濃郁的香水熏死對方么?
芬格爾先是一愣,然后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東西。
“這些二貨誰啊?油頭粉面的。”老唐耿直地發問。
或許是候機廳的安靜襯托出了老唐的聲音,一瞬間,無數道視線從四面八方匯來,十三個年輕人眼神冷冽地瞥向這個出言不遜的家伙…然而在看到老唐旁邊一人時,他們集體渾身一怔。
“路明非!”尼奧近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望向路明非的眼神陰沉得能浸出水來。
“認識?”楚子航問向路明非,他能感覺到對方話里那股濃烈的恨意…看上去不是被路明非搶了老婆就是殺了親爹。
“算不上認識吧,解釋起來有點復雜。”路明非嘆了口氣,“就是前段時間,我們去接夏彌那天,你開開心心陪夏彌去六旗樂園過二人世界,我苦逼地陪昂熱校長參加一場拍賣會,這家伙坐我旁邊。”
“那他為什么看上去這么敵視你?你把他拍品搶了?”楚子航不解,他想不到一場拍賣會怎么能落下如此深仇大恨。
“嗯…不僅如此。在后臺的暗室里,我當眾拒絕了他們想和秘黨結盟的意向,這家伙在拍賣會上對零出言不遜,所以我用校長的折刀把他頭發剃光了,還在所有人面前揚言要把他腦漿打得像噴泉一樣迸出來。”路明非撓了撓后腦勺。
楚子航點了點頭,嗯…還是被搶老婆聽起來容易接受一點。
“路明非!”尼奧近乎是低吼,他暴躁地撥開人群,朝路明非徑直走來。
“嘿,尼奧,你的頭發已經長出來啦!”路明非熱情地招手,對方都已經喊他兩聲了,自然不可能裝不認識,原本這次行動還想低調點…在機場揍人,會招來警察的吧?
“嘿,兄弟,慢著慢著!”芬格爾魁梧的身軀攔在尼奧走向路明非的路上,那張大臉湊到尼奧面前,賤兮兮地笑著,“還記得我么?”
“你他媽誰啊?”尼奧不耐煩地低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