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的師傅是師祖,師祖的師傅是太師祖,太師祖的師傅才是師祖宗…黃方苓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咋接話。
這關系也太遠了。
再者。
許清微已經被藥王谷除名,是讓藥王谷蒙羞的師門敗類。
歷代弟子雖敬其才,卻也對他所作所為深惡痛絕。
就因為一念之差,許清微做了多少惡事?野鬼村的存在更證明了他遺禍之深遠,罄竹難書!
黃方苓一樣不喜歡他。
尤其在見到野鬼村那些被命運折磨的村民后,深知許清微是這一切悲慘的始作俑者,更何況,他還毀了繡玉谷,殺了那么多的人…
黃方苓眼眶紅了。
這樣的“師祖宗”,她才不會認!
許清微嘆了口氣:“放心吧,他們都沒死…時間緊迫,我不能再讓他們出去通風報信,引來其他法象,只能出此下策了…”
黃方苓一愣:“你,你沒騙我?”
“不論你信不信,殺人非我所愿。”
許清微仰頭道:“世間事,兩全其美者少之又少,有很多時候,都是逼不得已啊…”
黃方苓對他的話很不贊同,但也無心爭辯,想到四鬼他們都還活著,心里著實松了口氣。
太好了…
“孩子。”
許清微道:“你過來,到這邊來…”
黃方苓抹掉眼淚,看了看木樁下方那些紫黑色的、粗大的觸手,知道沒法違背,便小心挪動腳步,舉著五雷神機,貼著墻,走到了木樁另一邊,見到了許清微的本相。
在那大木樁之后,坐著個灰衣老人,半邊太歲木軀,半邊人身。
整個下半身都跟太歲融為一體,鶴發童顏,依稀可見昔日風采。
這就是藥王谷第八代掌門,移花宗創派祖師,許清微。
許清微滿臉慈和,讓人難以想象,他就是當初大肆抓人實驗、更制作出嗜血八魔的罪魁禍首。
“方才不能行動,不過,倒是見了你的解毒之法。解的好,解的好啊。”
許清微滿意地看著她:“繡玉谷見血封喉樹、斷腸草、腐骨花,三種毒材,結合迷夢毒蝶之磷粉,生就劇毒毒瘴,中者立斃…此法本就見于苗疆古書,冷僻的很,你能解,而且沒用絕根之法,不傷毒材,足見做事留一線,慈悲心腸…藥王谷出了你這樣的弟子,當真幸事。”
黃方苓有法子把谷中毒樹毒草全殺光,但她沒有,只是驅散了毒蟲,讓毒花閉合、毒草枯萎、毒樹不散發毒氣,沒有趕盡殺絕。
——沒了這些劇毒,繡玉谷任人來去,那些野鬼村的村民勢必落到人人喊打的境地,和死了沒兩樣。
——等官軍把罪魁禍首討伐,繡玉谷三毒繼續生成毒瘴,可以保護剩下的良善之人。
黃方苓的心思被一語道破,也有點吃驚,但一想這人的身份,也就不足為奇了。
“如果早點遇到你,或許不會有今日之禍,唉…”
許清微嘆道:“當初三家圍剿,我身受重傷,危在旦夕,唐門五毒神砂破壞奇經八脈,劍宗絕死劍氣粉碎五臟六腑,我只憑一口氣,火燒移花,斷臂求生,逃入地宮…如此重傷,寸步難行,已經沒有我選擇的余地。赤蚺、天鷹還需制服,只有千年太歲無害,還能助我療傷,便取了一塊肉移植在腿上…”
許清微低頭,看著自己木制的下半身、無意識蠕動的根須,神色無奈:“傷勢太重,我移植之后,就筋疲力盡,陷入昏迷,再醒來時已是十年后…這十年間,太歲與腿融合,雖修復了五臟六腑,祛除了毒砂劇毒,卻也借助我的功力吸收了本體的營養,扎根地下,飛快成長…我醒來時,根須已深,無力脫離,成了這幅半生不死的模樣…”
黃方苓認真聽著,心中嘆息,只能說世事無常。
許清微雖然沒死,可是三百多年間,寸步不能動,還要小心隱藏自己,不敢暴露行跡,以免招來殺身之禍。
這何嘗不是一種畫地為牢,不是一種酷刑,也算罪有應得了。
黃方苓看著眼前磨盤粗細的大木樁,這種狀態的太歲,應該已有兩千年份,怕是已經生出自我神智。
到得如今,就算許清微想“斷尾求生”,舍棄其他部分,只以根須代足,太歲也不會同意。
他的狀態很不妙…
黃方苓醫道精深,能通過細節看出一些潛藏的東西。
許清微頸部以下的皮膚已經混入太歲材質,呈現怪異的紫紅色——太歲在侵蝕他的肉體!
黃方苓露出憐憫的神色。
此時的許清微就像一個大權旁落的君王,雖然仍舊主導著家國大事,但手下已經開始琢磨著“挾天子以令諸侯”,甚至要弒君,取而代之!
“你看出來了…”
許清微越發滿意,點頭道:“很好,你的醫道比我預想的還要好。原本兩千年份的太歲,不足為慮,可我移植之時,偏偏重傷瀕死,還給了它十年空白期…養虎為患,尾大不掉啊。”
太歲也是一種異獸。
它有植物頑強的生命力,也有動物的殺戮本能,不論是對別人,還是對身體里的“異物”。
——它在同化許清微!
許清微一聲長嘆:“野獸就是野獸,一旦它的部分身體進入頭顱,我的思想難免會受影響,八魔就是我的結局…屆時太歲兇性大發,殘殺百姓,想必非你所愿…”
“所以…”
黃方苓有點明白了:“…你想讓我幫忙,把你們分開?”
“孺子可教。”
許清微淡笑道:“你身兼藥王谷嫡系傳承,修煉《青囊經》,會《生死手》,又有驚人的醫道造詣,一定能祛除太歲…”
原理很簡單。
黃方苓一想就明白了。
“可是我功力低微…怕是難以毀壞太歲身軀…”
千年太歲已經跟許清微合為一體,剝離太歲,等于自損身體,許清微樂意,太歲不樂意…以這身體的境界,一旦真氣反震,黃方苓絕對抵擋不住,非死即傷!
“此事容易。”
許清微淡然道:“我傳你功力便是,你我同源,只要幫你晉升通幽,你便有余力以死手配合我,把太歲逼到膝蓋以下,之后…”
一根觸手舉起了一塊森白的骨頭。
黃方苓仔細看,發現是一塊髕骨。
——也不知道許清微從哪弄到的,像獸骨又像人骨,明明看上去年代久遠,但能感覺到一股很強的“生命力”。
許清微繼續道:“…此骨有些能力,只要移植,我便可借助它,自行脫離太歲。事成之后,我…”
不等他出口許諾。
黃方苓搖了搖頭,鼓起勇氣道:“抱歉…我…我不能幫你。”
許清微臉色一僵:“為何?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太歲兇性大發,以致生靈涂炭!”
法象天人合一。
許清微只是語氣變重,山洞中就起了風,他下半身的觸手躁動,像毒蛇一樣抬起了頭!
黃方苓漠然地看著他道:“野鬼村立村三百余年,村民歷經的苦難難以言說。我當然不希望生靈涂炭,可我也很清楚,一旦剝離成功,放你自由,就會有第二個移花宗,以及無數個野鬼村…孰輕孰重,我還分得清!”
“你!”
許清微抓著骨頭的觸手猛然一緊,臉上的慈和維持不住了,露出冷冽的兇光。
三百年了!
他被困在這個破地方三百年了!
生不如死!
這三百年間,他想過無數方法,送出好幾本《移花接木》,可是敢練的少,能領悟的更是幾乎沒有!
當初他手把手教了那么多江湖名醫,也沒一個人能成,好不容易發現個羅烈,還給他時間讓他練成《移花接木》,卻還是棋差一招。
——羅烈可以助他逼退太歲,但太歲散去,許清微就身體殘缺,用造化丹再生造化,又難以控制時機。
一旦配合不好,不等移植白骨,太歲反噬,功虧一簣!
必須找個會《青囊經》、《生死手》又會《移花接木》的人來。
可即便藥王谷弟子,能領悟《移花接木》的都少之又少,今天能發現醫道驚人的黃方苓,已經是老天垂憐。
他不可能放過她!
“你想好了嗎?”
許清微冷冷道:“你不同意,那我只好去抓曹謹行了。《乾坤大挪移》以難練著稱于世,他能練通,想必領悟《移花接木》、《生死手》也是小事…”
黃方苓先是一驚,暗罵許清微無恥,隨即道:“他不會《青囊經》,學會《生死手》也沒用!”
“哈哈哈!”
許清微哈哈大笑:“你不知道嗎?你這位小心上人的內功可是很有一套,連我都看不出來路,但我知道一點,他可以模擬《青囊經》真氣,用出《生死手》…既然你不配合,那我只好抓他了!”
許清微閉上眼,暗運真氣,腳下粗大藤蔓深扎下去,開始在地下穿梭,直奔曹謹行!
“你!”
黃方苓忍不住上前兩步,神色焦急。
“呵呵。”
許清微閉著眼睛道:“等我抓到他,他如果配合還好,若是不配合…有這兩千多人,還有你…他會配合的!”
“你無恥!”
黃方苓急紅了眼,怒道:“虧你也是藥王谷一代宗主,堂堂的大宗師,居然如此下作!”
“下作?”
許清微睜開眼睛,再無絲毫慈善之意,冷冷道:“你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一動不動待上三百年試試!本座之所以隱忍至今,就是為了重獲自由!擋我者死!我沒時間跟你這小丫頭扯皮,要么幫我!要么,我抓了曹謹行,讓他來!到時候,下作的手段更多!”
“你、你…”
黃方苓氣的臉都白了,眼見許清微這老不死一意孤行,真的抓人,想到他之前攪得天翻地覆的動靜…
“好!我幫你!”
黃方苓咬牙切齒道:“但你不許動他,不許動任何人!不然我寧愿玉石俱焚,我一死,他也不會幫你,你就等著被碎尸萬段吧!”
“好,好孩子。”
許清微臉色一變,再度變回之前的慈和模樣,對她的威脅聽而不聞,微笑道:“來,平心靜氣,我為你傳功。”
黃方苓看著他如此自然的轉變神態,心中涌出一股恐懼。
或許…
他已經受到影響了。
轟——
繡玉谷谷外。
繡春刀與靈蛇杖相交,氣勁崩飛,兩側大樹爆炸燃燒開來。
羅烈以《烈火神功》催動《潑墨杖法》,蛇杖舞動,大開大合,逼的曹謹行不斷后退。
他有境界優勢,又有強化之后的火焰異能,此時此刻的他,已經能御火攻擊,在體表形成火焰氣罩。
羅烈側身揮出一道磅礴勁氣,曹謹行閃身躲過。
羅烈再出一記,地裂山崩,火焰騰飛,炸裂余波直指曹謹行要害。
曹謹行縱身躍起,八丈刀光豎劈而下,刀勢之猛,霸道絕倫。
羅烈高舉雙手,架住刀氣,便在此時,一道白影從曹謹行腰間飛出,迅速變大,化成一頭雪豹,落地之時,嗷嗚一聲,如猛虎嘯山林!
無形音波讓羅烈真氣一滯。
身體微僵。
曹謹行趁機收刀、落地,一瞬間,橫跨數十丈,再以混元真氣催動《玄天連劍指》,刺向羅烈咽喉。
無形劍氣直逼喉嚨!
“僵硬”著的羅烈冷笑一聲,電光石火間,居然舉杖擋在了劍指之前,而后反手一掌拍在曹謹行胸前!
那只手就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真氣凝練至極,無視《乾坤大挪移》轉移氣勁之能,一下“烙”穿了衣服,打在曹謹行胸膛之上!
剎那間!
曹謹行胸骨碎裂,皮肉發出嗤嗤的怪響,冒出白煙。
“還用這招?”
羅烈嗤笑道:“昨夜的《乾坤大挪移》,今天殺李玄的指法,你就這點手段嗎?”
曹謹行一聲不吭,倒飛了出去。
通幽巔峰的一擊,猛烈無比。
曹謹行口吐鮮血,那股灼熱掌力在體內橫沖直撞,讓他受了不小的內傷。
軒轅十四急忙纏上去,帶著火光的白影呼嘯如電,兩只前爪猶如刀鋒,不斷起落,劃向羅烈的脖子。
羅烈冷哼一聲,干脆借赤蚺異能飛上天空,戲耍軒轅十四。
十四雙目噴火,舉起右爪,彈出一尺長的利刃,它運起《拙火定》神功,連連揮爪,一道道火焰氣刃飛向天空。
“哦?”
羅烈左右閃過,看著地上那頭大貓,來了興趣:“一般的雪琉璃可沒這本事,倒是個移植的好材料…”
日后重整旗鼓,還要抓異獸,這只既然這么合適,當然不能放過。
羅烈掃一眼曹謹行,中了他一掌,那家伙連爬起來都難,他放心地落地,先解決礙事的軒轅十四!
十四速度飛快,羅烈接連兩掌打空,不由惱羞成怒,第三掌正要拍出去,曹謹行已經忍痛爬了起來,再度出指,施展輕功,鬼魅般點向羅烈喉嚨!
“蠢貨!”
羅烈簡直要讓曹謹行蠢哭了。
說你這點本事,你還真就這點本事,連改都不改!
老子能防你第一次,就能防你第二次,你怎么就不信邪呢?
羅烈一臉不耐煩地再度舉杖,蛇杖擋在咽喉,他如法炮制,準備再出一掌,然而,不等他揮掌擊出,驚悚的一幕出現了!
咔嚓!
突然一聲脆響。
一根手指點在玄鐵拐杖之上!
那拐杖居然在剎那間爆碎,指力余勁穿過碎裂的鐵塊,貫穿了羅烈咽喉!
羅烈表情僵住了。
滿臉不可思議!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曹謹行嘴角溢血,冷笑著一掌拍出,《八荒刑劍掌》之碧落黃泉!
此招一出,掌力沉雄霸道至極,猶如巨闕橫揮,摧枯拉朽,一掌打斷了羅烈胸骨,掌力透體而過,打炸了羅烈的披風,片片碎布像一群紛飛的蝴蝶。
羅烈悶哼一聲噴出一口血。
“…叫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吸功大法》!
曹謹行滿腔怒火,都在此刻傾瀉出來,五指成爪扣住了羅烈的腦袋,瘋狂吞噬他體內的真氣。
羅烈喉嚨那一點傷口還在流血,傷口不大,卻在打入羅烈體內的瞬間,斷了他的脊骨!
羅烈根本就不能動。
即便他移植了赤蚺,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體內真氣流失,而無能為力。
——才完成夙愿,轉眼就成了一場空,羅烈既不敢相信,又覺痛徹心扉,只一招,他的夢就碎了。
與之相對的,曹謹行長舒一口氣,原本就差一線的通幽五層境界,直接被澎湃的真氣沖破。
而后,繼續沖擊第六層!
《烈火神功》只是五品,沒有高人幫他把功力與自身結合,達到渾然一體;又沒有幾百年的錘煉,曹謹行直接吸干了他,借此再破一層境界!
通幽六層!
“呼…”
曹謹行收功呼氣,通體舒泰。
羅烈已經軟成了一灘爛泥。
軒轅十四縮小跳到曹謹行肩膀,曹謹行一邊撫摸著它,一邊蹲下身,搜出了羅烈身上的虎翼陣。
“我會幫你好好用的…”
曹謹行一腳踩斷了羅烈的脖子!
十四很懂事地一揮爪,羅烈的腦袋直接變成了兩半,鮮血噴涌而出。
“干的好。”
曹謹行摸了摸十四的頭:“看來,得給你按雙翅膀…你想飛嗎十四?”
“喵?”
軒轅十四歪著頭想了想,眼前一亮,連連點頭。
“好,不過在這之前…”
曹謹行轉過身,拿出一顆光明丹服了,默默調息養傷,而后看著四分五裂的繡玉谷:“…得先把方苓他們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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