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蛟島位處東海群島腹地,在蓬萊方家轄下,屬不戰之地,任何人都可登島參與海市買賣。
島上禁武,此乃方家數百年禁令,誰敢違反,都會被視作與方家為敵。
更有甚者,還會發布“海魂令”懸賞,全東海捉拿,凡是破例的,都沒有好下場!
海市市場極大,各大典當行遍布全島。
其中尤屬“天圓地方閣”的青頭貨最為珍稀,得有請帖才能參加。
天圓地方閣一月一開,每次會發放三百張名帖,一般都是散給東海勢力。
偶爾也會給與方家關系不錯的中原世家、門派。
典當行的買賣,主要以競拍為主,所以與會之人一般都是大富大貴。
古笑羽也不例外。
他是古家當代家主古參的第七個兒子,也是古家兩百年來修煉《天子望氣術》最有天分的人。
年紀輕輕就已經突破了天、地、人三重境的人境,達到地境。
可以觀察陰陽地理,“看”到天地八氣。
別看他如今落魄,其實深受古家器重,每次出行都是仆從成行,美女成群…
可惜今天讓公輸家的機關獸給陰了,埋伏在必經之路,毀了他的商船。
也幸虧目標是他,虎蛟也只追著他跑,不然船上那幾十號人怕是無法幸免…
“希望她們沒事。”
古笑羽道:“這也算是遭了無妄之災了,回去就給她們加錢!”
曹謹行笑了笑。
二十里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這段時間已經跟古笑羽比較熟絡,總體來說,算是挺豪爽的一個人,而且頗有些內秀,外表粗枝大葉,其實心細如發。
他可能早就看出秦璇璣是女扮男裝,只是沒有點明,但言談間已十分克制。
曹謹行察覺到了,這家伙幾次想跟他開葷段子玩笑、介紹某某銷金窟里的名妓,都是話到嘴邊又給咽回去了…男人嘛,湊在一起的話題除了朝堂就是女人,如果只是女婢,當然無所謂,可是曹謹行劍法卓絕,秦璇璣又有非凡內力,二者還很親近,這就不能亂開玩笑了。
古笑羽很佩服曹謹行的武功。
他自己的內力在年輕一代不是最強的,但眼力絕對是一等一的!
他能看出,曹謹行的內功深厚,那套劍法品級極高,絕非等閑。
天才之間總是互相吸引,彼此欣賞,但有秦璇璣在場,不好說他最擅長的享樂的事,就只能強忍著吐槽的欲望,拿起了那張名單,想研究研究公輸家到底看上了什么東西,值得如此大費周章。
“公輸家財力雄厚,江湖上,神斧門、霹靂堂、唐門等派都有他們的人,朝堂上,工部、金陵造器局等也有他們的人…千年世家,底蘊深不可測,像造化丹、金縷衣、白龍珠之類的東西,不會缺!難道是看上了‘孫權六劍’?”
古笑羽眉頭緊皺,百思不解:“這清單里也就孫權六劍摸到了四品的門檻,可是,玩機關的,要劍干什么?難道這六把劍有什么秘密?讓他們連方家都敢耍?”
“不會是六劍。”
曹謹行看了一眼清單,說道:“太明顯了…而且六劍的寶貴,人所共知。想爭的、敢爭的人,都不會是等閑人物,虎蛟也嚇不住,應該是什么不顯眼,但對公輸家極為重要的東西…他們對你出手,甚至還追殺,就是不想你參加,看出端倪…”
古笑羽點點頭:“花兄所言極是。如果方家已經知道,應該不會放出來…那就說明,那東西是這清單里某樣并未注明具體功用的物件…這個!”
忽然,古笑羽看到了一行字,眼前一亮,伸手指給兩人看。
曹謹行和秦璇璣湊近細看,只見上面寫著:楚舞銅傭。
下面還配著一幅圖,是個大袖飄搖的男性舞者,面如冠玉,身形修長,手執酒爵,意態瀟灑。
秦璇璣道:“銅傭是祭器吧,孫權應該是拿它敬獻他想找的神仙…這有什么問題?”
古笑羽神秘道:“沒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清單上的其他寶物都是有名有姓、絕無看錯可能的天材地寶,只有這個東西,來歷不明,意味不明…”
曹謹行搖了搖頭:“這理由太牽強了。”
秦璇璣皺眉想了想,道:“好像也有點道理…先秦以前的祭器都是‘陶俑’和‘泥俑’,銅傭主要出現在西漢及以后…而楚舞…因屈原之故,古人云:‘風騷必稱楚,言楚必列巫風樂舞’…
聽說,公輸家與陰陽家頗有淵源,而陰陽術中就有‘巫’的影子…青銅開口,要問公輸,楚舞和銅傭結合,這俑還真可能跟公輸家有關…”
秦璇璣侃侃而談,條理清晰,有理有據。
曹謹行早見識過這丫頭博聞強記,并不意外,倒讓古笑羽十分吃驚。
“這位…花兄還真是見多識廣,在下佩服!”
古笑羽認認真真抱拳行禮,他的“鑒定”都是看“珠光寶氣”,而這位才是有真才實學的。
秦璇璣謙虛道:“我也只是猜測,做不得數。”
“不不不。”
古笑羽忙道:“你說的對!公輸家機關術與陰陽術確實淵源極深,我們和他們同列四家,知道一點他們的秘辛,楚舞、銅傭這個組合一定不是巧合!
經你提醒,我敢斷定,公輸家要的東西,就是它!難怪他們不想我上島,如果我在,一定不惜代價買下它!這東西如果真像我想的那樣,那可是無價之寶啊!”
“哦?”
曹謹行和秦璇璣對視一眼,都有點意外。
曹謹行饒有興趣地伸手一引:“愿聞其詳。”
小船慢悠悠地在海上航行著,那六個下人老老實實警戒四周。
微風拂過海面,嘩嘩的流水聲中,古笑羽開口了。
“不知二位有沒有聽說過一個人——偃師?”
曹謹行眉頭一挑:“《列子·湯問》中的能工巧匠?”
秦璇璣補充道:“周穆王時期,有偃師進獻機關倡優,能歌善舞,一顰一笑皆類真人,穆王贊此藝奪天地之造化…傳言偃師造機關人偶的‘偃甲術’才是機關術之極致,后世的機關師都在窮盡智慧,意圖復原這種神乎其神的技藝,可惜從沒有成功者。偃師曇花一現,連墨子、公輸子都自愧不如。”
“其實…”
古笑羽頓了頓,神秘道:“并不是沒有成功復原偃甲術的人…”
臥槽?!
古笑羽這一句話,把曹謹行和秦璇璣都給震住了。
曹謹行本來當故事聽,誰成想故事突然變事實了,聽描述,那特么可是智能機器人啊!
比需要人駕駛的機關獸強百倍千倍,這怎么可能呢?
先秦那幫大佬到底怎么回事?
一個個都這么牛逼的嗎?!
曹謹行和秦璇璣都緊盯著古笑羽,等他的下文。
古笑羽也沒賣關子,直接說道:“我聽說,在公輸家家譜中,曾有一代奇人,復原了偃甲術神技,她叫公輸菅,是公輸家第六代家主,父親是公輸家天才匠師公輸瑳,母親是陰陽家陰陽術集大成者‘湘君’楚盈。
她天資絕頂,及笄之年便將機關術、陰陽術雙雙練至大成,更以此二者為根基,復原了傳說中的偃甲術…對了,她還有個更廣為人知的名字,叫‘楚服’。”
“楚服?”
曹謹行對歷史人物本不算熟知,但這個人還真不是無名之輩,因為她跟一位名人有關,大漢皇后,陳阿嬌。
——漢武帝第一任皇后陳阿嬌(“金屋藏嬌”的嬌)因衛子夫入宮得寵,漸漸失去武帝寵愛,心懷妒忌,命女巫楚服晝夜祭祀,行巫蠱之事,想讓武帝回心轉意,楚服自此著男子衣冠幀帶,素與皇后寢居,相愛若夫婦,最終事發,楚服因大逆不道之罪,被斬首于市,與此案有牽連者三百余人盡被誅殺…
秦璇璣記得更清楚,把楚服的事跡說了,誰知古笑羽卻搖了搖頭。
“也對。”
曹謹行道:“如果這個楚服真會偃甲術,那被‘梟首’的那個,還真不一定是她。”
“沒錯。”
古笑羽道:“在公輸家的記載中,公輸菅最初隨母姓,回陰陽家繼承了‘湘君’名號,時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陰陽家屢遭排擠,難以支撐,于是投靠到了當朝權貴館陶公主門下,后被傳給了武帝第一位皇后陳阿嬌。
在公輸家的記載中,真實情況并非如書中所言…武帝武功高強,《先天乾坤功》已臻巔峰境界,《天子劍法》更是威震神州!
連被‘罷黜’的百家家主都不敢與他為敵,楚服一任湘君而已,怎么敢咒他?她能做的,也只是盡自己最大所能,制造了一個機關偃甲,安慰陳皇后而已。‘素與皇后寢居’的那個人,不是楚服,而是她的機關偃甲,以自己男裝為原型制成的巫蠱偶·湘君!”
曹謹行和秦璇璣都聽呆了,我勒個去,神展開啊這…
古笑羽繼續道:“之后東窗事發,楚服被梟首,但其實斬的只是她的人形偃甲,本人則恢復‘公輸菅’這個名字回到了公輸家,憑絕頂偃甲術得到了家主之位,再之后…就不太清楚了…”
說到這里,古笑羽遺憾地搖了搖頭:“這些內容還是從長舌婦公輸翼那兒撬來的,再多的他怎么也不肯說,我也沒處打聽了。”
曹謹行整理了下思緒,說道:“你是說…這次的銅傭跟偃甲術有關?”
“嗯。”
古笑羽重重點頭,說道:“楚服雖‘死’,但其機關技藝冠絕當世!武帝并沒有毀掉湘君,而是秘密交給將作大匠(西漢官職)拆解學習…我知道的就這么多,可是聽花兄剛才所言,忽然想起來,你們不覺得這事太巧了嗎?楚舞,楚服,銅傭,偃甲…向大逆不道之人學習技藝,肯定不能聲張,以什么來遮掩最好?將作大匠都是機關術高手,平日負責的是修建皇宮、陵墓,有什么東西最能掩人耳目?”
“陪祭銅傭…”
秦璇璣喃喃加了一句。
“沒錯!”
古笑羽越說越覺得自己的推測對,一拍大腿,激動道:“如果是一般的東西,絕不可能讓公輸家不惜打方家的臉,也要攔人上島,但如果真是湘君,那他跟方家開戰我都不意外!
那可是機關術的極致,神乎其神的偃甲啊!楚服之后,偃甲術再度絕跡,世間流傳的也只有她做的那幾個,根本就是無價之寶!更何況還可能是她最強大的作品——湘君!
傳聞湘君的靈核取自傳說中的扶桑神木,可以吸收大日光熱,以之為核心,功力深不可測!甚至能施展陰陽禁術,殺力非常可怕,別說公輸家了,這誘惑我一個外人都頂不住。”
“確實啊…”
曹謹行想象了一下一個超高配陸繹在身邊充當打手,任勞任怨,那可太爽了!
陸繹通幽一層,就能給活了三百年的許清微下咒,這要是換個偽象、甚至法象來…完全無法想象!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臥蛟島還非去不可了,一定要見識見識!”
曹謹行有傷在身,不準備拼命爭搶,但就算只是看看這傳說中偃甲的威力,也算不虛此行了!
“我們快走,上臥蛟島!”
曹謹行來了興致,秦璇璣也按耐不住了,她最愛看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加快速度!”
古笑羽回頭吩咐那六個下人。
他們都是會武的先天保鏢,一提速,小船風馳電掣殺向臥蛟島。
很快,一行人來到了臥蛟島外圍海域。
就在這時,一聲轟隆巨響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循聲看去,只見一人一獸正在海上大戰,巨浪翻涌,海水四濺!
那巨大的異獸,正是機關獸虎蛟,而與他對峙的是個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出招剛猛無儔,掌勢遮天蔽日!
古笑羽掃了一眼,臉上露出驚色,脫口而出道:“《無量神掌》,他是蓬萊島主方秉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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