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獄卒收繳好武器和各人隨身的靈丹妙藥,曹謹行一股腦收進乾坤袋,帶著秦璇璣進了監獄旁專供守獄的值房。
他徑直走到桌案旁坐下,拿起了筆,一邊默寫《五雷天心訣》和《金剛頂經》的運功方法,一邊聽秦璇璣講述她遇到的那個“神仙”。
“什么樣的神仙?”
曹謹行好笑道:“白胡子老爺爺?”
“差不多誒。”
秦璇璣坐在旁邊的長凳上,兩手托著下巴看他寫,想了想,說道:“灰色布衣,白發白須,長得很高大,不過倒是挺慈眉善目的。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天都峰頂鯽魚背上打坐,一點氣息都沒有,還以為他死了…咳,老神仙很好,他送了我好多好東西!”
秦璇璣洋洋得意。
曹謹行嘴角一抽,古怪地看向她:“你的福源這么好嗎?我記著好像沒比我高到哪去吧,‘逢兇化吉’…”
“別胡說哦。”
秦璇璣很不服地瞪他一眼:“至少我能釣上魚來,要多少有多少,不像某些人,哼哼”
“嗯…”
曹謹行無言以對:“好吧,是比我強。他都送了你什么,你為什么管他叫神仙?聽起來就是個很普通的老前輩啊。”
“不是哦。”
秦璇璣神秘道:“‘餐霞食氣’聽說過嗎?我以前一直以為只是傳說,直到遇見他…”
臥槽?
什么意思?
曹謹行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倏地轉頭道:“你是說,他會仙品功法?能汲取天地靈氣?餐霞食氣…做到這種程度,只怕品級還在《地澤經》之上,《地澤經》只能吸地氣,屬性有點極端了…他有沒有說他是誰?”
“沒有。”
秦璇璣搖了搖頭,緊接著說道:“不過,他雖然沒說名字,但給了我一顆丹藥,一張羊皮卷,一個玉墜,另外還教了我一篇歌謠、一套導引術,我從那套武功就大概猜出他是誰了…”
秦璇璣驕傲地揚起脖頸,一臉“快夸我”的表情。
曹謹行想了想:“難道是三豐真人?”
“咦?”
秦璇璣驚奇地看著他,納悶道:“你怎么知道?”
曹謹行笑了笑,隨口道:“你才見過幾套武功?都能讓你認出來,只可能是辨識度太高。當今世上,還有哪套武功比后發先至、以慢打快的太極更有辨識性?還有哪位高人比張真人更佩得上‘神仙’二字?答案不是很明顯?”
秦璇璣張了張嘴,心里很佩服他思維敏捷,嘴上哼道:“算你蒙對了!真沒想到他老人家還活著,他是宋末生人,距今得有三百多歲了吧,真是活神仙!”
“還好吧,活得更長的我都見過,不過他們已經不算‘人’了。”
曹謹行想起野鬼村那個練《玄武定》的老龜,還有半人半太歲的許清微,都活了三百年以上,但跟張三豐沒法比。
人雖然確定了,可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曹謹行繼續問道:“他都給了你什么東西?為什么要給?”
“具體的原因沒說,就說與我有緣,大亂將至,要送我幾件東西,不使明珠暗投…”
秦璇璣從包袱里拿出一張無字的羊皮紙,又從頸上取下一串玉墜,放到桌上,道:“丹藥我已經吃了,當時是一步一步走上去的,到山頂的時候肚子就有點餓,他說那丹藥可以辟谷一旬…”
曹謹行的臉黑了下來:“所以你就吃了?一點也不長心啊!”
秦璇璣低下頭抿著嘴,可憐兮兮道:“他先教完了歌謠,武功,又送了羊皮卷和玉墜,我猜他可能是張真人,這才…”
心真大!
偏偏還總是碰到好人…
曹謹行無奈搖頭,先拿起那枚玉墜看了看,入手冰涼,玉質溫潤,像是古物,造型半龍半獸,應該是龍生九子之三“嘲風”。
這種形象一般安置在宮殿殿角,象征著吉祥、美觀、威嚴,也有威懾妖魔、消除災禍的作用,不太常見,但確實是好東西。
“有點意思…”
曹謹行約摸越覺得怪,總覺得這種玉在哪摸過,隨即猛然想起一件事,將乾坤袋中的八陣圖取了出來,仔細比對,脫口而出道:“這材質竟然是和氏璧!”
秦璇璣一驚,顧不得裝可憐了,忙道:“你說什么?這是和氏璧?”
“沒錯!”
曹謹行兩相比對,確認無誤,斬釘截鐵道:“材質一摸一樣,而且比八陣圖打磨的更精細,這種敗家行為可不像是武侯干的,難道…”
曹謹行心中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和氏璧可以吸納、存儲天地八氣,乃是世間極少見的靈物,真正的“價值連城”!
武侯就是靠著秦始皇打造“傳國玉璽”剩下的邊角料,鑄成了曠世至寶八陣圖。
其材質靈性之強,由此可見一斑。
這種材料哪怕只是一小塊,都能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就像天道劍劍柄上的奇石黑寒。
沒有它,天道劍絕不會如今的神兵地位,堪稱仙級以下第一神兵。
可是造這東西的人竟然把和氏璧磨成了屁用沒有的吊墜…
真是暴殄天物!
“這怎么可能呢?”
秦璇璣很快明白過來,奇怪道:“《神州異物志》上明確記載,《和氏璧》先入楚,再入趙,最后入秦,在始皇得玉之前,此玉都是完璧狀態,之后雕琢傳國玉璽這才有了邊角料,助武侯成八陣圖…有機會雕琢此玉的人,只有武侯和…秦始皇…”
秦璇璣張大了嘴巴。
“這東西關系重大!”
曹謹行眉頭緊皺,摩挲著那塊玉,說道:“三豐真人為什么要給你這塊玉?還有這張圖…”
他拿起羊皮卷看了看,材質同樣非凡,必是取自高階異獸的皮制成。
這種材質就表明了無字只會是表象,內里肯定另有玄機!
秦璇璣看著那張圖無奈道:“火燒、水浸之類的方法都試過了,毫無反應,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他老人家把東西給我之后就消失了,我連問都沒來得及問…”
“那可能是時候未到吧,這些高人好像都講究機緣。”
曹謹行將東西還給她:“他還說‘天將大亂’是嗎?有沒有說亂在何處?”
秦璇璣認真想了想,搖搖頭:“沒有誒。”
“那算了。”
既然是張三豐給的,那就沒理由害人,曹謹行叮囑道:“他教你的武功好好練,給你的東西好好戴著,說不定哪天就能幫上你的忙。傳聞三豐真人有未卜先知之能,應該不是白給的,你自己看好了,別一天天那么單純,別人說什么都信,再讓人給騙走了!”
秦璇璣委屈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曹謹行避過視線,繼續書寫,沒寫幾筆,秦璇璣的手就抓了過來,輕輕搭上他的手臂,柔聲道:“可是那篇歌謠我沒懂…你教我好不好?”
孤男寡女,燭光昏暗,看著那張毫無瑕疵的俏臉,還有嘟起紅唇故意做出的楚楚可憐,曹謹行呼吸略微急促,趕緊默念寒蟾心法冰身靜心,深吸一口氣,道:“叫什么名字。”
這就是不生氣了。
秦璇璣喜道:“它叫《無根樹》!”
第二天一早,曹謹行將寫好的秘籍送到了天元樓。
除了《五雷天心訣》、《金剛頂經》以及配套的掌法,還有一部《先天罡氣》,是給姚紅鯉的。
畢竟也算是殺了多年好姐妹表忠心的心腹,忠誠無可挑剔,獎勵一部更好的武功無可厚非。
《先天罡氣》作為四品功法,修煉速度更快,還有完美的防御屬性,更重要的是,它不算特別難,給姚紅鯉練正合適…像《乾坤大挪移》,曹謹行手把手教,她都不一定能練到第二層。
拿到自己的“專屬”秘籍,姚紅鯉那眼神恨不得把曹謹行當場活吃了,嚇得他二話不說趕緊跑。
——以后得少送她東西,今天一見,明顯比昨天沒送面具之前更癡迷了!
曹謹行一陣心有余悸。
上午繼續看管大獄,獄中那三人已經變成了霜打的茄子。
昨夜那種陣容都沒能把他們救出去,曹謹行的可怕已經深入人心。
只要他還鎮守紹興大獄,那他們就沒有絲毫活路!
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說了,留著他們就是當人證而已…等到了中午,京城來信,連人證都不用當了。
——因為嚴家已經付出了慘重代價,整個浙江官場也即將遭到血洗!
有嚴嵩送上的名單和“證詞”,根本就不需要其他人證了。
既然這樣,多留無益。
曹謹行給知府范子坤透了個口風,范子坤也是明白人,馬上義正言辭地跟嚴家撇清關系,升堂斷案,難得做了回父母官該做的,當堂宣讀罪證,將三人按大明律處以極刑,以正法典!
城中百姓都來觀斬,大聲叫好,也讓那些暗地里的倭寇們徹底死了營救的心。
范子坤這么做是擔著風險的,倭寇不敢找曹謹行報仇,很可能來找他。
但這是必須的。
他不交投名狀,今天死的人里就有他!
曹謹行是看他當初接令之后很干脆地配合抓人,還不算壞透,這才給個機會戴罪立功。
沒了這三個拖累,曹謹行總算自由,在知府后院叫了一大桌菜,跟秦璇璣兩人邊吃邊研究那篇《無根樹》歌謠。
他已經基本確定,這是篇內功心法,應該是張三豐繼《無上太極經》后對“太極”理念的進一步深化所得。
他已經理清了脈絡,只是細節上還有待推敲。
沒辦法,說是歌謠,其實更像謎語。
“無根樹,花正幽,貪戀榮華誰肯休。”
“浮生事,苦海舟,蕩去漂來不自由。”
“無邊無岸難泊系,常在魚龍險處游。”
“肯回首,是岸頭,莫待風波壞了舟。”
諸如此類,比比皆是。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意象,看似是在講述人生至理,實際上暗藏武學奧義。
就像是在心法之上蒙了一層紗,連曹謹行領悟起來都有點困難。
這根本就不是送給秦璇璣的,更像是借機送給曹謹行的。
——不是他自傲,就那傻丫頭的悟性,倘若沒人指點,這輩子都不可能練成!
——她甚至不知道這是武功,還以為張三豐在教她為人處世。
“花者,樹之精神發煥。人之身如樹,人之真靈如樹之花…凡樹有根,故能生發而開花,惟人身無根,生死不常,全憑一點真氣運動,真靈旺則身存而生,真靈敗則身亡而死…應該是這個意思了,第一段是總訣,第二段才是內息運行之道…”
曹謹行大腦高速運轉,凝眉沉思,端著飯碗忘了吃飯。
旁邊秦璇璣好笑地看著他,心底卻有些難過地嘆了口氣。
他已經定親了…
——曹謹行總說她笨,其實她一點不笨,只是對比曹探花確實要單純嬌憨一些,但仍甩了常人一大截,在整個東海都是萬中無一的天之驕子,霧流島的世外明珠!
昨天試著問他心意,一看他面露難色,她就知道他要說什么了,所以直接打斷了他!
只要你沒說明,那我就當不知道,只要我不知道,那我就能“心安理得”地跟下去。
說來有點慚愧,但是,對不起了…
秦璇璣在心里默默道了聲歉。
一張飯桌,兩個人,各有所思,都忘了吃飯。
陸繹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一幕,感覺很新奇,笑著大聲道:“想什么呢,這么入神!”
曹謹行聞聲一看,露出笑容。
一路快馬加鞭,總算到了。
陸繹背后背個長條匣子,里面是曹謹行上次誅殺魔教長老的獎勵。
在他身后還跟著一個人,一身漆黑軟甲,頭戴面罩,氣質冰冷,作風干練,正是大內密衛,影衛。
影衛的身后同樣背著個匣子,里面是嘉靖賞賜的杜武庫護身寶甲騰龍甲…
“影衛楊溪,參見十三太保!”
楊溪單膝跪地,語調鏗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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