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太陽當空。
曹謹行換了一身衣服,改換臉容重新回了紹興城。
如今他可是聲名遠播,魔教有“魔道追殺令”,正道也惹了不少大宗門,包括星宗這樣實力強大的隱宗,他雖然不懼,可是蒼蠅多了也煩,索性換了張臉,能安生一會兒是一會兒。
昨夜他給劉振遠去信,今晨收到回信,囑咐他先別亂跑,等陸繹過來。
劉振遠的安排是為了什么顯而易見。
曹謹行本想說沒必要,但是人都已經在路上,總不好再矯情…等陸繹來,好好請他搓一頓吧。
他入城之后便回了醉生夢死客棧,那里還和之前一樣——丐幫前任掌棒龍頭米南天和啞仆相依為命,時值正午,陸昆侖和他的小師弟岳洋正陪著兩個老的用餐,不時看一眼大門口,憂心忡忡。
曹謹行走進來的時候,陸昆侖眼前一亮,放下碗快,開始上下打量他。
另外三人也睜大眼睛仔細看。
“你…”
想問又不好直接問,萬一認錯了反而出問題。
陸昆侖有點猶豫。
曹謹行悠悠道:“天王蓋地虎。”
“哈哈哈!”
陸昆侖哈哈大笑,當即下桌拉著曹謹行一起過來吃。
大堂的氣氛跟著放松下來。
岳洋也松了口氣,端著碗飯,看向曹謹行,一臉驚奇道:“你、你沒事嗎?我聽說…”
米南天和啞仆也看了過來。
曹謹行挑眉道:“你希望我有事嗎?”
“當然不是。”
岳洋笑道:“你可是我們倆的救命恩人,怎么會咒你。只是我們昨夜去的晚,到的時候各種消息已經開始風傳,有說全軍覆沒的,有說只剩一兩個的,我還以為…我們倆在這看著,就是等你回來,師哥他可是一直提心吊膽,還好你安然無恙。”
陸昆侖一擺手道:“沒那么夸張,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
曹謹行笑了笑,溫言道:“不用擔心,我沒事。消息傳的這么快嗎?這才六個時辰吧…”
啞仆遞過來一碗肉粥,曹謹行接過,道了聲謝。
“那當然了。”
陸昆侖理所當然道:“法象的動向牽動人心,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就指望能跟著進去喝點湯,誰想到會出這么大的事,十幾個人進去,就出來兩個,唉…”
曹謹行低著頭喝粥,澹澹道:“有說是因為什么嗎?”
“奇了怪了。”
陸昆侖納悶道:“昨夜苦行和張銘演一出來就回了流觴閣,但是對外宣稱閉關,任憑他人如何詢問,都不肯吐露一字,只等亡者的門派家族過來,解釋給他們聽…外面都傳是闖的哪個上古宗門遺址,尋找仙級功法,因內部機關重重,這才死傷慘重…”
說這話的時候,他看向曹謹行,希望從他的表情得到什么消息。
曹謹行笑了:“這說辭你信嗎?”
“不信。”
陸昆侖毫不猶豫道:“如果真是這樣,何必緘口不言。”
曹謹行:“那你想知道實情嗎?”
“呃…”
陸昆侖有點猶豫。
曹謹行直接傳音說了一句話,陸昆侖的眼睛瞬間瞪大,手一抖,兩支快子砸落在地!
其他三人面面相覷,什么事這么大反應?
“這!”
陸昆侖好半天才平復心情,表情十分復雜,連連道:“怪不得…”
曹謹行道:“這件事別摻和了,就當是闖上古宗門,他們說什么是什么…還有,從今以后,明面上跟我保持距離,不然容易被針對。如今我可是香餑餑,不但魔道感興趣,正道也感興趣…”
“你這…”
陸昆侖哭笑不得道:“你倒是夠寬心,這要換我惹了這么多仇家,估計得躲進君山隱姓埋名了。”
“我不用。”
曹謹行笑道:“這身飛魚服就是我的保命符,明面上沒人敢動,背地里…呵呵,老子也不懼!今時不同往日,法象來了,我也不在乎!”
曹謹行舉杯一飲而盡,豪氣干云。
陸昆侖一看還挺佩服,或許就是因為敢打敢闖,曹謹行才進步神速。
“來,喝!”
“喝。”
眾人舉杯。
轉眼酒過三巡。
忽然有腳步聲飛快接近,如今的曹謹行感知范圍更遠,天人合一更強,不用聽和看,只憑感覺就知道有人闖進“領域”,另有八氣反饋,來人實力乃至身形樣貌很容易就能描摹出來——是個丐幫弟子。
“少幫主。”
果不其然,一個五袋弟子一身破爛、手持竹棒飛快走了進來,對陸昆侖拱手道:“那伙倭寇的藏身地點找到了!”
“好!”
陸昆侖蹭地站了起來,一臉振奮道:“他們在哪?”
那丐幫弟子忙道:“城西筆店巷,一家叫‘玄圭齋’的制墨作坊。”
“制墨作坊?”
陸昆侖一愣:“怎么跟墨扯上了關系。確定嗎?”
“確定。”
丐幫弟子道:“昨夜那伙倭寇也派人到天姥龍潭看過,被尤豐長老發現,他很警覺,又有人接應,尤長老追到城西便失去了蹤跡,但在他身上撒了蛇粉,這一整個上午都在御蛇尋找,總算在玄圭齋發現蛛絲馬跡…那家店自五日前就對外宣稱閉門整修,但始終沒有泥瓦匠登門,可是店主朱鷺卻屢屢訂做數十人份的酒肉,送進作坊后院…”
陸昆侖明白了,當即道:“快!速速傳令所有通幽以上高手來紹…”
“不用這么麻煩。”
曹謹行放下碗快站了起來,道:“我去。”
“呃…”
陸昆侖道:“這樣行嗎?”苦行和張銘演可還在城里呢,說不定暗處還有魔教的人。
“無妨。”
曹謹行道:“好久沒穿官服,這幫人怕是忘了我的身份!”他甩手扔出自己那枚錦衣令牌,給那丐幫弟子,說道:“勞駕將此令送到紹興知府衙門,叫他們派人到筆店巷拿人。上次讓那個倭寇跑了,這次我借他一雙翅膀他也別想飛出去!”
說話間,曹謹行一把扯掉身上的黑衣,露出一身煊赫的飛魚服。
那乞丐讓那騰飛的猙獰飛魚晃了一下眼,嚇地直哆嗦。
陸昆侖道:“不用怕,照曹大人吩咐的做。”
那乞丐戰戰兢兢道:“是,小的這就去!”
他轉身一熘煙跑了。
曹謹行道:“老陸,你也不用去了,人多眼雜,別讓人看見你跟我在一塊。”
“沒事。”
陸昆侖不以為意道:“大不了我離遠點…說實在的,我覺得你多慮了,張銘演、苦行怎么說也是名門正派,一代高人,總得要臉吧,要是因為你對我出手,那也太沒風范了!”
曹謹行無奈:“那行吧,離遠點,防人之心不可無。”
“好。”
陸昆侖知道這是為他著想,沒再多說。
“兩位前輩,告辭。”
曹謹行抱拳行禮。
米南天和啞仆一同回禮。
曹謹行轉身施展輕功趕往城西筆店巷。
陸昆侖緊隨其后。
米南天捋須喃喃自語:“英雄出少年啊…”
啞仆望著二人的背影,用力點頭。
城西,筆店巷。
這條街是紹興歷年舉辦科舉的地方,每年都有大儒在此處講學授課,因此聚集了不少筆墨紙硯商鋪,街道也被稱為“筆店巷”。
制墨作坊玄圭齋在這條巷子很有名氣。
他的主人朱鷺是AH歙州人,極擅制墨,尤其擅長以桐油煙制作上品歙墨,被譽為:“堅如石,紋如犀,黑如漆,一螺值萬錢。”
可說日進斗金!
可是這家作坊最近卻關了門,有錢都不掙。
對外宣稱是閉門整修,但內部不見絲毫動靜…
周圍人雖然奇怪,卻也不敢多打聽,因為這位朱鷺神通廣大。
相傳,他不但有官府背景,還跟天下第二大幫財神幫的一位堂主有親,黑白通吃,無人敢惹。
直到今天。
安靜了五天的筆店巷玄圭齋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一身銀灰色飛魚服,面龐英俊,腰配繡春,站在玄圭齋大門之前,坦蕩飄逸如芝蘭玉樹。
“這位…”
作坊是前店后坊,此時店門小小地打開了一道縫隙,一位身穿藍色布衣的老管家小心翼翼道:“千戶大人,小店今天閉…”
砰地一聲巨響!
曹謹行面無表情拔刀出鞘,一刀噼出,十五丈長霸道刀光直接砍碎了整個前門店鋪!
木屑飄飛!
老管家瞬間嚇得面無人色。
他句僂著腰抓著一塊木板碎片,縮在門口瑟瑟發抖,眼神麻木,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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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行人都被曹謹行的突然暴起嚇到了,一個個尖叫著往家跑。
曹謹行不管不顧,提著刀大步流星走進店內,直奔后院——他感應到了東瀛神器布都御魂的氣息,那幫人就在這里!
“什么人!”
“敢來玄圭齋撒野!”
巨大的聲響讓作坊的伙計和護院一窩蜂沖了出來。
他們手上都拿著刀劍氣勢洶洶,但等看到那身顯眼的飛魚服、斜指地面的繡春刀,一個個都啞火了。
曹謹行腳步不停,目不斜視。
那些護院和伙計一個個都被他那股無與倫比的氣勢給逼得連連后退,冷汗直流。
眼看就要退到內院,忽然房門打開,朱鷺笑瞇瞇拱著手走了出來:“不知是哪位大人大駕光臨,朱某有失遠迎,萬勿見怪。”
說話間,他快步走向曹謹行,手上多了五千兩銀票:“大人,大人!且慢走,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還請收下…”
他恭恭敬敬遞出銀票,甭管是因為什么原因來找茬,先花錢把他送走再說。
朱鷺的算盤打的很響,一般人還真吃這套,只要有錢就能做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但曹謹行不管不顧,就一心往里沖,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
朱鷺額頭冷汗唰地出來了,這要是暴露,他得誅九族!
他是誰?
他不知道老子有官府背景,還有一個財神幫做堂主的妹夫嗎?
哪來的愣頭青?!
“且慢!”
軟的不行,就得來硬的,朱鷺的表情變了,冷冷說道:“這位大人無端擅闖我宅邸,縱然是錦衣衛,也得給個說法!在下與小閣老麾下中書舍人羅龍文羅大人是同鄉,我這玄圭齋有他的分子,也有小閣老的分紅!大人…可要三思后行啊!”
最后幾個字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哦?”
曹謹行終于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羅龍文,歷史上與海盜頭子徐海走的很近的嚴家走狗,算是狼狽為奸的典范…
曹謹行沒想到,這事居然跟他有關系。
朱鷺松了口氣,總算把他震住了,恢復笑臉諂媚說道:“在下不知是何處得罪了大人,大人但有需要,敬請明言,在下絕不推辭!聽聞小閣老和指揮使大人也有交情,您看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你的意思是,私藏倭寇是嚴世蕃的授意?”
曹謹行笑了:“那這可真是天降大禮,正愁怎么給他添堵…”
“你!”
朱鷺嚇傻了,一方面吃驚于曹謹行居然知道倭寇,二是吃驚于他竟然一點不怕嚴世蕃!
而且,聽這話音好像還跟他有仇。
這這這!
朱鷺徹底慌了,心亂如麻。
曹謹行一指點中他胸前麻穴,微笑說道:“別著急,有話到大牢里慢慢說…”
朱鷺嚇得魂不附體!
隨后,曹瑾行拔刀對準了那一排客房,正有殺氣隱隱溢出,他冷笑說道:“都滾出來吧…怎么?就我一個人也要跑嗎?真是…一群廢物!”
這話侮辱性太強。
話音剛落,伴隨一聲怒吼,一道雷光從正中房門沖出!
鹿島神道流少主——北原龍圣手持布都御魂殺了出來,在他身后是整整三十名武士,所有人如狼似虎,面目猙獰,殺向曹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