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繼續前行。
慢慢的,天上云層開始匯聚,遮住太陽,雪白的云漸漸變成鉛灰色,像是要下雨。
“梅雨季,天氣說變就變。”
沈襄無奈說了一句,對身旁副千戶道:“讓兄弟們給炮車蓋上油布,尤其注意那些火藥炮彈,別沾水。”
“是。”
副千戶名為吳滄海,也是蜀山劍宗弟子,已經三十多歲,卻是沈襄名義上的師侄。
沈襄是劍宗兩百年來最杰出的弟子之一,他入劍池取劍時,真氣外放,曾引得池中數百名劍齊聲嗡鳴,五品中階的凝光劍更是自動躍池而出,飛到他手上。
如此劍道天資,讓五十年不收徒的劍宗太上掌門扶搖子親自收為關門弟子。
沈襄出身官宦世家,藝成下山就要加入錦衣衛,效命皇權,劍宗原本不欲傳他本宗絕技,是太上掌門力排眾議,親授絕學。
論輩分,他是當代劍圣、蜀山劍宗掌門的小師弟。
在沒有重大過錯,開出花名金冊之前,凡劍宗弟子,都要對他禮敬有加。
吳滄海領命而去。
沈襄偏頭,就看到曹謹行騎在馬上,拿著一副地圖在研究。
“端詳半天了,在找什么?”
沈襄驕傲了二十六年,只在曹謹行身上吃了癟,這位武學資質比他還強!
尤其悟性,一看就會,一會就精,簡直非人!唯一讓他欣慰的是,十三再怎么牛逼,他也得喊哥。
“我在找適合伏擊的地方。”
曹謹行把地圖展開,指著上面一處位于兩山之間的狹道,說道:“這個‘兩段山’有點危險,過去要注意。”
沈襄掃一眼:“這已經快到宣府鎮了,他們會在離得這么近的地方伏擊?陳總兵應該安排了人接應,真打起來,驚動了他們,前后包夾,得不償失。”
曹謹行:“但這地形是真不錯,在此之前都是開闊地,沒法埋伏兵。如果直來直往,以咱們現有的戰力,他們要想強攻毀炮,也非易事。”
“這倒也是。”
沈襄掃了眼炮車上捆成死豬似的賀楚,十三片刻之間除了四個斥候,更生擒通幽中期的賀楚,如果脫脫有點腦子,他就不會硬拼。
“總之,小心一點吧。”
曹謹行收起地圖,話鋒一轉,說道:“十二哥,對蒙古十三翼,你了解多少?我只模糊知道有這么個概念,還沒等查就讓大哥抓來了…”
“這個我知道。”
沈襄輕輕一嘆,神色間帶了幾分悲傷:“十三翼,原指幫助鐵木真統一蒙古的十三位勇士,包括他自己,各有綽號,諸如‘蒼狼’鐵木真,‘風鷹’扎木合,‘箭神’哲別等等,忽必烈建元后,篩選勇士繼承這十三個稱號,成為元廷幕后的守護者,不過都隨著元朝滅亡而被一一剪除,只剩一兩個護著元順帝逃回草原。”
曹謹行點點頭。
沈襄繼續道:“俺答汗野心勃勃,隨著勢力越來越大,不把王帳汗廷放在眼里,花了二十年時間培育人才,重組十三翼,專為他執行刺殺突襲等特殊任務。
兩年前,他連殺兩任大同總兵,十年間更刺殺十幾位軍方高手,仰仗的就是這十三名武功高絕的護國高手…”
說到這,沈襄認真看向曹謹行:“你的前任,就是在執行刺探任務時被十三翼發現,圍殺身亡…”
曹謹行心頭一跳。
前任?
之前的第十三太保?
沈襄握了握拳,嘆氣道:“他不像你,從底層摸爬滾打上來,他是龍虎山天師府真傳弟子,大哥非常信任的師弟,又有陶仲文陶真人力薦,一步登天,得到圣上冊封,直接接任第十三太保。我和他接觸不多,只知他實力不錯,性情也開朗,凡事身先士卒,只可惜…”
沈襄搖了搖頭。
曹謹行皺眉:“這十三個新繼承名號的人,實力如何?”
沈襄想了想,道:“最強的是‘蒼狼’和‘白鹿’,傳自鐵木真和帖木兒,由俺答汗的大兒子辛愛黃臺吉及其妻子繼承,修煉薩滿教至尊功法《長生天神功》,經俺答汗精心培育,已達通幽巔峰境界,不過此二人久在俺答汗身邊護衛,一般不會與其他人一起行動,余下的也都在通幽后期…對了,有一個人需要特別注意!”
沈襄說的很鄭重,曹謹行的表情跟著嚴肅下來:“是誰?”
“‘聰書記’。”
“嗯?”
曹謹行表情古怪:“這也叫稱號?太沒氣勢了吧。”
“確實沒氣勢,但這個稱號關系重大,這是第十三個稱號,在忽必烈之前,原本不叫這個,在忽必烈之后則沒人能輕視這個。”
沈襄語調很嚴肅:“它指代的是一位進入忽必烈幕府,助他打天下的漢人,其名劉秉忠。元朝的‘元’字就是由他提出來的。”
曹謹行挑眉:“漢人?入了蒙古十三翼?”
“是。”
沈襄道:“當時金、遼、宋多方混戰,劉秉忠祖籍瑞州,處遼國境內,世代為遼朝官宦大族,后入元朝幕府,助忽必烈一統天下,他死后,得謚‘文正’。”
臥槽!
曹謹行吃了一驚,對于這個謚號他還是知道的。
在中國歷史上,唐代以后,文人做官,夢寐以求想得到的一個謚號,就是文正!
被譽為“謚之極美,無以復加!”
而作為最高統治者的皇帝,是不會輕易把這個謚號給人的。
在歷史上,能得到文正這個謚號的人,大多都是當時文人敬仰的對象,如范仲淹、司馬光…
劉秉忠能得這個稱號,足見忽必烈的重視,他一定立了大功。
沈襄繼續道:“劉秉忠深受忽必烈信任,乃是其帳下第一謀臣,參與了建立金蓮川幕府、征伐大理、會見藏傳佛教領袖八思巴、平定阿里不哥、征討南宋等一系列重大決策。
其人精通儒、道、釋三家經義,醫卜星相無所不知,并創出了一部稀世絕學《平砂玉尺經》,是少有的修煉天字真氣的神功絕學,以之看風水、尋龍脈、知天文、曉地理、演算天機,無往而不利!
劉伯溫就曾為此書作注,‘聰書記’則是劉秉忠做幕僚時的職位,要繼承這個稱號,必要條件就是修煉《平砂玉尺經》有成!天道玄之又玄,有感于天的人,必然不好對付,一定要格外小心。”
“嗯。”
曹謹行記下了這個名字。
之后的幾十里都沒人騷擾,但天色是越來越暗了。
云層從鉛灰變成漆黑,大地之上,狂風呼嘯,眼看一場暴雨就要落下!
車隊也來到了兩段山。
一山兩段,狹道居中。
轟隆隆——
天上雷聲炸響!
醞釀良久,一條條熾白的閃電終于爆發,像雷龍般穿梭在滾滾烏云之中,天地忽明忽暗,盡顯自然之偉力!
曹謹行心中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
身后眾人取出蓑衣,正要披上。
曹謹行從乾坤袋里拿出天蠶寶甲遞給黃方苓,囑咐道:“記住我說的話,一有事就讓四鬼帶你離開。”
黃方苓看著天蠶寶甲,心中一陣潮熱,抬頭脈脈地看著他:“那你呢?”
曹謹行道:“自打練成《乾坤大挪移》,這些東西就用不上了。拿著。”
黃方苓默不作聲接過,這一刻,她真的好想把醫術都換成武功,這樣,至少不用干看著…
她的情緒很低落。
旁邊沈襄看出她的想法,笑了笑,十三不缺戰友,甚至不需要戰友,這位黃姑娘有的,才是十三需要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
眾人披上蓑衣,騎馬往里走。
曹謹行取出風揚陣,注入真氣,溝通無處不在的狂暴的風,并沒有在三百余米內察覺到有人存在。
但多次生死廝殺養出的直覺在告訴他,這段狹道里就是有埋伏!
“打起精神!警戒四周!”
沈襄高聲大喊。
所有錦衣衛齊聲應是。
一行車隊走進了狹道…
與此同時。
兩段山左側峭壁,厚厚的石壁之后,有個新開鑿出來的小山洞。
那里盤坐著三個泥塑般的中年人,其中兩個壯漢,一個戴著直至手肘的鐵手套,一個身披袈裟,眉心有象頭裝飾。
為首之人則是一幅漢人裝扮,三十多歲,面白無須。
三人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眨,全身真氣內斂,完全感應不到活著的氣息。
——薩滿教斂息秘術,泥偶術。
忽然。
領頭人的耳朵動了動,他聽到了狂風之中的馬蹄聲、嘶鳴聲、車輪滾動聲…
“到了。”
他心中默念,眼珠一眨,生命復蘇,從‘泥偶’狀態脫離出來。
身后兩位大漢,眼見他動作,馬上跟隨著解除術法,恢復行動。
“時機到了。”
領頭人一聲令下。
身后兩位馬上出掌,一左一右拍在厚厚的石壁上,轟隆炸響,碎石飄飛!
狂風倒卷入山洞。
三人的衣衫獵獵作響!
他們站在洞口,俯身向下看。
車隊就在腳下!
終于出現了…
下方曹謹行臉色微變:“小心!”
沈襄二話不說,駢指引劍,三尺青鋒穿梭在狂風之中,發出刺耳尖嘯,劍光如龍,射向聲源!
面對極速殺來的劍光,中年人微微一笑,舉起兩根手指,雷光閃爍,輕松震退了長劍。
凝光倒飛回沈襄手里。
劍身嗡嗡顫抖。
沈襄抬頭一看,臉色凝重下來。
這三人裝束如此特殊,他想不認識都難,從他們的鐵手、象頭、漢人裝束逐個掃過,喃喃說道:“蒙古十三翼,‘鐵拳’、‘象奴’…以及…”
沈襄臉色陰沉:“…‘聰書記’…”
“呵呵,難得。”
上方山洞里,那個漢人裝束的中年人微微一笑,負手說道:“居然有能認出我的人,也不枉我費勁心機為你們設局…”
“敵襲!”
吳滄海一聲低喝,在怒吼的狂風中仿佛雷鳴般震耳欲聾!
四名鬼衛當即架著黃方苓退出狹道,隱藏在暗處,陸嘉明、顧硯竹等紛紛拔刀,一眾錦衣衛護在十門大炮左右,嚴陣以待。
“沒用的。”
中年人冷眼看著下方排布,毫不在意,他抬頭望天,說道:“申時布云,酉時發雷,天時地利都在我掌握之中,你們必敗無疑!識時務者…”
“等會。”
曹謹行直接打斷了他,橫刀立馬道:“你們三個通幽后期而已,就敢自詡必勝?別特么廢話了!我趕時間!”
鐵拳和象奴大怒!
聰書記擺手制止了他們,對曹謹行說道:“你就是曹謹行吧,確實有些手段,但是…你看清楚了,我真的是‘后期’嗎?”
聰書記微微一笑。
他身上《長生天神功》六神力之雷神力霍然爆發!
隨后,他竟然張開雙臂,做出了擁抱天地的姿勢,周身閃爍電弧,噼啪作響,用出了《長生天神功》秘術——引雷!
霎時間,雷光大放!
天空中的雷霆與之響應,只聽咔嚓一聲巨響,雷龍降世,正正地劈在他身上!
聰書記引雷入體,借狂雷閃電之力加持,全身真氣猛增!
通幽七層!
通幽八層!
通幽九層!
通幽巔峰!
熾白的雷霆猶如神龍纏繞周身,‘聰書記’沐浴在雷光之中,像是雷神一樣不可一世!
“呵呵呵…”
聰書記低沉的笑聲伴著雷電轟鳴,回蕩在山谷狹道:“這才叫天時。現在,看清楚了?告訴我,我是什么境界!”
這手段簡直詭譎莫測!
一眾修為低的錦衣衛都看傻了。
曹謹行不以為意,冷笑說道:“裝神弄鬼!沒人告訴你們嗎?通幽巔峰…老子已經宰了好幾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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