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其實并沒有走遠。
他明白周漢民支開他的用意，所以從包廂出來以后，便站在門口，聽著里面的談話。
包廂的隔音還不錯，但離得這么近，仔細聽的話還是可以聽出一個大概。
因為知道有重要事情要談，王林安排忠叔在外面守著。
忠叔看到王林這異常的舉動，也沒有聲張。
做為王林最忠誠的傭人，忠叔永遠知道什么時候該開口說話，什么時候該閉嘴不言。
人生在世，學會閉嘴比學會說話更重要，也更有意義。
這時，譚依依走了過來，她是來詢問是否可以上菜了嗎？畢竟菜還是要趁熱吃更美味。
王林聽到里面談的差不多了，便朝譚依依點點頭，表示可以上菜了。
譚依依已經把上菜的服務員帶了過來，微微一招手，一排穿著整齊漂亮的服務員端著菜盤，魚貫走了過來。
王林和譚依依先走了進去。
“菜已經好了。”王林若無其事的笑道。
周漢民他們中止了談話，除了周粥臉上還稍有一點淚痕之外，其他人都恢復了一片祥和之氣。
王林在周粥身邊坐下來，悄悄的捏了捏她的玉手，展開她的手掌，一筆一劃的在她手掌心里寫下一個字。
周粥一手支著下巴，偏過頭，遮住了旁邊父母的目光，感受著王林的溫暖和愛心。
譚依依給周漢民等人倒了酒，笑道：“我敬各位領導一杯酒吧！感謝大家的光臨，請領導們以后多來捧場。”
周漢民笑道：“譚小姐，你這么年輕就能拿到食神的稱號，難能可貴，但也是實至名歸，我們以后會經常來打擾的。”
譚依依道：“領導客氣了，我先干為敬。”
她還真不矜持，一口便把一杯一兩的酒給喝光了。
周漢民道：“好酒量！看來這杯酒，我不喝是不行嘍？”
他看向妻子。
錢玉英道：“喝吧！今天這是家宴，只要不喝醉，你喝便是了。”
周漢民哈哈笑道：“我家這位，既是我的賢內助，也是我的私人醫生，我的煙酒茶都歸她管理和調配。”
大家都笑了起來。
周漢民喝了一杯酒。
王林道：“大家吃菜吧！這菜都是譚總親自下廚做的，正宗的譚家菜，食材也最地道的。”
周軍等人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嘗鮮了，拿起筷子夾起一塊柴把鴨子放進嘴里咀嚼，連連稱贊道：“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鴨子！”
譚依依道：“我們譚家菜里，燕窩和魚翅的烹制最為有名。正宗的做法，保留了翰林府家庭制作方法，魚翅全憑溫水泡透、發透，決不用火堿急發，以免破壞營養成分。”
周漢民問道：“我聽說，國菜最講究吊湯，是嗎？”
譚依依道：“一看領導就是個內行。國菜都需用廚師精心吊制的高湯來烹制，尤其是魚翅類山珍海味。”
周軍問道：“什么是吊湯？吊起來煮的湯嗎？”
譚依依道：“吊湯就是為烹調而制作的湯品，一般來說是不直接使用的，吊湯都是選用一些新鮮的豬肉、鴨、火腿等作為主要的原料，用水煮，熬出鮮美的湯汁。吊湯是可以很好的給菜肴增加一些鮮味。雖然說味精也是可以很好的幫助提鮮，但是卻是沒有吊湯正宗鮮味和濃厚的醇香，我們在吃湯汁的時候是要以湯的本味為主，所以吊湯是必不可少的。”
周軍道：“這吊湯是一味調料？”
譚依依道：“可以這么說。”
周軍道：“那這個吊字怎么理解？為什么要用這個吊字呢？”
譚依依道：“這個問題問的好。吊這個字，就跟鮮這個字一樣，在英文里面是找不到對應的詞匯的。吊字，有吊魂的意思，可以理解為，把食材里最精華的營養和鮮味吊出來。”
周軍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啊！譚小姐，你真是博學多才，佩服！不愧是食神啊！”
譚依依抿嘴一笑：“各位請慢用，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領導，王董，我先出去做事了。”
王林嗯了一聲。
譚依依微微彎腰，然后離開。
周漢民等人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吃飯的時間，大家都很自覺的，沒有再談到王林和李文秀的婚姻上來。
黃燜魚翅、清湯燕窩、扒大烏參，每道菜各具特點。
湯色金黃而透亮，鮮濃而不膩口，入口后的鮮美余韻悠長。
因為吃飯的人都是申城人，所以譚依依也用譚家菜的做法，做了一道松鼠鱖魚。
周小米很喜歡吃這道菜，問道：“爸爸，這是什么菜呀？”
這一聲爸爸，喊得何其自然隨意？
周漢民等人聽了，都是一愣。
王林道：“這是松鼠鱖魚。”
“這里面也沒有松鼠啊！”小米盯著菜盤。
大家都笑了。
王林笑道：“松鼠鱖魚里面是沒有松鼠的，老婆餅里也沒有老婆。夫妻肺片里面也沒有夫妻。”
周小米道：“那為什么要取這樣的名字？那不是騙人嗎？”
王林道：“名字就是一個名字，就像小米的名字一樣，你也不是一粒小米啊！你是從媽媽的名字，粥字里面拆出來的一個米字。”
周小米問道：“我的名字是誰取的呀？”
王林道：“是爸爸取的。”
恍惚之間，這包廂里坐著的，還真是一家人呢！
錢玉英輕輕碰了碰周漢民的胳膊肘，低聲笑道：“你看，多融洽！王林就是小米的爸！”
周漢民輕咳一聲：“不要說了！”
錢玉英道：“依我說，王林和李文秀離了也好！最起碼，對我家小米好！”
周漢民微一沉吟，說道：“順其自然，我們不干預，你聽明白了嗎？”
錢玉英道：“我明白！你啊，死要面子活受罪！趁著李文秀想離這個坎，我們吹一把東風，他們不就真的離成了嗎？”
周漢民沉著的說道：“不行就是不行！你不許去見李文秀，也不許單獨約見王林。我知道你心眼多，鬼主意也多！”
錢玉英撇嘴道：“我這也不好，那也不好，虧了你還和我同床共枕幾十年！”
周漢民無語。
吃過晚飯，王林問眾人道：“去唱歌嗎？”
周漢民道：“你們年輕人去吧，我就不去了，那歌廳里面的氣氛，太過鬧騰得很！”
王林笑道：“我們包個包間，也還好。唱唱紅梅贊、工人有力量之類的老歌，也很懷舊。”
周漢民聽他這么一說，笑道：“說起來，我還真的沒好好去歌廳唱過歌，有好一點的地方嗎？就像這竹里館一樣的。”
王林道：“這種檔次的，那只能等我自己開一家了！”
周漢民哈哈笑道：“那倒不用專門開一家。”
王林道：“我知道有一家歌舞廳，那邊環境還不錯，是做高端接待的，也沒有什么亂七八糟的服務，只有唱歌和跳舞。”
周漢民道：“凡是娛樂場所，就管不住里面做的事。這一點我是清楚的。但水至清則無魚，一定要管死，那也不是改開了！”
王林道：“叔叔英明。”
周漢民看向妻子：“要不要去跟孩子們湊個熱鬧？”
錢玉英看出來了，周漢民很享受這種一家人在一起的天倫之樂。
特別是王林和周家人在一起，這樣的日子可不多得。
錢玉英道：“好啊，那我們就去看看吧？年輕的時候，我倆還一起跳過舞呢！后來多少年沒跳過舞了？”
周漢民道：“行，那就去玩玩吧！”
王林不敢怠慢，先打電話安排好了一切，這才帶周漢民他們過去。
周粥仍然和王林坐一車。
“讓你受委屈了。”王林和周粥坐在后排座位上，握住她的手，放到嘴邊，輕輕一吻。
“你才知道啊！”周粥嬌嗔的道，“剛才我都被我媽罵哭了！”
王林道：“我和文秀——”
周粥道：“我知道，你不用說了，你不會和她離婚的。就算你和她離了，我也不會嫁給你。那我成什么人了？在別人眼里，我真成破壞你們婚姻的壞女人了！”
王林苦笑一聲。
他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無論是周粥，還是沈雪，都不會在王林離婚后輕易的嫁給他。
不是她們不想，而是人言可畏。
周粥幽幽一嘆：“你放心吧！我爸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他不會為難你的。”
王林道：“我知道。”
路程不長，很快便到了。
一進星辰歌舞廳的大廳，周漢民和錢玉英等人，就被這金碧輝煌、五彩十色的豪華裝修給驚了一下。
他們太久沒進入過這種場合了。
95年的歌舞廳，和十年前的歌舞廳，那完全是天壤之別。
臺上有人在表演節目，臺下坐著許多的西裝革履的男人。
自從王林首創了打賞這個功能以來，很多歌舞廳都學會了這一招，設立了不少打賞箱。
后來，王林又發明了一個新招：“送花。”
可以給喜歡的演員送一捧花，也可以送一個花籃。
一捧花是五十塊錢，一個花籃是一百塊錢。
打賞的錢是公司和演員五五分賬。
送花的錢是扣除花的本錢以后，再五五分成。
紅牌演員，一場演出下來，可以收獲幾千塊錢，甚至上萬塊錢的打賞和花錢。
“現在的KTV，都這樣土豪了！”周漢民道，“像是國外歌舞廳的感覺了。”
王林笑道：“現代化嘛！不就是要這樣嗎？”
周漢民道：“有道理！”
錢玉英道：“漢民，那邊有舞池，放的是慢四的調子，我們去跳一曲吧？”
周漢民道：“好，王林，你們先去唱歌吧，我和你錢阿姨去跳跳舞。”
王林說了一聲好，留下忠叔在外面伺候，他們幾個去了包廂。
申城最早的卡拉OK是從東洋引進的“雷達”，很小的一臺設備，沒有電視機。王林曾經在淮海路的一個地下室里唱過，那里不像歌廳一樣富麗堂皇，也沒有后來量販式的包廂，就是很簡單的一個舞臺，有曲目，可以點歌，一首歌10塊錢。趣味和今天的完全不同。
王林也去過演藝歌廳，那種地方，就跟小百靈劇場一樣，有錢又愛揮霍的人，去一趟沒有一千塊錢出不來，有些老板去玩，很講究排場的，看到喜歡的節目或者演員，也要捧場，一百塊、兩百塊的打賞。這種模式屬于上檔次的生活，比較的就是誰更有腔調。
演藝歌廳的常客大多是開廠的，開飯店的，炒股的，還有外商，以及各色有頭有臉的人物。
一些大老板因為拼面子，在歌舞廳里把自己的事業敗掉了。這種人完全就是要面子，或者說是有癮頭了，每天都要去歌廳，去了就打賞，那個時候沒刷卡的，全是帶現金的，最起碼一萬塊，屁股后頭一塞，塞好了，帶兩三個小兄弟就一道去了，到最后甚至連出門打的錢也用光了。
90年代是風起云涌的時候。弄潮兒們坐在沙發柔軟的靠背上，幾杯老酒下肚，歌聲款款佳人在側，難免會有種千金散盡還復來的感覺，也許那些一擲千金的朋友們并不敢相信，有一個更好的時代，還在后面。
王林是這種打賞、送花模式的發明人，他當然不會在別的場子大肆花錢。
千金買美人一笑的壯舉，那是土豪們才做的事。
王林他們來到包廂，點歌唱歌。
包廂的隔音效果很不錯，關上門，里面吼破嗓子也吵不到別人了。
王林他們正唱得高興，忠叔忽然大步走了進來。
“王董，不好了，外面吵起來了。”
王林暗叫一聲不好，問道：“怎么回事？”
忠叔道：“領導和夫人正在跳舞，不小心踩了旁邊一個女人的腳一下，那個女人拉著領導，說他故意輕薄于她，一定要領導賠償，不然就要報警。”
王林冷笑道：“豈有此理！這不是訛人嗎？快去！”
周軍一聽也火大了：“我爸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在這里輕薄一個女人？這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王林道：“軍哥，我們快去，晚了你爸要吃虧。周粥，你帶著小米在這里等著就行了。”
周粥懷了孕，又帶著個小女兒，的確不方便。
她說道：“王林，你一定要保護好我爸媽！”
王林道：“你放心！你爸媽就是我爸媽！誰也欺負不了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