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道金色的戰焰從腦域的最深處一躍而起,在半空中化作萬千超新星爆炸,將李耀的整片識海映照得一片清澈和輝煌。
在無限光輝的照耀下,聲音——元始文明由億萬黑色觸手形成的身軀,顯得那么丑陋,虛弱和可笑。
它呆滯著,被李耀的神魂強大而深深震撼。
它顫抖著,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在億萬年之后的一個小小子嗣,一名卑微的測試者,竟然敢反抗它的意志。
它蠕動著,一只只充盈著毒液的猙獰小眼滴溜溜亂轉,似乎在思索新的陰謀詭計。
“就算你真的不怕死…”
聲音道,“也應該想想你的妻子,你的文明——你是要所有的親人、朋友還有整個家園,都為你的魯莽陪葬嗎?”
這句話,僅僅讓李耀遲疑了半秒鐘。
半秒鐘之后,李耀的戰意再次綻放出銳不可當的光芒,化作所向披靡、橫掃一切的戰刀,朝黑色觸手的蠱惑狠狠斬去。
“少拿我老婆來嚇唬我——我比你更清楚丁鈴鐺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如果她就站在我的身邊,面臨同樣的選擇,她一定表現得比我更加堅定,更加決絕,說不定連第一次選擇的猶豫都不存在!”
李耀驅使億萬道意念的戰焰凝聚成一根手指,指著聲音狠狠道,“她是一個比我更加單純和直接的人,絕不會被你的花言巧語和陰險蠱惑所困,一定會毫不猶豫和你戰斗到底!
“如果我因為她的緣故,就放棄了自己的原則,放棄了自己修煉上百年的道心,放棄了身為人類的底線,這不但是我的無能,更是對她最大的侮辱!
“我相信,我深深相信著,她一定會贊同我此刻的選擇,會和我并肩攜手,不離不棄,戰斗到最后一息!
“不,或許此時此刻,在另一片測試場上,她已經洞悉了你的陰謀,和你開戰了吧?果真如此的話,身為男人的我,又豈可臨陣脫逃,留她一個人面對如此卑劣和齷齪的你啊!”
“你…”
聲音的抽搐越來越狂亂,也越來越無力,“對她就這么有信心?”
“廢話!”
李耀大笑,“兩夫妻之間如果連這點兒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還怎么往一個被窩里鉆啊!”
聲音無言以對。
“而且,我不單單是對丁鈴鐺有信心,更對龍揚君,白老大,厲嘉陵這些人,甚至‘拳王’,‘小明’和‘文文’這樣的新生命有信心,對千千萬萬同胞充滿了信心!”
李耀的聲音越來越嘹亮,意念之火也越來越耀眼,“過去無數次,雖然充滿陰霾,雖然屢遭波折,雖然曾在黑暗迷宮中摸索和碰撞過無數次,碰得遍體鱗傷,頭破血流,但是到最后,我的所有親人、朋友還有同胞們,都展現出了他們最光明的心靈,最璀璨的戰意和最強大的力量,正是這力量一次次拯救了我也拯救了他們自己,拯救了我們共同的家園,鑄造了我們,盤古宇宙中新一代的人類文明,充滿希望的無限光輝,這次,也一樣!
“甚至血色心魔和呂輕塵,呵呵,他們雖然邪惡,但絕不卑微和愚蠢,我相信他們絕不會甘愿淪為你的傀儡和爪牙,放棄所有的驕傲和自由意志,他們一定會以自己的方式對你展開反擊,向你展示——新人類的力量!”
“你們,你們,連億萬分之一的機會都沒有!”
聲音狂吼,或者說哀嚎,“你們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這句話,一百多年來我已經說過無數次,但每次說,都和第一次那樣,熱血忍不住沸騰,涌啊涌啊涌啊——就算只有億萬分之一的機會,那也絕對不是‘零’啊!”
李耀深吸一口氣,漫天狂舞的所有戰焰都凝聚成一柄金色利刃,對妻子的愛,對朋友的義氣,對家園的眷戀,對人類文明的忠誠,對未知宇宙的向往,對無盡未來的希望…一切的一切,統統凝聚在這柄金色利刃中,化作億萬道滾動的鋒芒。
“誰說飛蛾撲火,一定是自取滅亡?只要飛蛾的數量足夠多,即便再狂暴的火焰都有可能被撲滅。”
李耀一字一頓,斬釘截鐵道,“然后,億萬只熊熊燃燒的飛蛾前赴后繼,奮不顧身,視死如歸地落入黑暗森林,即便黑暗森林再遼闊,再寒冷,再恐怖,也會燒出一個光輝燦爛的新世界吧?
“我,堅信這一點。
“所以,少廢話,來戰吧!”
金色利刃朝“聲音”狠狠斬落下去。
這一刻,李耀的道心中再無半點雜念,忘卻了人類文明即將毀滅的恐懼,連這一刀的結果都不重要。
他的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他——人類,可以被毀滅,但絕不可以被打敗。
“砰!”
李耀原本以為,這一刀下去,要么自己被聲音絕強無匹的力量狠狠反擊,全面鎮壓,最終落到“滅眾道”和“龍蓮子”一樣基因崩潰,化作泡沫,灰飛煙滅的下場。
要么,聲音發出刺耳的哀嚎,好像曾經鉆進他腦域深處,妄圖奪舍他的無數詭異力量一樣,被他擊潰,煙消云散。
豈料,他的耳邊卻傳來了好似水晶碎裂的聲音,視界之內出現了無數道淡金色的皸裂,黑色宇宙一片片剝落,“聲音”那丑陋如蛆蟲的身體更是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
“這,這又是什么鬼?”
李耀目瞪口呆,金色利刃懸在半空,怔怔看著視界范圍之內的詭異畫面,感覺就像是蓄足了全身力氣的重拳揮了個空,別提多難受了。
他仿佛再次登上一艘晶瑩剔透的元始族戰艦,被無數半透明的淡金色人影環繞,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雖然臉上充滿了柔和而睿智的光彩,并無半點兒戾氣,但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人,倒像是無數個悔不當初的幽靈。
“恭喜你,測試者‘李耀’。”
為首一名看似慈眉善目中年女性般的“幽靈”漂浮到了李耀的視界中央,微笑道,“億萬年的等待,我們終于等來了最合適的傳承者——你成功通過了考驗,代表著你的文明,有資格得到元始文明的全部‘遺產’,給我們也給你們自己,帶來新生。”
“什,什么?”
李耀結結巴巴地說,心思電轉,瞬間反應過來,失聲道,“剛才那一切…都是假的,只是為了測試我的心性而已?聲音所說的一切是假的,太陽防線計劃是假的,為了生存不折手段,卑劣成蟑螂和蛆蟲的墮落元始族,也是假的?”
“不,聲音是真的,太陽防線計劃也是真的,包括‘齷齪如蟑螂,卑污如蛆蟲’的‘墮落元始族’也是存在的。”
中年女性幽靈依舊微笑著,但笑容中卻蘊藏著濃烈的遺憾,悔恨和…羞愧,“只不過,你該不會認為,卑污的淤泥中就沒辦法生長出鮮艷的花蕊,漆黑的夜空就不能孕育出閃耀的星辰,惡貫滿盈之徒的后世子孫,就一定是同樣的卑鄙和邪惡,不知道反思祖先的所作所為吧?特別是,祖先愚蠢的惡行并沒有帶來好的結果,反而把我們往毀滅的沼澤中越推越深,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真會一意孤行,重復祖先的墮落和恥辱嗎?”
“什么意思?”
李耀大惑不解,“我不明白!”
“很簡單,令你萬分糾結和憤怒的三個‘別無選擇’的確存在,也的確是元始文明的真實歷史,但是在我們編制這段程序,或者說留下這封‘遺書’時,距離‘太陽防線計劃’的實施,無數顆恒星的毀滅,也已經過去整整三萬年了。”
中年女性幽靈——她或許是這艘元始族星艦的艦長,“元始文明并非鐵板一塊,也沒有洪潮那樣的統一意志,分散在各個子宇宙中的元始族可以有自己的社會準則和道德觀念,三萬年前的元始族和三萬年后的元始族,在看待某個問題時,也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甚至在我的這艘星艦上,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拯救文明的理念。”
“你是說…”
李耀想了又想,“實施‘太陽防線計劃’,不惜犧牲絕大部分同胞又毀滅宇宙海中央的洞天福地,用最卑鄙無恥的手段茍延殘喘的那些‘權貴,富豪,精英’們,實際上是你們三萬年前的祖先,在你們留下…遺書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三萬年,而你們并不贊同祖先的做法?”
“怎么可能贊同呢?”
女艦長的笑容無比苦澀,“即便拋開‘正義’和‘邪惡’不論,‘太陽防線計劃’和昔日從地球逃亡的‘進軍宇宙計劃’沒有任何區別,都是一場被延長到三萬年的死刑。
“三萬年,整整三萬年,我們在星海間隨波逐流,忍受著物資匱乏和幽閉恐懼癥的侵蝕,惶惶不可終日。
“我們的前方是越來越荒蕪的黑暗,有時候航行上百年都找不到一處哪怕存在稀薄靈氣的星域;我們的背后是張牙舞爪的洪潮軍團,他們陰魂不散,緊追不舍,想要把我們釘死在宇宙的恥辱柱上;而我們自己還背負著祖先的罪孽,與生俱來的原罪,仿佛我們每一個人的誕生,都是用三萬年前無數同胞的慘死換來的。
“在這樣的環境中,茍且偷生根本不是什么幸運,而是無休止的折磨,我們不知道該怎么結束這一切,甚至咬牙切齒地抱怨祖先當初為什么要這么做——正如你所說,就在宇宙海中央和洪潮決一死戰,就算轟轟烈烈地戰死,至少得到了痛快淋漓地解脫,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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