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兵鬼軍連綿成群，就像是一片白色蓮花覆蓋的海洋。
蒼黃的天穹之下，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大軍最前方，是無數半透明的殘魂，遠遠望去，就像是一片淡淡的迷霧。
這些殘魂的主人，大多在這次天災中慘死的老百姓。
死前怨氣沖天，死后陰魂不散，又沒有苦蟬大師這樣的有道高僧及時度化，再被白蓮老母一挑唆，便凝練成形，受到怨念和仇恨的驅使，成為陰兵鬼軍中數量最多的先鋒和炮灰。
他們的色澤深淺不一，魂魄波動最微弱的那些，就像是燒開的水壺上面冒出來一縷縷蒸汽，已經稀薄得看不清楚人形了。
色澤稍深、稍微凝練一些的，依稀能看出生前的模樣，大多是面有菜色，瘦骨嶙峋的災民，不少人在洪水中浸泡了太久，全都腸穿肚爛，遍體腐臭，面目猙獰——這些特征，也纖毫畢現地反應在殘魂之上！
不少殘魂渾渾噩噩，丟失了大量記憶，尚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還有些殘魂以為自己還沒死，看著東寧城的方向，流露出無比期盼的神色。
真不知道他們之所以要攻打東寧城，究竟是對東寧城中的修真者有深仇大恨，還是被求生的本能迷惑，想要躲到東寧城里去避難的。
普通人的殘魂，非常不穩定，原本極容易受到各種干擾，倘若是孤魂野鬼的話，稍有不慎就會灰飛煙滅。
所以很多野史筆記上都有記載，古代的有道君子是絕不畏懼孤魂野鬼的，只消胸中浩然正氣一沖，就能將鬼鬼祟祟的殘魂沖散。
但是，小小的殘魂，一旦凝聚成浩浩蕩蕩的大軍、互相扶持的話，自然而然會在外面產生一層類似防御護盾般的磁場保護罩，又是另一回事。
那就好像一小坨冰塊暴露在空氣中，一時三刻就融化殆盡了，而整整一倉庫冰塊，毫無縫隙地壓實在一起，便是放上十天半個月都不容易化開一樣。
更不用說，李耀還看到，在陰兵鬼軍中間，每隔一段距離，都會用累累白骨壘砌成一座法壇，法壇上冒出濃郁的白煙，在半空中化作一朵朵冉冉綻放的白蓮，令所有殘魂，都籠罩在白蓮的光輝之下。
這些白蓮，應該就是某種用來穩固磁場，保護陰兵鬼軍的法寶。
其最初的來源，估計也是盤古文明某種用來保護神魂不散的軍用法寶！
成千上萬的普通人魂魄，在白蓮磁場的保護之下，都能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威勢。
更不用說在這些“新附軍”后面，色澤更加濃烈，幾乎像是活人一般的積年老鬼。
這些積年老鬼，數量雖然不多，卻是陰兵鬼軍的主力，他們的來源，要么就是流民中怨恨特別深重的人；要么就是死前吞噬了大量玉晶子，神魂受到靈能蕩滌淬煉的人；要么就是普通殘魂中的幸運兒，在一場場廝殺中，僥幸沒有魂飛魄散，反而吞噬了大量旁人消散時殘留下來的神魂碎片，慢慢壯大！
甚至還有些積年老鬼，干脆就是修真者死后轉化而成，是不折不扣的“鬼修”。
古修世界，沒有政府和法律來統籌和約束，修真界絕不是鐵板一塊。
修真者之間的矛盾，遠遠甚于修真者和普通人之間的矛盾，不知多少修真者慘死在彼此火并之中，更有甚者，整個門派都被“黑煞教”這樣的邪惡勢力屠滅。
這些修真者死后冤魂不散，但修真界又容他們不下，更何況他們根本不懂鬼修之法，不知道該如何保存和壯大自己。
除了改換陣營，投靠白蓮老母之外，還有什么選擇呢？
這一點，亦是幾十年來，白蓮教始終剿之不盡，除之不絕的極重要原因。
積年老鬼的形貌，可比那些“新附軍”要有氣勢得多，他們的陰魂高度凝練，乍一看去，除了白慘慘毫無生氣之外，和活人并沒有太大區別，只有仔細觀察才能看出，從他們身上向外慢慢飄散得一縷縷黑氣。
絕大部分積年老鬼，都掌握了隔空御物的神通，披著法袍和鎧甲之類。
這些法袍和鎧甲，當然是經過白蓮老母作法，繪制和鐫刻著保持磁場穩定的符陣，令他們的魂魄更加穩固，不會輕易潰散。
新死的殘魂是先鋒和炮灰，積年老鬼是中軍，而在整座軍陣的兩翼，則是密密麻麻的骷髏兵。
除了奇形怪狀的人類骷髏之外，還有大量豬狗牛羊的骷髏，乃至各種骨頭棒子凝聚起來，變成高達十幾米、幾十米，隱隱泛著銀光的超級骷髏怪獸，應該是陰兵鬼軍為此戰準備的大型攻城器械！
將陰魂封入骷髏之中，煉制成骷髏兵，也算是“附體”的一種，既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是陰魂受到骷髏保護，更加不容易潰散，而且骷髏更方便持握一些重型兵刃，直接攻擊敵人的血肉之軀，倘若陰魂強大無比，還可以凝聚幾十副骷髏，甚至混入兇獸的巨大骸骨，煉制出獨一無二的超級骷髏兵出來，那威力就更加強大了。
在沒有超強合金打造的“靈械義體”的古代，純天然無污染的骷髏，就算是最原始“靈械義體”吧？
但劣勢也很明顯。
沒有肌肉、經絡和血脈來操縱，骷髏兵的動作太過遲鈍和僵硬，稍有不慎，關節就會滑脫、斷裂、破碎，癱倒在地，動彈不得。
除了極少數精兵強將能在骷髏上鐫刻各種提升靈活性和攻擊力的符陣之外，絕大多數骷髏兵都算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更重要的是，骷髏不會飛，只能老老實實從地面上慢慢爬過去，那就喪失陰魂最重要的靈活性了。
骷髏既像是一副鎧甲，卻也像是一具軀殼，優缺點都很明顯，所以不能把所有陰兵鬼軍都塞到骷髏里面去，只能作為一種比較重要的兵種。
“嗚…”
陰兵鬼軍深處，傳來一聲彎彎曲曲，令人聽了要吐血的喇叭聲。
“嘩啦！嘩啦！嘩啦！”
軍陣最后的幾千具棺材忽然同時碎裂，從棺材里跳出了幾千頭臉色鐵青，皮膚上長出了細微容貌的僵尸。
絕大部分僵尸身上都閃爍著青銅色的光澤，卻也有一些是銀光閃閃，更有極少數閃耀著刺眼的金光，宛若陰鬼大軍中高高在上的貴族。
僵尸實在是一種很有意思的東西，是極少數現代修真文明中非常罕見，而古修世界中卻屢見不鮮的存在。
僵尸的存在，實在有違常理——既然人死之后，心跳呼吸統統停止，細胞內的線粒體都不再工作，無法吞噬和釋放能量，那么僵尸憑什么死而不朽，又會這么強大呢？
等他親身實地在古圣界進行考察，將此地一些養尸、煉尸之法，和現代修真界的理論進行結合之后，才慢慢領悟出其中奧妙。
按照李耀的估計，所謂“僵尸”者，應該是修真者修煉到如鋼似鐵的尸體中，鉆進去一些特殊的微生物或者說寄生蟲。
這些特殊的微生物將尸體當成家園，對尸體進行了一系列玄之又玄的改造，產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特征。
故事里經常講到，什么“綠毛僵尸”、“白毛僵尸”之類，生長出綠毛和白毛，就是培養微生物和細菌過程中，極常見的現象。
所以，什么“養尸、煉尸”，其實就是古人對特殊微生物十分巧妙的利用，和利用細菌來釀造酸奶，并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等到一具尸體煉制成功，就將陰魂滲透進去控制它，變成可以自由活動，和外界交換靈能的僵尸，其攻擊力、靈活性和防御度，都超過普通骷髏兵百倍。
至于僵尸體內那些微生物，反正又沒有智能，并不用擔心陰魂會和他們發生沖突的問題。
新死殘魂、積年老鬼、骷髏精兵、僵尸指揮官，旗號鮮明，軍法森嚴，凝聚起一道道森然鬼氣，沖天而起，令整片天空都陰云密布，如同黑沉沉的海洋，看不到半絲陽光。
陰鬼大軍的中后方，還有一座以無數白骨壘砌而成的巨大車輦，好似一座移動的白骨道宮，隱隱散發出刀刃般的冷意，釋放出無邊無際的灰色氣息，應該就是白蓮老母萬明珠的法駕。
就算明知白蓮老母萬明珠就在那里，在百萬陰兵鬼軍的簇擁之下，憑李耀、燕離人、齊中道、巴小玉和苦蟬大師五人，也不可能直接沖過去，在萬軍叢中取其首級。
更何況，人家還根本沒有首級給你取，稍有風吹草動，化作一縷輕煙就跑掉了。
所以，以齊中道為首的“白蓮老母獵殺團隊”，只能靜靜待在靈能飛舟之上，等待更好的機會。
李耀站在船舷上，目光從陰兵鬼軍身上抽了回來，掃了一眼自己腳下的東南第一大城東寧府。
這座有“不夜之城”稱號的繁華大城，此刻正沉浸在惶恐不安，死氣沉沉的氣氛當中。
東寧府的規模，比虎嘯城大了幾十倍，城墻也要更高兩三倍，兩面臨海，一面臨山，剩下對著陸地的一面布滿了壕溝、陷坑、拒馬，還有一根根幾十米高，四五人合抱粗細，鐫刻著金光燦燦符文的巨柱，總計數百根，沉默地矗立在城樓之下，組成一座堅不可摧的防御大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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