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一百多年前有一位哲人說過一句話。
“我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戰會使用什么武器來進行,但我知道第四次世界大戰一定在石斧和木棍的碰撞中打響。”
這句話用在今天的戰場上,再合適不過。
幾十萬臨時拼湊起來的烏合之眾,除了平時的狩獵和廝殺之外,根本沒接受過正規的大集團軍沖鋒訓練,唯一能采用的戰術,就是人海戰術,蟻附攻城。
金牙老大唯一能告訴這些烏合之眾的,唯有把戰線拉得再長一點,步兵分散再開一些,千萬不要一大群人亂哄哄擠在一起,像是愚蠢的行軍蟻——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這種抱團沖鋒的戰術就被證明是最高效率的自殺行為。
是以,他們將戰線拉伸到了極限,幾乎從四面八方朝著“新金山”沖去。
雖然絕大部分被裹挾來的奴兵和新兵都沒有經驗,好在他們也不完全是徒步前進,很多人都搭乘著加掛了鋼板的民用車輛,還騎著奇形怪狀的摩托車,勉強也算是一支“摩托化”部隊。
盡管面對先進的末日武器,即便加掛七八層鋼板也無濟于事,但如此“嚴密”的保護至少提供給魔族們虛幻的安全感,讓他們的沖鋒速度更快,態度更堅決,甚至狂熱。
一時間,荒原深處充斥著人類比野獸更加野蠻的嚎叫,上萬輛民用車輛卷起滾滾煙塵,恍若戈壁灘上突兀出現一片血腥的叢林。
白小鹿曾經從行商手里,得到過一些名叫“DVD”的東西,看過不少描述戰前生活的電影片段,當然也包括一百多年前的古老戰爭場面。
他原本以為,真正的戰爭就是硝煙彌漫,萬炮齊鳴,所有一切都熊熊燃燒,聲勢浩大,驚天動地的樣子。
然而,眼前的“新金山”卻是一片死氣沉沉,攻擊方的第一波次奴兵和新兵沖到鉆地炸彈轟出的入口附近,地底依舊毫無反應,仿佛一座鬼氣森森的空城。
直到大量奴兵和新兵都順著斜坡沖進地下,從地底才飛出了大量“嗡嗡”作響的東西。
那是無人機。
在荒原上,無人機就是死神的代名詞,一旦被盯上,絕對沒人能逃得掉。
果然,一架架無人機輕盈舞蹈和降落,落到進攻者最密集的地方,隨后狠狠爆開,爆出一連串張牙舞爪的電弧,籠罩百米范圍。
進攻方狂熱的勢頭,就像是被冷冰冰的鞭子狠狠抽了一鞭。
所有人都在幽藍色的瑰麗電芒纏繞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們依舊沒發出半點聲音。
甚至看不到半點硝煙和鮮血。
就像是一個荒誕不經,不可思議的夢。
但無數人的生命,就被這樣無聲無息,漫不經心地收割。
這樣的場景應該讓進攻者感到害怕,但大部分進攻者都吞下了藥片,燒斷了大腦中負責“恐懼”的那根神經,依舊頂著電弧,不斷往前沖,然后不斷在幽藍光芒中死去。
白小鹿攥緊拳頭,偷偷看了不遠處,站在裝甲車上的金牙老大一眼。
他發現金牙老大神色如常,甚至還打了個哈欠,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白小鹿明白了。
進攻方的新兵和防守方的無人機一樣,都是消耗品。
倘若自己不是運氣好,能跟在金牙老大身邊,這些倒下的尸體里,應該也找得到他的身影。
短短半個小時。
數萬奴兵和新兵幾乎消耗殆盡。
即便有一部分人能沖進地洞,但防守方明顯以逸待勞,估計早就把這些烏合之眾撕成碎片。
而他們根本連防守方的鬼影子都沒有見過半條。
這仗還怎么打?
就在焦躁不安時,白小鹿忽然聽到一陣陣密集的尖嘯,比剛才的列車炮更加尖銳、迅猛和刺耳。
抬頭看時,就看到上百條白線掠過天空,將鉛灰色的陰云狠狠撕裂,劃出凄厲的弧線,如同長了眼睛,從“新金山”上方的地洞魚貫而入。
轟轟轟轟轟轟轟!
地底頓時傳來一片驚雷的轟鳴,整座“新金山”上方的地面明顯凸了起來,無窮烈焰從地洞中噴出數百米,連帶著大量燒焦的尸塊和扭曲的殘骸。
隔著軍靴,白小鹿覺得自己的腳板一下子熱起來,大地好似在燃燒,地底已經變成一片火海。
“精確制導導彈,原來如此。”
哥哥冷靜分析道,“原來,烈血荒原上的幾萬條人命,只是金牙老大和‘協約’方面的‘火力偵察’,目的就是摸清楚‘新金山’地底的防御,鎖定那些不斷開火、溫度上升的火力點,最后依靠后方‘協約’發射基地的精確制導導彈,一錘定音,解決問題!
“準備一下,小鹿,要沖鋒了。”
果然,當天空中出現白線時,金牙老大的表情就變了。
他直勾勾盯著這些白線,臉上肌肉抽搐,暗暗罵了一句,似乎連他都非常畏懼和厭惡這些“精確制導導彈”的可怕。
但他終究沒有被情緒纏繞太久,舔了舔嘴唇,啐出一口濃痰,親自將一面血染的花旗,插到裝甲車上。
十三道紅白相間的寬條,五十顆白色小星星鑲嵌在左上角的藍色長方塊中,據說這面花旗曾經代表著這顆星球上最霸道的強權,陽光所照之處,無不飄揚著花旗的榮耀——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戰爭毀滅了一切,包括發動戰爭的花旗,現在,昔日的榮光唯有在荒原上豺狼和鬣狗們的爪牙之間,還偶爾閃耀了。
“嗤嗤,嗤嗤嗤嗤。”
白小鹿聽到,金牙老大的裝甲車里忽然傳來一陣噪音,好像有什么東西捅開了喇叭,緊接著傳來陣陣悠揚的音樂。
他原本以為那一定是慷慨激昂的戰歌,沒想到卻是一首非常奇怪,非常好聽,但似乎不太適合戰場殺伐的鄉村歌曲。
“在天堂般的西弗吉尼亞有藍嶺山脈,夏南多阿河那兒生靈悠遠,比樹木更年長比群山更年輕,如清風般成長鄉村之路,帶我回家,那兒是我的歸宿西弗吉尼亞,大山媽媽 鄉村之路,帶我回家!”
在優美,溫暖甚至略帶“土氣”的音樂聲中,所有花旗幫眾都披掛上陣,全副武裝。
金牙老大更是在胸口交叉纏繞上了三五圈彈鏈,腰間懸掛著幾十顆手雷,手持一挺機載火神炮——老天,他真是人類嗎?
在歌聲中,金牙老大聲嘶力竭,吼出鮮血。
所有花旗幫眾都如癡如狂,狀若瘋癲。
真正的沖鋒開始了!
白小鹿有些后悔自己的選擇。
他發現金牙老大根本就是一個瘋子。
剛才那些臨時抓來湊數的奴兵和新兵沖鋒時,金牙老大深深待在最后方,像是一個冷酷無情的陰謀家,自然也保住了白小鹿的安全。
但現在,輪到花旗幫自己人沖鋒時,這位一幫之主,“老大中的老大”,卻是不要命地沖在最前面,甚至不是坐在裝甲車里,而是跨坐在裝甲車的速射炮上,手握那面血染的花旗,吼叫著“鄉村之路,帶我回家”的“戰歌”,一邊哈哈大笑,一邊發出“噫——哈——”的怪叫,仿佛是一個悍不畏死的牛仔,渾然不在乎地底是否還能飛出新的無人機,炸開一片電閃雷鳴。
連累白小鹿也不得不坐在距離他最近的一輛裝甲車里面,抱著腦袋瑟瑟發抖,唯恐自己的小命在不經意間,就和金牙老大一起報銷掉。
但他們終于風卷殘云地沖進了地底,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阻擊——剛才的精確制導導彈轟炸,的確把部署在“新金山”外圍的防御火力點統統碾壓成粉末,一旦進入市區混亂的巷戰,地底人的高精尖武器威力將被削弱至最低,而魔族們的人數優勢則會發揮到最高。
他們一邊唱歌,一邊傾瀉子彈,一邊碾壓著燒焦的尸體,沿著崎嶇的斜坡沖鋒,很快從幾十處不同的斜坡,沖進“新金山”。
呈現在眼前精致而繁華的地下都市,令所有魔族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小鹿還沒有看到外面的風景,就被撲面而來的清醒空氣狠狠撞了一下腦袋,撞得眼冒金星,涕淚俱下。
“原來世界上還有這么好聞的空氣。”
白小鹿熱淚盈眶,“沒有半點臭味,也沒有鐵銹味,更沒有酸雨的酸味和輻射的甜味,就是,就是空氣,最純凈的空氣!”
他有些醉了。
身邊的士兵們也是一樣。
甚至有人哭出聲,“嗚嗚嗚嗚”,忍都忍不住。
前方的城市更是令他們目眩神迷,怒不可遏。
所有魔族都曾經無數次暢想過地下都市的樣子——用自己能想到最華美,最奢靡的場景來裝飾這個“天堂”
但真正的地下都市卻比他們能想到還要華美和奢靡百倍。
不說鱗次櫛比,自動發光,充滿未來感的高樓大廈。
也不說到處都是,種滿了整座城市的人工園林。
就說頭頂縱橫交錯的管道里,不時噴射出來一片片迷離的水霧,浪費無數荒原上魔族人視若生命的凈水,只為了給地底人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涼意。
如此窮奢極欲!
如此荒誕不經!
如此慘無人道,罪大惡極的事情,他們都做得出來!
“看到了嗎,這些地底人寧可把寶貴的凈水白白浪費,都不愿意給我們魔族一條活路!”
金牙老大怒吼,“那就上吧,用我們的子彈和屠刀,奪回屬于我們自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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