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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8、蝴蝶

  涂山君望向那從陰影中走來的黑袍修士。

  那是一位中年人,面如刀刻斧鑿般棱角分明,更添豐神英俊。自信的笑容和平靜如星辰的雙眸好似要將身旁人都感染。

  心中的躁郁也隨之化作了風息吹走。

  看不出修為深淺,但他卻真切的知道,此人是一位絕世的強者高修。

  涂山君沒來由的生出一種恐慌。

  就像是被扼住咽喉的野獸。

  眼前的人越強,他心中的驚懼也越發的增大。

  如果一切都是這個人的謀劃,并且能夠提前推演到尊魂幡,其修為定然深刻不測。他縱然有老祖的護身手段,也不見得能夠全身而退。

  甚至有可能從此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的人能成仙嗎?

  涂山君不知道。

  顫抖立止。

  一陣暖意自手掌橫生,涂山君循之望去,正看到一只白玉般的手掌攥緊了他的大手。

  原先被他護在身后的許紅裳上前一步,擋在了他的面前,望向她的父親,似乎在整理著思緒和心情的沉聲說道:“您還活著?”

  黑袍中年人微笑和善的注視著許紅裳。

  接著又打量了一番身后默不作聲的涂山君。

  笑著說道:“我早就死了。”

  許紅裳詫然,但緊接著又露出疑惑神色,說道:“為什么要這樣做。”

  “因為我是你父親…”

  許宣的聲音為之一頓繼續說道:“也許不僅僅是因為這一點。”

  “我是個倔強的人,不希望自己的命運由他人掌控。”

  “所以我用自己的辦法進行了反抗。”

  “用大神通術,推演出這一變數,將他拉入局中,以此實現偷天換地之法,成全你活下去的機會,也應祖外公的意志,保全裴氏。”說著,許宣又望向了身在一旁的裴氏老祖,裴落天。

  “您的意思,我會死?”

  “會。”

  “如果你的修為繼續提升,激發羽化仙體,你就會死。”

  “死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身不由己。”

  許宣說到這里,看向了被許紅裳護在身后的涂山君。

  那雙眼睛璀璨如星辰,又好似深淵寒潭,卻最終都匯聚成了一雙好似能夠看清人心的慧眼。

  就好像他不僅能看清他人的內心,也能讀出他人的恐懼,然而他并沒有任何戲謔的神色,反而發出了相似的感嘆。

  涂山君神色微變。

  感受到涂山君不安的許紅裳的手掌攥的更緊了。

  他們的情誼無需分辨。

  既沒有勉強,也不用多言。

  許宣看向涂山君微微點頭說道:“還請原諒一個父親對孩子的真摯感情。”

  對于許宣的話,涂山君是理解的,如果驚鴻會死,他也同樣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哪怕會傷害一些人。

  但理解歸理解,他依舊沒有放松自己的緊繃的心神。

  嚴肅道:“既然我已被你推算了出來。”

  “你所擔憂或是裴氏所擔憂的‘恐怖’,或許也通過你知道了我。”

  此言一出,裴氏老祖裴落天的眼中閃過精光。

  同樣沉默,卻將目光回轉。

  他也在等待。

  等待許宣的解釋。

  原先的說辭打動不了他。

  唯一能打動他的也不是家族的生死存亡,亦或是他自身的生死存亡。

  修到這一境界,生與死早已置身度外,只要能成道,今日讓他死,他也愿意并且甘愿赴死。

  打動他的其實是祖地內另一件東西。

  在許宣的口中,這件東西與那件成仙批言異曲同工。

  其實,裴落天也思考過許多。也許正是許宣發現了成仙的秘密,才會招來災難。

  而這災難也隨之輻于裴氏。

  沒有能力守住秘密的許宣想要借裴氏之手,卻最終神通不敵天命。

  這是真相嗎?

  裴落天冷笑了一聲。

  他才不在乎呢。

  管它是不是真相。

  只要有更進一步的機會,他就會義無反顧的拿起燙手的一切。

  第三步,他走的實在太艱難了。

  但他不甘心就此停下。

  同樣側目的還有一個人,正是許紅裳。

  她是詫異,隱約覺得涂山大哥說的很有道理。

  不過她倒是不關心這些,而是更想知道,如果她真的命中注定要死,豈不是連累了天賦才情高絕的涂山大哥。

  想起兩人初見。

  許紅裳雙眸猛的一睜。

  她突然想起涂山君與她說過的話。

  “既然你缺少力量,那我就借你力量。”

  “那條件是什么?”

  “命。”

  “你的命。”

  “便借給我的吧。”

  起初她覺得那只是一句誓言,是對于雙方的約束,直到后來了解到涂山大哥的道,才知道,那確實是‘道’。

  命道。

  如同她將命借給了涂山君。

  那她的命,還是原來應該注定的命嗎?

  許紅裳突然有點明白,也讓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因此她也看向了許宣。

  其目光同樣深沉、灼灼。

  “好問題!”

  “你能想到這個問題實在很好!”

  “但,我要告訴你。”

  “我并不是推算出的你。我也從未算出過你。”

  許宣感嘆之余驚嘆道:“實話說,推算一個修士,簡直就像是以弱小的蟲豸推動大磨碾子,因此我取巧,利用道體化蝴蝶飛出‘河流’,望向前路。”

  “尋找那些‘短命者’。”

  “短命者?”

  “天地是有規律的,以陰陽概括起來,就像是無數法則交織,飛出‘河流’的我,窺探到些許,那些本該死亡卻未按照既定命運身死的人。他們都是因為得到了什么東西或是人的幫助,改變了自身命運。”

  “于是,我一直在等待。”

  “直到兩個短命者走入我的視線。”

  “兩個?”

  “其中一個叫吳竹。”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天機城了,但是這一次,他的命運,變了。”

  “吳竹?”

  涂山君尋找著腦海中幡主的記憶。

  他好像沒有碰見過姓吳的幡主。

  心中不由浮現出失望。

  他本來還期望著許宣能說出一個他熟悉的名字。

  “也就是說,你并沒有‘見過’我?”

  “是的。”

  “這是我們第一次相見。”

  許宣點頭說道。

  他沒有必要為涂山君跟腳的事情說謊。

  他要的就是這種不能被推算出的‘變數’。

  不管是這變數是道還是魔,是域內還是域外,是仙道還是神道,只要是‘恐怖’存在都推算不出的變數,就是最好的選擇。

  涂山君的心神并未放松,心中卻舒緩了一口氣。

  他最怕的不僅是身不由己,還有被人看出自己‘最根本’的來歷。

  盡管曾經的事情早已化作夢幻,讓他懷疑是否是一場夢,至少他心中還有一點確定。

  “系統!”

  涂山君心中默念。

  沒有應聲出現,這是本該如此的。

  最后還是他自己手動的打開魂幡那簡陋到只剩下粗劣的屬性面板。

  涂山君關閉之后關心道:“短命者就一定會死嗎?”

  “有人天生運氣好,有人天生運氣不好。”

  “有活就有人死。”

  許宣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涂山君也沒有不依不饒的詢問,而是說道:“我不覺得他們命中注定會死,我覺得他們只是遇到檻了。”

  “他們不想死,也不該死,更沒有所謂的命中注定一說!”

  “我輩修士,一粒金丹吞入腹,當知,我命由我,不由天!”

  裴落天拍手稱贊道:“說的好!”

  “我命由我,不由天!”

  沒有半分遲疑,滿是堅定和真摯。

  裴落天發自內心的,完全認同這一句話。

  看這一老一少在哪里熱血沸騰的大吼。

  許宣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若是修行路上,連這點宏愿都沒有,干脆去做個富家翁,等做棋子順應他人的掌控罷。

  “對。”

  “我命由我,不由天。”許宣點頭。

  許紅裳搖頭扶額。

  她也不覺奇怪。

  男人有時候就會莫名其妙如此。

  “哪怕如此,父親你也不該將涂山大哥拉入局中。”

  “這畢竟是我的事。”

  “不是的。”

  “并不是我將他拉入局中,而是他被吸引入局。”

  “吸引?”

  “不錯。”

  “他是一位道兵器靈,會自發的被‘短命者’吸引,短命者撥動命運產生的道則會壯大道兵。與其實說是我將他拉入局中,不如說我只是做了一個推手。”

  許宣的說辭沒法打動許紅裳。

  顯然,這一系列的變故,主謀都是她這位父親。

  她就是再要死,也不該用‘綁架’的辦法,讓別人來成全她。

  許紅裳問道:“為什么以前不讓我將我知道的事情告訴涂山大哥。”

  其實她知道的也不多。

  原先更是什么都不知道,道體開啟后才知道了一點內情。

  許宣說道:“在這里可以暢所欲言,不必遮遮掩掩,是因為這里是我利用尸骨搭建出的福地,我最后一次大神通之術,也用在了這里。”

  “從今往后,我再也不會活過來了。”許宣笑著說道。

  在場三人神色一怔。

  “爹,你…”

  “我只差魂飛魄散。”

  許宣說的太輕快了,以至于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

  “紅裳。”

  “我的兒啊。”

  “開始吧。”

  “開啟祖地。只要你能活下去,九泉之下,我…”

  似乎是覺得自己連九泉都無法抵達的許宣終于愣了一下,旋即展顏一笑,淡淡地說道:“我輩修士,這輩子就該是終點了,何求什么下輩子!”

  “來吧。”

  許紅裳應許宣的聲音走到了放置靈劍的地方。

  一把握住劍刃。

  血痕浮現。

  鮮血隨之流淌而出。

  一道虛幻的殘翅蝴蝶出現在許紅裳背后。

  銘文聯通,道路連接。

  繁復的陣法在面前匯聚。

  一條狹長的小路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那小路像是虛幻的,彎彎曲曲,盡頭則是一片荒蕪墳地,墳地中央矗立著一只破舊的小屋。

  “走吧。”

  許宣率先踏上這條小路。

  裴落天也同樣義無反顧的走上去。

  許紅裳回頭看向涂山君。

  “走!”

  涂山君回以堅定目光。

  兩人共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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