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落下時,那青白色的手掌已經落在她的肩膀上。
身為金丹真人,她當然感到驚駭。
縱然在大牢之中,神識壓制的相當厲害,只剩下周身不足半米。
然而修士本身的五感六識卻不會因為陣法的壓制而縮減,除非是刻意針對五感六識的陣法或是術法神通,亦或是出手之人的修為與她差距很大。
護體罡氣瞬間撐開。
原本她以為能夠擺脫那只手掌,卻不想,護體罡氣就像是完全忽視了那手掌似的。
捻訣施法惡的同時側目看去。
卻看到一雙黑紅色的瞳孔。
“地獄變。”
聲音越來越遠。
宛如渺渺音絮在耳邊環繞。
站在她身后的高大修士平靜的注視著她,而那短角上中央匯聚的紫黑色紋路,正閃爍著淡淡的光芒,維系那黑紅色猶如鋼針般的絲線。
其實在雪姨被那青白手掌觸碰的時候,她就已經落入了涂山君的掌控。
所謂的麻煩也僅僅有點繁瑣。
畢竟,法力終究有限,須得省著用。
涂山君微微嘆息。
魔頭趁機跑了,他這術法神通的完善進度要慢下來,不如當年那般突飛猛進。
而且魔頭和一般的修士不同,對術法神通的耐性頗高,這也能讓涂山君肆意的施為,不至于在術法摧殘之后崩潰。
‘若是再有一只魔頭就好了。’涂山君不免感慨。
渡劫的修士何其多,能遇到天魔劫的人寥寥無幾。就算能抓住魔頭也不見得可以控制,沒有那森白圈子禁錮做咒,魔頭絕不可能輕易臣服。
哪怕是假裝臣服都是問題。
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魔頭戴著森白圈子,咒語也都掌握在他的手中,總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目光回轉,看向面前的美婦人。
此人生得真是玲瓏有致,五官更是筆挺中鋒。
櫻桃小口無意識張開,流淌出津液。
而她的瞳孔,正倒映著一個人影。
在場,
最驚訝的莫過于許三娘。
雪姨可是裴氏的金丹大真人。
在涂山大哥的手中,也沒有比那病虎幫的幫主強上多少。
再看那高大身影,也是由另一分魂身演化出的身形。
赫如元日,灼灼光明。這便是金丹真人應該具有的靈機氣息,形如一輪小太陽,讓尋常人根本無法以法眼直視。
“練氣、筑基、金丹…”
許三娘的目光逐漸堅定。
這便是她借來的力量,正是她所需要,也由她決定如何使用。
“能更改她們的記憶嗎?”
“可。”
“不過,此人的修為不弱,只怕會在這樣的環境下逐漸醒來。”
“那該怎么辦?”
“提一個不會讓她們拒絕的理由。”
“至少也要她們拿不定主意。”
“理由?”
涂山君微微頷首:“鐘漢不是在尋找背鍋之人嘛。何必如此麻煩,我會讓他將你帶出牢獄,協助調查那起案子。”
“她們也就不會這么急切的帶你回去,我們也好在趁著這時間的空擋,提升自身修為。”
“你既然不想回大器宗裴氏,總該需要力量。”
許三娘略帶疑慮的說道:“可是她們已經發現我筑基成功,如果再讓涂山大哥說的那個人介入其中。”
“那就讓她們等等。”
涂山君笑著說道。
“如何等?”許三娘好奇的問道。
夜里。
許三娘吞服丹藥,恢復法力,那尊分魂身也隨之消融。
她將尊魂幡取出,掣開幡面,一只青灰色的手掌從中探出。
就在手指出現的剎那,許三娘瞪大了眼睛。
她只覺得那磅礴如湖泊的法力,在剎那間被抽空。
這還是在她一邊服用丹藥一邊吞吐靈氣的時候。
卻也僅僅讓半根手指浮于幡面。
許三娘面色蒼白。
額頭密布汗水。
強撐身軀走到了雪姨面前。
直到那幡面中的半根手指上的橢圓形紫黑色手指甲,抵在雪姨的光潔如綢緞的額頭。
“地獄變。”
“夜游!”
“哦,獄中筑基嗎?排場倒是真大啊。”
鐘漢冷笑一聲。
大器宗裴氏的影響力在天機城都這么深遠,畢竟誰也不想得罪裴氏,這也就導致所有人都當做是沒有看到一般。
不過這倒是給鐘漢提了個醒。
既然沒人阻攔,那他直接請調許三娘為副手協助,豈不是所有事情迎刃而解。
不僅不會得罪裴氏,還能拿著這張金字招牌出入那些擁有身后背景的勢力,甚至還能將所有黑鍋甩給許三娘。
事關自己的性命,許三娘定然會盡心盡力。
至于許三娘和裴氏之間的齷齪,他才懶得管。
“妙!”鐘漢擊股喝彩。
旋即將目光挪向站在一旁的黑袍修士,贊嘆道:“實在是太妙了。”
“我怎么就沒有想到這么好的辦法。”
昨日他返回家中,其父并未返回。
天機府的事情很多,六部的高修大多也不會在家中停留太久,一兩月見不到人是很尋常的事情。
而且,身為大真君的鐘嵩棠也需要修行,一次閉關就是一年半載甚至更久。
本以為還無法打開局面,沒想到等他給這玄黑道袍的鬼修辦法身份,就收獲一份大禮。
“事不宜遲,我們再入大獄。”
因此案撲朔迷離,各方勢力好像都有些曖昧,也就造成了鐘漢雖是被推出來的人,其權力卻不小。
倒也沒人愿意卡著不給過,萬一鐘漢說自己查不下去被哪位刁難,那那位刁難人的自然就成了眾矢之的。
于是,管事在接到上頭調令的那一刻,直接像是送瘟神一樣準備將許三娘送走。
甚至連鐘漢的面都沒有見。
身著鐵甲的鐘漢拿著調令走入大牢。
見到了在獄中筑基成功的許三娘。
若說原先的許三娘只是秀麗,那在完成筑基的蛻變后,則顯得冷艷,任誰在再見都會覺得是破繭化蝶的美人。
鐘漢倒也沒有驚訝,修士就該如此。
修為越高外形也就越發的接近完美,只是都不一樣而已。
“不行!”
雪姨制止道:“小姐還要返回家族。”
鐘漢的目光挪向說話的人,那是位玲瓏有致的美婦,只是他如鷹隼的目光卻沒有半分欣賞的興致。
冷聲說道:“這樣說來,大器宗裴氏是打算罔顧法紀,對三法司提出異議嗎?還是以為仗著修為和勢力足以讓所有人低頭。”
“那,熊燃身亡的事情,還要勞煩裴氏出面解釋。”
“這…”
“讓開。”
同為大真人,鐘漢的靈機氣息還要壓過對方一頭。
這便是大宗執法堂的底蘊。
鐘漢也不是沒有背景的人,其父鐘嵩棠,師父也是執法堂長老,真要論起關系網來,他就算辦砸了這件事也頂多是受些責罵,不會丟了身份地位。
但是,畢竟大器宗不是他家的一言堂。
以后有什么好事肯定要往后站一站,先緊著能力強的同門。
現在這事情分明能辦明白,又怎么可能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放棄。
裴氏確實勢大,卻不能讓他畏懼。
雪姨一時遲疑的猶豫讓她不由得讓開路。
眼睜睜的看著石室內的許三娘走出。
鐘漢淡淡一瞥就收回目光的轉身往大牢門口走去。
跟在他身旁的只有練氣修為的黑袍修士微微拱手,從始至終一言未發。
就像是位緊跟他人身旁的小廝。
那人離去的背影,卻讓雪姨皺起眉頭,心中嘀咕道:“這個人…怎有些熟悉。”想起前日還見過此人探監,也就沒有多想。
“師父,我們怎么辦?”
“跟上吧。”
雪姨輕嘆,反正只要跟著也就行了。
鐘漢連三法司都搬出來,她們無法做主,只能等裴氏反應,然后剩下的事情也不需要她們擔心。
現在她們只要看住許三娘就行。
雪姨蹙眉沉思,她總覺得這所有的事情都趕在了一起,當真麻煩。
要是鐘漢能晚來兩天,亦或是等她們帶走了許三娘,那鐘漢自去詢問裴氏就是,也就不會尋她們的麻煩。
許三娘還在觀察兩人的反應。
直到確定雪姨沒有起疑心才長松了一口氣。
倒不是不信任涂山大哥,而是擔憂事情出現紕漏。
不過既然已經穩住,至少短時間內不會有問題。
跟著鐘漢登上馬車的涂山君同樣也在沉思。
金丹真人的記憶不好更改,觀想法保護著神識和識海不受侵蝕,一個不好,甚至連陰神都容易出現問題。
因此,他也并沒有更改記憶,而是讓這兩人等等。
夜游的術法,便是讓修士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做夢的記憶很難想起和記住,因此也就容易操控。
不過,金丹真人的觀想法十分穩固,涂山君無法用同階實現,也就動用了一些本尊的能力。
僅僅如此,就讓許三娘負擔頗重。
差一點本就不穩的境界重新跌落回去。
好在術法施展了出來。
守在門口的鶴書立看到一行人出來,趕緊迎上來,不過在看到許三娘以及雪姨和她的徒弟后愣了一下,怎么一下多了這么多人。
目光探尋似的看向那高大修士。
涂山君神色淡然。
鶴書立也就沒有探尋的笑呵呵的為眾人拿下登車的矮凳。
一行六人登上馬車。
鐘漢本來想說些什么趕走那兩人的,想到有這兩人也有好處,也就同意下來。
轉頭看向玄黑道袍的修士,問道:“接下來我們應該怎么做?”
鐘漢知道涂山君將許三娘放出來肯定有自己的私心,然而他并不在意,他只需要好好辦完這件案子,然后就能脫身出來,接下來就該他高升去。
他還樂得用許三娘拴住涂山君為他出謀劃策。
“我建議暫時休整一二,準備好了再探。”
“休整?!”
鐘漢的嗓音一下子拔高了無數。
那目光更像是驟然化作擇人而噬的猛獸。
咬牙切齒道:
“你知不知道,三法司只給我了半個月的時間,我光是擺弄你們的事情就已經耗費許多時日。再休整?你要我的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