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丹爐前。
無言的沉默。
“唉。”
涂山君長嘆了一口氣。
縱然他懂的事情很多,煉丹、符陣、煉器,一些粗淺的修仙百藝都有涉獵,而這些都是比較單純的個人技藝,也可以說是個人的藝術,對于個人‘藝術’一道,他該是有幾分發言權的。
不管是修行上還是道行積累。
然而,涉及集體‘藝術’的時候,他就弄不明白了。所以他選擇尊重和理解,即,尊重他人的選擇,至于這個選擇有什么樣的后果,他知道,別人也知道,有些事總歸還是要去做。
趨利避害當然是人的天性,不,不僅是人,趨利避害是所有生靈的天性。
然而只懂得趨利避害卻不是人了。
那什么是仙?
涂山君搖了搖頭。
他連什么是人都么有搞清楚,又怎么研究的明白仙。
再說,這世上真的有仙嗎?那站在頂端的,到底是仙,還是擁有絕強手段的修士、也就是人,仙和人有什么區別。
識海中的袈裟老猿撓頭將升起的思緒掃去,當務之急還是抓緊時間煉丹,丹藥供應不足,門人弟子的修行進度會被拖累。
打開書寫清單的玉簡,上述的靈丹高達上百種,分門別類。
背靠宗門,能得到的丹方和藥材數不勝數。
丹方本身就是一種資源,需要花費靈石購買,還得耗費精力鉆研,有了宗門省卻無數苦功。涂山君發現,自己舉手投足之間,施法更自然,和天地的關系也分外融洽,往日煉一爐丹的時間能縮短十之二三。
“巔峰大真君的自然體現?”涂山君細致甄別著,旋即延展法力將整個丹峰的地宮浸染。
再次煉丹的時候,自己煉丹的手法有幾個是無用的,可以將之剔除,其中幾個手印如果捏合成一個,效果更好。
成丹的印法,也可以刪減和增加,剔除那些創出凝丹法的小毛病和習慣,將之變成自己獨有的。其實也不算獨有,算是改良印法,變得更適合他。
此法可以使用在煉丹上,也可以使用在斗法中。
越是強大的術法越需要復雜到接近冗雜的捻決和手印,并不是體內法力一動,當場言出法隨的將之施展出來。
以前涂山君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拿到了術法經文,照本宣科即可。
比如呼風喚雨,驅雷策電、…
再比如,五行對應的術法,金刀、木生、役水、吐火、土屯…,以及不出自五行也不是五行衍生和高深進階術法,比如避字決,避字決并不是單純的一法而是總稱,其中便有避水、避火,以及各種遁術法門。
這些都需要捻決施法,單純靠法力進行轉化和施展,威能弱小到雜耍的程度不足為奇。當然,巔峰大真君的目擊之術都能殺死凡人,差距過大的情況下,是沒法子用這些衡量的。
這才要簡化施法的動作,優化手印,總結更加清晰簡單的法決。
同等修為下,忽略掉法力本身的深厚程度,共同發出的同一道術法,如果對方更加簡單就能快人一步,若是優化的更完美,則威力也更加強大。
施法,本質上是撬動天地的力量,那是事物運行的準則,被前人總結出來,形成術法經文,然后流傳給后來的修士,經過后來修士不斷的總結和簡化,才形成當今如此完整的修行體系。
修成巔峰大真君之后,涂山君感覺到了天地,也模糊的看到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玄而又玄。如果當真要拿什么來比喻的話,他好像看到了天地中的變化。如果讓他來總結,應該稱作‘周天之易’。
不過他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表現最明顯的就是他能察覺到哪一個印法不太合適,應該用個更合適的替代它,哪一個手印不太規整可以變成那樣,感覺會更加符合,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撬動更多的力量。
這就牽扯到一個問題。
什么是神通?
說是,真意化神通。
自身領悟的真意到底是什么?
涂山君覺得自己還是有幾分話語權的,如果說境界和法力是道行,那真意就是‘道’的體現。在小荒域的時候,他曾經感受過落日山寂風真人的真意,也感受過陽城隕炎真人的真意。
他最初的感受,是一種悄無聲息的變化。
因為他沒有看到真意,只感覺天地變得不同了,然后自身就在天地改變的情況下發生變化,比如寂風真人的風息吹來,又比如隕炎真人的大日,灼灼大日,浩瀚神拳,霸道而充滿了侵略性。
又比如小洞天中木龍的枯榮真意,一歲一枯榮,枯榮本質上一種變化,就像是冰雪會融化,人會衰老,這是天地自然中的被木龍領悟,變成了他自己的道,并且沿著‘道’繼續前進。
道是玄妙的,領悟到的人想要將它施展出來就需要一個載體。
“神拳。”
“劍風。”
“龍爪。”
“刀槍劍戟、斧鉞鉤叉,…”
這就又涉及到另一個問題,直觀應用。
抬起手掌,接著慢慢攥緊了,將之攥成了拳頭,他的吞魂真意便是借由拳頭施展出來,其實也能用其他的比如刀劍,但是那些都沒有拳頭有力。
涂山君張開自己青白色的手掌。
這么多年了,此拳是否還和當年一般?
吞魂拳,是對成仙的執著之拳,他的道卻是借命掠生,因為他沒有‘命’,所以需要別人將命借給他,這是他的法域。
“成仙到底是所有陰魂共同的吶喊,還是我一個人的執著?”
猛地睜開雙眼,張口吐出一口黑紅色氣息。
盤坐在丹爐前的身軀遍布黑色的裂紋。涂山君抬起手掌,皮膚像是蛋殼,似乎只要輕輕一碰,整塊手掌就會土崩瓦解的散落在地上。
涂山君咧嘴笑了起來。
一把攥緊手掌。
像是燒壞的瓷器發出清脆的哀嚎,整只手掌化做碎片掉落在地上,輕輕一活動,身軀無數碎片嘩啦啦的雨下。
“原來,巔峰大真君的身軀,也是如此的孱弱啊。”涂山君并沒有失望,他只是低頭看著地上的碎片,接著又伸出還算完整的手,將地上的碎片一片片的撿起來,再重新拼接在身上。
安靜。
不做他想。
一個人的執著也好,幡中所有陰魂的吶喊也罷。吞魂,并不會因為施術者的目的和想法而變成什么美好的東西,這是一種掠奪,輔佐‘借命’的掠奪之道。
涂山君看著漸漸愈合的手掌,面色如常。
大道本就不該分丑還是美。
道不是狹隘的。
因此,他也不該將自己的路走的越來越窄,不該讓自己的道變得狹隘。
恭敬的守在地下丹殿的魔頭,目瞪口呆的看著涂山君慢斯條理的撿回身上的碎片,神色如常的安放回去。在他眼中,老魔頭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尋常修士走火入魔的驚懼和慌亂。
不,不是在他的眼中,而是就是如此。
魔頭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脊背的涼意讓它打了個寒顫,想別過腦袋不去看,又忍不住轉過來盯著涂山君,想看看老魔頭是不是真的動搖了道心、走錯了路,這才反噬出這么嚴重的內外傷。
然而,它得到的不只是失望,還有恐懼,它剛才真的很害怕,它怕老魔頭會吞了它。盡管老魔頭并沒有這個念頭,然而縈繞在老魔頭周身的真意卻讓它本能的畏懼,想要快快遠離。
“沒事吧?”
太乙的聲音響起。
涂山君搖了搖頭說道:“沒事,只是一次質問。道,不該如此脆弱!”
太乙錯愕的不知道應該說什么才好。
道當然不脆弱,問題是修士的道相比于大道其實是脆弱的。
修士的道,本來就是基于自己感悟的弱小而純粹的。他不知道涂山君做了什么,竟然差點崩解身軀。
“師弟你…”
涂山君倒是并未多想,只是微微頷首說道:“撥開了華麗的外衣和粉飾的美好,更清晰的認識自身之道而已。”
太乙一時間,所有話都停在了胸腔,醞釀了良久,亦或是在肚腸之中搜刮了許久,這才說道:“師弟,其實大道是無情的,不管是什么道,撥開修士自我的粉飾,本質上都不是美或善,丑或惡。”
“這一切都在于修士個人。”
“大道無情,人有情。”
“我沒有修到你的那個境界,不懂你到底感悟到什么,但是我想說…,不忘初心!”
涂山君并未就那么話題多說一些,他只是點頭贊同。
認識真意并不是不好的事情,能認識真意才能進一步利用真意,從而發揮出更加強大的實力。
真意神通是道的具現。
悟道,便是通神。
至少不管風險如何,得到結果是好的,涂山君感覺自身真意神通與天地更加貼合。
雖然距離化神劫還比較久遠,但是也不得不未雨綢繆。
如果他融化了道兵龍珠,是否可以靠著自身的境界把道兵龍珠分解融入尊魂幡,以此將尊魂幡本體提升到道兵一階。
這樣,在面對化神劫的時候也能多出幾分底氣。
“融化道兵龍珠?”太乙沉思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