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玄無神的雙目頓時浮現神采。
他勐的彎腰狂嘔吐,差點將隔夜飯都給吐出來。
身軀輾轉騰挪,那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軀并不強大。
周身的疼痛如潮水般涌來。
不僅僅是肌肉的酸痛,他敢肯定,自己的骨頭絕對斷了不少。
憑武藝和虎妖周旋,簡直讓人難以想象。
最驚訝的莫過于降魔衙門的旗官。
目光中滿是難以置信,他費盡千辛萬苦都拿不下的虎妖,竟然會因為一枚靈符身亡:“難道是道士的秘寶?聽說道士來自赤羊宮。”
實際上,赤羊宮只是個破敗到需要時常打補丁的小道觀。
赤玄也沒有什么靈符秘寶。
其實,赤玄自己看的很清楚。
他的身軀被不明東西操控與虎妖戰斗的時候,每次擊中虎妖的傷口,都往里面塞了一枚符箓。
正是因為有這么多的符箓做鋪墊,加上旗官那堪稱致命的一劍才結束了虎妖的性命。
這樣的戰斗方式,為赤玄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他從未想過,原來術法和武藝還能這樣結合起來使用,最后再一錘定音。
滿足了他對于斗法的所有幻想。
一回想又覺得胃里翻滾。
干嘔著并未吐出任何東西,就是覺得難受。
在眾人被火光吸引的時候,周遭擠壓的煞氣也隨之爆發出去。
只是他們都沒有注意到一道魂魄的消失。
但是,身為距離最近的人,赤玄當然知道有東西被魂幡吸收了,就是不知道吸收的是什么,看起來很像虎妖的精魄。
“在下,降魔衙門小旗官常迅,失禮了。”一瘸一拐的旗官召回了自己的法器飛劍,只是粗略的擦擦臉上和身上的鮮血,就沖著赤玄作了一揖。
赤玄可不敢托大,人家是朝廷的正統練氣士。他一個半吊子,現在又心虛的厲害,怎么敢承受這樣的禮節,趕忙回道:“將軍真是折煞貧道了。”
“若無道長,此番定然會讓虎妖肆虐。”
“頭功者,赤玄道長。我相信其他人也都是如此想的。”說著,常迅目光掃過還站著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丹老。
老東西怕死的厲害,根本不近身搏殺。
另一個是書生,一手巫鬼術看起來還有可取之處,只是道行太淺,不算厲害。
至于剩下的,死了一個俠客,瘋了個武人,最先摔出去的屠子多半兇多吉少,敞懷的劍客一身先天武者的內氣,苦于沒有法門轉化,所以也不成。
唯有赤玄道長。
常迅上下打量了一番,驚嘆連連。他真沒看出來,赤玄道長的武藝這么高強,就是他對上都不一定能討到好。
一手火術靈符,更為赤玄增添幾分神秘色彩。
當真是意外驚喜。
常迅這么強硬的說,余下的兩人根本不敢反駁。
丹老怕死的要命,對于一塊靈石的得失也不是很計較。他可是煉丹師,雖然一塊靈石很誘人,但是丟了自己的性命可就不好了。
丹老笑了笑,拱手道:“實至名歸。恭喜赤玄道長。”
書生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長嘆一口氣,頗為不自然的拱了拱手。
不管怎么說,赤玄道長都救了他一命,所做的功勞他也看在眼中,沒法去爭。
屠子是從廢墟中挖出來的,生命力倒頑強,還留著一口氣。
劍客受傷比較輕,加上本身是先天武者,只斷了六七根肋骨,握劍的右手斷裂,其他的傷勢都不算重。
安撫縣衙的工作有縣主簿去做。
縣令死了,朝廷會有反應。
這些都不需要他們這些人擔心。
常迅走近虎妖的身軀。
取出令牌將之印在虎妖的腦袋上,掐著法訣念念頭詞。
良久,皺眉道:“奇怪。”
令牌收取不到虎妖的魂魄。
許是被赤符炸毀,又或是被劍氣絞殺。
常迅也沒有再多想,將虎妖的身軀收入納物符中。
這些都要帶回去。
妖怪的尸首是很好的材料,也是他立下功勞的憑證。
接下來就是論功行賞的時候,赤玄道長得了一塊靈石,還有進入降魔衙門的資格。
降魔衙門是朝廷培養正統練氣士的機構,干的是監察天下的活兒。
雖說不是進去就能打包票成為練氣士,但赤玄這種擁有法力的修士,該有很大的機會。
本來赤玄是很心動,可惜要改修功法,還要四處奔波。
他沒有那么大的志向。
他就想守著赤羊宮,守著自家的傳承。
閑著沒事兒處理一番周圍的小鬼小災,然后再收一兩個擁有資質的徒弟,讓赤羊宮的香火不至于在他這一代斷了。
旗官略微沉吟道:“道長也可將赤羊宮的傳承賣給降魔衙門,到時候不僅能得到一筆估價靈石,衙門還會選出合適的人繼承。”
赤玄微微拱手道:“將軍,貧道這微末小術,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常迅聽出了赤玄的言外之意,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太想當然了。
傳承對誰來說都是秘密,是在這天地間安身立命的本事,有傳承就能一直有飯吃。
他并未執意,最后將那個名額換成一塊靈石,補給赤玄。
赤玄道長攏共得了兩枚靈石,本就心不在焉,也就沒有在縣衙多停留,更因為自己胃中翻涌,連縣衙備下的慶功宴都沒有吃下去。
往日里讓他垂涎欲滴的美味佳肴,今日卻都沒什么胃口。
他現在只想趕緊趕回道觀。
路上,赤玄走的很匆忙,只是不知道被什么絆了一下,低頭一看是個睡在路邊的干瘦少年。
少年像是被驚醒了,睜開眼睛,看向赤玄,虛弱的哀求道:“道爺,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赤玄摸了摸錢袋,剛要拿出碎銀,卻看到一雙雙亮起的眼睛匯聚到他的袖袍。讓赤玄想起,他曾經見過的餓綠眼的狼群。
“你且在此等貧道。”
赤玄轉頭跑進坊街,買了兩個饃饃,塞到干瘦少年的手里。
他知道不能拿錢。
不管是銅錢還是銀子,這個無力的少年人都保不住,就算是吃的,也得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吃下去,才總算進了肚子,不然也有被人搶奪的風險。
“道爺行行好吧。”
“道爺…”
“您老行行好。”
“道爺您真是大好人。”
乞丐越聚越多,大多都是老弱病殘。赤玄就像是個出現的救命稻草,讓他們也不由得聚攏過來想要抓住,一個個祈求著獲得點什么。
不管是錢財,還是吃的。
直到赤玄花光了自己錢包里的最后一個銅板。
他們才鳥獸群散。
赤玄不由得看了看自己手中空空如也的布包,原先這里裝著二十兩和二十三個銅板,如今什么都沒有剩下。
好在那五十兩是銀票,被他放在內襯里,不然的話,怕是原先準備收拾道觀的銀子也得貼進去。
“世道多艱。”赤玄不由得感嘆。
四海無閑田,百姓多餓死。
加上天災人禍,以及朝廷的橫征暴斂,無家可歸的人越來越多。但是,大蒼朝已經屹立數千年,這些事估計早已經習以為常,也都有處理這些事情的經驗。
善心過后赤玄就離開稽城返回了自己的山。
他將之命名為赤山,因為這樣能讓他有一種歸宿感,就像是他談起那個地方,說出來的時候他知道那是家的模樣。
赤山其實是稽山脈的一個分支小山,以前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
山腳下坐落著村莊。
溪流與土路交錯,各有人家房舍,臨近傍晚的時候還能看到鳥鳥炊煙。
他喜歡這樣的煙火氣。
道士清心寡欲沒錯,但是總不能一直修行,人還是需要吸收煙火氣來緩解自己的疲憊和寂寞,至少要讓自己感覺自己依舊健康的活著。
回了道觀。
是熟悉的模樣。
赤玄關上大門,取出魂幡。
魂幡仍是原來的樣子,沒有半點改變。
甚至就連曾經在周家顯露的神異也沒有出現。
讓赤玄不由得懷疑是不是自己當時在周家出現了幻覺,是被鬼遮了眼睛,這才會鬼迷心竅的將拿起了魂幡。
當然和虎妖的武斗就更奇怪了。
然而,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發生的。
不管他如何否認都得承認。
赤玄又不死心的輸送自己本來就不多的法力。
“吧嗒。”
一枚雞蛋大小的珠子從魂幡稍微敞開的幡面上浮現滾落下來,順著破損的地磚,滴熘熘的滾到一旁,晃悠了幾下,最后停了下來。
赤玄瞪大了眼睛,張大嘴巴,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
他不確定的伸出手,將那漆黑的珠子拿起來。
左看看,右瞧瞧,也沒有看出這東西到底是什么。
“這到底是什么?要不找丹老看看…”念頭剛浮現就被赤玄給掐死。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一晃三年。
這一天,如往日般平澹。
赤玄下山拿了一只新生的小鬼,魂幡又反饋了一枚黑色的丹藥。現在他的修為已經達到練氣二層。實打實的修為,再不是原來那半吊子的術士。
三年前,他試驗了許久,甚至將黑色丹珠用玉刀切開喂給蛇蟲鼠蟻,以及大型的牲口…
體型小的那些,吃下去就死了。
而體型大的并未有太大的反應,反而變得更加強壯。
他壯著膽子吃了一小塊,修為確實有波動,但是并不大。
后來不管他怎么輸送法力都沒有黑色丹珠出現,直到山下村民請他抓小鬼,小鬼入幡后,他就又得到了一枚黑色丹珠。
這回他沒有切開,而是完整的服下。
藥力很暴躁卻異常的有效,將他原先那些堵塞的經脈沖開,讓他的修為增長了一大截。
他這才明白,原來是要抓鬼扔進法器里,才會得到丹藥。
赤玄取出丹藥準備服用。
突然感到懷里的器物似乎出現了異響。
趕緊拿出來。
現在魂幡就是他的命根子。
抓鬼就能提供提升修為的丹藥,簡直聞所未聞,說是神器也不為過。如果他能一直抓鬼的話,豈不是可以一直提升自身的修為。
到時候,說不定有機會沖擊道書上的筑基境界,成為飛天遁地的大修士。
魂幡的異動并未持續很久,好似只有剛才的一瞬。
他并未多想。
只不過他不知道的是,魂幡中醒了一個人。
“我睡了多久?”
悠長且帶著困惑的聲音響起。
以他如今金丹巔峰的修為,需要海量的煞氣才能幫助他蘇醒,換算成陰魂丹也得數千顆。這么一算,他該是沉睡了很長的時間。
不過也不排除是得到魂幡的幡主吸收了很多的煞氣,讓他能提早蘇醒。
“他…”
“練氣二層?”那道聲音聲音之中滿是驚訝和疑惑。
再看那修士手中的陰魂丹,他微愣之后回過神來。他確實預留過這樣的后手,修為低的幡主可以通過魂魄換得與魂魄同階的陰魂丹。
當然,這個后手僅限于練氣士。
也得益于后來魂幡提升,能夠捏出不同階段的陰魂丹,而非全都是與他同階的。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個他留給其他陰神的后手,真的實現了。
幡中陰神靈智非凡,他們也不會違背他提早設計好的事情。
“這又是什么地方?”
“難道回到了類似小靈州的地方。”
聲音的疑惑似乎并沒有得到解答,反而越來越多。他感受到周遭的靈氣濃度并不高,也沒有聚靈陣和靈脈。
反倒是有一種他十分熟悉的力量。
“看來我需要和他好好談談。”
聲音的主人看向外界。
那位身著道袍的幡主正仰頭服下陰魂丹,抽調自己的法力煉化丹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