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道?”
“只有兩人嗎?”
“白骨寺的破戒僧,怪不得他會沿著這條線路走過來。”
“只是,這邪道人又是誰。”
黑暗中的大手將傳音符捏碎,幽幽聲響回蕩在空曠的石窟之內。他對于白骨僧的到來并不意外,概因他知道一點破戒僧的修行路線,對方是一定會走這條路的。
邪道卻不太一樣,那人像是憑空冒出來的。
世間存在的不管是生靈還是草木山石,峰巒云霧,都會有獨屬于自己的跟腳,而生靈更甚。
沒有這方面的情報,只能說明他們并沒有挖出赤發道人的來歷。
但,對方絕不是什么突然得勢的人,因為鮮少有人能夠在大頭領的追殺下活下來,甚至還使用陣法將大黑山的蜃妖大頭領戲耍了一番。
沒錯,就是戲耍。
神秘而又高深莫測,實在符合高修的身份和形象。
所以對方肯定擁有不凡的來歷。
不過,破戒僧、邪道人,又好似很和諧,并沒有什么不妥。
他并沒有繼續思考道人有什么樣的歷史,又或是得罪過什么人才會如此低調。
那兩人已經到了他的地盤。
高大的身影從蒲團上長身而起。
四周風息簌簌,沿路的油燈燃起細小的光芒,在光影閃爍的時候,蒲團上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只留下微微晃動的燭火。
“升云原,地窟馬陸,乃是大黑山鬼王座下為數不多的筑基后期妖修。”
“披一身鐵甲,拳腳如罡風,是極為強大的體修。所有術式印法都是為了能夠讓自己的鐵拳接觸到對手的身軀…”
術式印法本就是為了爭斗而誕生的,修士會挑選適合自己路子的法術加持自身,形成配套的體系。
妖魔鬼怪也不例外。
其實應該說,但凡是修士就都會如此。
“啪啪!”
輕快的拍手聲響起。
走來的那道人影本是很高大的,然而他走起路來卻沒有聲響,輕且緩慢又十分的有節奏。
兩條腿走起來,就好像有無數條腿都跟著他動了起來。支撐著他魁梧的身軀,虬結的肌肉。
“某未得到有關于道長的消息,沒成想,道長已摸透了某的跟腳。”說話的魁梧大漢臉上帶著笑容。
別看他身軀高大,實則并沒有絡腮胡。
反倒整理的干凈整潔。
就連一頭鋼刺般的亂發也被他用發繩扎的規規矩矩,很是結實。
赤發道人頷首道:“很不錯。”
馬陸問道:“什么不錯?”
赤發道人說:“你的修為不錯。”
“更難得是,你一口清氣。”
馬陸帶著些許失望的神色,說道:“看來道長對于所謂的正魔之分也看的很重。”
“我不吃人僅僅是因為我不想吃,那點修為的加持,不抵我兩三日的苦修,又何必浪費功夫去吃人。”
“我原以為道長是特別的…”
妖怪不一定會吃人,惡鬼也不一定會殺人,反而人殺的人更多,吃的人也更多。
但是總有人會將其區別起來。
他以為赤發的道人應該不會有這方面的偏見。
今日一見,實則見面不如聞名。
涂山君并不知道此怪心中的想法,他很少會去絞盡腦汁的理解別人的想法動機,僅是淡淡的笑道:“我只是單純 的討厭有一口腥氣的妖怪,熏的我難受。”
涂山君談不上對妖魔鬼怪有什么觀感。
如果說真正厭惡的,大概也就只對魔修。
馬陸的眼睛緊緊的盯著赤發道人,期望著從他的眼睛里看出半分虛假,又或是偽裝,然而那古井無波的眸子之中滿是認真,并沒有因為這個說起來有些荒誕的話而出現波瀾。
馬陸突然笑了起來。
“阿彌陀佛,還請施主讓開道路,小僧需借道而行。”雙手合十的覺法低眉順目,手中白骨佛珠很是隨意的掛在左手虎口處,佛珠并不重,盤在他的手掌上卻很穩。
馬陸的目光挪過來,看向身著灰色袈裟的覺法:“白骨寺的破戒僧,我知道一點。”
“我在大澤的時候碰到過一位破戒僧,他叫‘覺悟’。”
“你認識他嗎?”
覺法神色如常,點了點頭道:“阿彌陀佛,覺悟師兄是我宗門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馬陸搖頭道:“你也不差。”
“施主謬贊,小僧自愧不如。”
一抬頭,依然是副淡然的神情。
覺法和尚說的很平淡,不是他自認不如,而是他覺得沒有必要進行比較。就像是他走的路僅僅是他腳下的路,別人也也會走上這條路,卻肯定不會和他的腳印重疊。
因為,修行之路,學我者生,似我者死。
不管是什么樣的修士,不管是什么樣的功法,相同還是不相同,終究都要走出屬于自己的那條路。
馬陸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怪不得兩位能夠一連擊破坊市與山城,所遇精怪莫不能當。”
赤發道人笑吟吟的看著馬陸,“你覺得你能擋得住?”
“我不確定,但是我想試試。”
“在大澤,很遺憾沒有和他交手,所以今日我想見識一下白骨寺的破戒僧,到底有沒有傳說中的那么厲害。”
“贏了我的話,這件重寶便交給你們。”馬陸張開手,一方縈繞著清靈之氣的神道法器碎片出現在他的手中,香火愿力凝聚成塊,將碎片包裹起來。
涂山君這時才有了些許驚詫的神色,眼前這妖怪有點意思,竟然敢把這件東西拿出來,有些疑惑的問道:“你就不怕大黑山鬼王怪罪你?”
馬陸說道:“大黑山鬼王出了點問題,他走不出大黑山。”
“不過,據說他正在改善自身的狀況,說不定很快就能解決自身的頑疾。”
“反正那時候我已經不在升云原。”
赤發道人給了覺法一個眼神,仿佛在詢問他:“打不打?”
“你若是不出手,我就從幡里拉一個筑基后期的陰神和這只馬陸妖碰一碰。”
覺法看懂了涂山君的意思,他的本意就是借道。
馬陸妖一身清氣,不該打殺了送入輪回。
當然,真要是生死搏殺,肯定不會因為對方是君子就放過,反而自己還會用上點小人的手段,畢竟要保證自己活著。
既然對方只是想切磋一番,覺法也不介意成全他。
“你是筑基中期,我是筑基后期,是我占了便宜,需不需要我自封修為。”
“阿彌陀佛,施主實乃信人,小僧佩服,不過不必自封修為,因為小僧也本不是什么筑基中期的修士。”
馬陸咧嘴笑道:“我可不是人,是妖。”
“廢話少說,那就來吧!”
初春。
雨雪消融。
升云原的草場也不外于此,泥濘反而成了新長小 草的養料。
夕陽下,紅霞映照的兩道身影動了。
披甲馬陸身上的鎧甲絕對是利器,縱然看起來只是防御型的盔甲,然而在法力催動下卻好似轟鳴的戰車。
那股子壓迫感就好似升云原上空沉于地上的火燒云。
狂暴的氣息凝練成甲衣。
瀑布飛流的聲勢,浩如雷霆搬云海!
轉瞬的功夫馬陸已經出現在覺法的面前,揮動了一雙鐵拳。
一拳揮出,便好似是千百拳共同揮出。
恰如長虹貫日,擊碎了天空中的涌動的縫隙,也擊碎了所有多余的念想。
覺法微微抬頭,印法成扣。
“白骨印。”
“凈琉璃白骨法身。”
法身如罡,血肉身軀呈現琉璃之色。
落在那里就好似是高山,巍峨不動卻帶著莫大的壓力。不管是什么樣的浩瀚激流也無法撼動的高山。
和尚的橫練功夫無疑很出色,只是帶著遺憾。
那就是,和尚練的并不是童子功。
雖然涂山君對于別人的事情很少置喙,然而還是忍不住想問問和尚,你練的這種法術,為何偏偏要犯那最要命的一戒。
當然,不能一葉障目。
也許和尚是先破的身,后來做的和尚,然后選了這門功法。
傳說之中釋迦牟尼還修有丈六金身,但是世尊在成佛前過著世俗的生活,不僅有妻子還有孩子,最后依然是無漏金身,所以涂山君也不覺得太過不妥,只是覺得遺憾。
他是個喜歡追尋術法極限的修士,所以,天然的會向比較完美的術法修習的方向前進。
而有些術法天生就帶著一定的限制。
有時候不契合也會造成功法威力大打折扣,就像是水靈根修士不該鉆研火屬性的術式功法。
也總會有人說‘不’,就是要試試與自身相悖的功法術式。
那對方絕不是個合格的修士,倒是個合格的倔驢。
倔驢的下場通常不太好。
“事情已經鬧的這么大了嗎?”接到傳音符的手掌隱藏在袖袍中,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只聽得對方輕聲的呢喃,隨后就將手中失效的傳音符甩開。.
傳音符在飄飛的途中燃燒,化作煙塵消失不見。
走過門檻的人長著高高隆起的鷹鉤鼻,他的腳步頓下,問道:“什么月份了?”
身旁小廝恭敬的回答:“回老爺,已經一月過半。”
“香火和小孩都準備好了吧?”
“都已準備好。”
“那確實該前往大黑山。”
“點齊兵馬,這一回,不太平。”鷹鉤鼻的中年人目光中的銳利閃過,大步離開。
收到傳音符的修士并不少。
大黑山的下屬勢力就像是一遭從沉睡中被喚醒了般。
就連空氣中的風都和原來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