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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不問

  伸長脖子觀察小鎮外場景的老狐狠狠的咽了一口吐沫。

  想要扯上一個笑容以作緩和。

  只是實在被嚇住了,以至于嘴角動,皮肉不動,平白成了皮笑肉不笑的尷尬模樣。

  又怕赤發道長怪罪他,老狐趕緊捂住自己的長嘴。

  以前不曾見過道長出手。

  現在一見,黑氣彌漫,妖鬼于霧中厲嘯猙獰。

  此番御鬼驅妖之術,端是邪異無比。

  配上道人淡漠的神色,以及那扎起卻又柔順披散的妖異赤發。

  眼前這位就是什么都不說,但從手段來看,別人也能看得出來是厲害的魔頭,絕不可能是什么良善之輩。

  可怕歸可怕,老狐卻并不感覺到恐懼,反而有一種大仇得報的暢快。

  正要跪地多謝,卻發覺自己跪不下去。

  “要謝就謝謝和尚。”

  老狐看向覺法,這位大師氣息溫和,一身正氣,看這做派應該是正道宗門的弟子。

  確實比赤發道人更容易讓人親近。

  然而可能是因為身為精怪的緣故,老狐反而有些害怕和覺法說話。

  “阿彌陀佛。”

  覺法放下一枚靈石,起身往客棧門口走去。

  “大師,小老兒不能收您的錢。”

  赤發道人擦了擦嘴,也從條凳上起身:“收著吧,雖然你這酒不好喝,好歹肉還不錯。”

  僧道兩人出了小鎮。

  覺法回頭望去的時候,身后小鎮已經掩埋進風雪中,再沒有原先遺世獨立的孤單之感。

  “有什么好看的,

  滿屋子不是陰魂就是精怪,連個大活人都沒有。”

  “阿彌陀佛。”覺法嘆息。

  世道多艱辛,他們走了這么久,遇到的這座小鎮也沒了活人。客棧被精怪占據,過往歇腳的也多是陰魂。

  僧道正要離去之時,身后遠遠追來個人影。

  和尚倒是沒有說話只是神色之中多了幾分好奇與打趣。女子顯然不是來找他這個和尚的,那就只剩下另一位,也就是這位黑色道袍的前輩。

  赤發道人住腳,回頭看向雪襖女子:“姑娘還有事?”

  “小女子還沒有感謝道長的大恩大德。”雪襖女子又走近了兩步,抬起俏臉看向涂山君。

  女人的眼睛很美,可惜涂山君依舊淡然相視:“不必。”

  “愿隨侍道長左右,當牛做馬以報大恩。”

  雖然依舊是淡漠的模樣,但是涂山君卻微微蹙眉,他早知是個麻煩,卻沒想到會被人給黏上,遂開口解釋道:“靈酒我已經吃了,你不欠我什么。”

  說完涂山君就要轉身離去。

  不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頓了一下,這才回頭。

  眼見赤發道人轉身,雪襖女子還以為道人回心轉意了,失望的眼中陡然亮起光芒:“道長…”

  “這樣的世道,依附別人未必是好事。”

  “其實,我更希望你自己去報仇,而不是寄希望于別人的幫助。”

  “求人不如求自己,熔煉偉力于自身,方可證道未來。”涂山君將那塊玉石拿出來,中指食指蜷縮,化靈光點在自己的額頭上,片晌之后將玉石扔了過去。

  雪襖女子接住玉石的功夫,眼前一僧一道的身影已經漸行漸遠,而她的身軀就像是被禁錮般無法動彈。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僧道遠去。

  “敢問道長名諱。”

  “涂山君。”

  幽幽聲音落在雪襖女子的耳朵。

  直到那兩道身影消失在茫茫雪白中,她才重新恢復行動。

  四下尋找一番,最后看向手中的玉石。

  貼在自己的額頭,閉目數息之后驚訝的睜開眼睛。

  這里面竟然記載了一門直指金丹境界的鬼修經文典籍。

  “笑什么?”

  覺法也是第一次知道涂山君的名諱。

  相處良久,他只管涂山君叫前輩,卻并不知道名諱。

想來這次涂山君既是說給那雪襖女子聽的,順便也是說給他聽  “沒想到前輩是真修士。”

  “這世上修士無數,如前輩這般純粹的人,卻并不多見。”

  “怪哉,和尚也恭維人嗎?”

  覺法倒是沒有在意涂山君的打趣,反而吟誦了一聲阿彌陀佛,隨后說道:“小僧所言句句屬實。”

  “只是不知前輩為何會以邪法做根基,還修出這一身強大的魔道修為。”

  和尚的話令走在一旁的赤發道人怔怔然的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頃刻間消失。

  隨后冷冽的目光好似銳利的寒芒,凝視覺法。

  這是和尚第一次見到道人發火。

  盡管道人依舊面容平靜,周圍的溫度卻在大幅度的降低。

  有些人發火的時候是歇斯底里的,會暴怒、怒吼,甚至是瘋狂的咒罵,而道人很安靜,安靜的周遭空氣都好似隨之凝固,再沒有剛才的和煦。

  高懸的白日灑下冷光,覆映在道人的身上。

  只聽道人淡淡的說到:“和尚,我有沒有問過你為什么不回白骨寺,反而在幽冥地游蕩?有沒有問過你為什么破戒殺人之后不僅僅沒有入魔,反而修為精進?為何執著于補全手中的白骨佛珠?為何做和尚卻不是童子之身?”

  覺法搖了搖頭道:“沒有。”

  “我問你這些你愿意回答嗎?”

  覺法坦言道:“不愿意。”

  “那你覺得,我愿意嗎?”

  “阿彌陀佛。”

  “大抵,也是不愿的。”

  嗚咽聲,悠揚。

  斜陽下一片白茫茫。

  卻不是雪,而是揮灑出來的紙錢。

  有些燒了半張帶著黑色烙痕的,還有些完整。

  更多的確實成了灰燼的飛灰,拌著雪花渾成泥漿。

  覺法面帶疑惑,同時不由嘆息道:“阿彌陀佛,官道兩側陰風席卷,這么大的喪事,到底是何人死了?”

  赤發道人揣著手,瞥了兩眼后收回目光。

  走過路面腳不沾地,輕飄飄的身形根本不像是活人。

  幽冥地總在死人,妖魔鬼怪也比其他地方的多,誰死都不奇怪。

  而且現如今烽煙四起,流寇如蝗蟲過境。北地早打爛了,就是明天聽說流寇攻破了皇城涂山君也不意外。

  昔日在槐豐城的時候,有人花銀子讓他算算大良還有多少年的國運。涂山君掐指一算,自己都皺起了眉頭,眼前這個國度真的還有國運這東西嗎?

  兩人剛到了村頭,還不等住腳,便被人拉著往村子里走去。

  “道長、大師,您二位來的正是時候,村頭劉老頭新喪,正缺做法事的高人。”

  “沒成想小人剛一出村便遇到了二位,當真是有緣分。”

  “某是上陽村的里正,荀業。”

  遠遠地就聽到喧囂聲響,近了更看個真切。雖然上陽村也分外蕭條,不過與其他破落甚至無人的村莊相比,這里好像并沒有受到兵災的侵擾。

  然而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這會兒僧道就要趕鴨子上架了。

  越是臨近村頭,覺法反有些不確定的傳音詢問道:“前輩,您可通法事?”

  讓他超度妖魔鬼怪當然輕車熟路。

  單純的做法事的話,卻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赤發道人笑了笑:“你才是正經和尚,怎不會這些。”

  “阿彌陀佛。宗門教授經文功法、術式典籍,其一直指大道,其二為護道手段,均是為求長生久視。”

  “其余諸如看相、摸骨、風水堪輿、水陸法事…均是混跡紅塵的小道,不得長生。”覺法倒是老實,好似沒有聽出涂山君話語中的打趣,反而正經的解釋了起來。

  再是強大的修士,終究精力有限,鉆研大道便極為耗費功夫,又哪可能會理會其他的小道。

  而涂山君不同,他的時間長久,借用豬婆龍身軀混跡槐豐的半年來,也幫人做過不少的法事,流程早就熟悉。

  給了覺法一個安心的眼色之后便開壇做法。

  隨著一通忙活之后,兩人終于安穩的坐在席位上。

  落座后,覺法吟誦佛號,看向上陽村的里正:“荀里正,這人的派頭也不像是什么大人物,怎么會如此鋪張?”

  坐在覺法身旁的荀里正嘆了一口氣,頗為無奈的說道:“大師有所不知,三月前村子地下的鎮物讓…給挖出抽走,也不知怎得,自那時起村子便開始死人。

“從老  人以及出生的孩子開始,算起來已經死了四五十人。”

  “這才…”

  赤發道人淡淡的說道:“風水局被破,迎沖煞,當然會從老人小孩這些抵抗力弱的人開始。”

  “等時日再久些,就是你們祠堂里的那東西也護不住你們。”

  荀里正大驚:“這么嚴重?!”

  “是誰拿走了你們村子的鎮物?”

  荀業面露難色,好似有什么難言之隱。

  他沒有說,僧道兩人也沒有追問。

  “道長、大師,你們有所不知,我等想要在這世道生活下來,須得拜大黑山之主,而抽走地下鎮物的便是隆慶府的將官。”

  覺法疑惑的問道:“朝廷?”

  “不是朝廷,不過說是朝廷也不為過。大黑山之主便是明面上的皇帝,他手下的那些妖怪鬼將劃分了不同的地盤,隆慶府的那一位妖王名為北地山君。”

  一說山君,覺法不由得看向赤發道人。

  知道了道人的名諱之后,驟然聽聞山君之名,當然會將目光挪過去。

  涂山君倒是露出笑容。uu看書.uukanshu.

  雖然他姓涂山,但是以前也被人喊做山君,沒成想今日會聽聞這么熟悉的名號。

  散了宴席,僧道兩人在荀里正的安排下住進一間空院子。

  恰逢月明星稀,涂山君依靠在石凳上,將黑子擲在棋棋盤上。覺法手執白子,卻久久沒有落下,而是開口詢問:“前輩,他們收取地下鎮物做什么?”

  涂山君沒頭沒腦的說道:“鎮物可是個好容器,滴水不漏。”

  “不過,我更好奇上陽村祠堂的那東西。今日里正能跟我們說那么多,多半也有那東西的功勞。”

  “上陽村祠堂的東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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