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民兵隊長放了一槍,立馬把全場的社員們給震的不敢再吭聲。
他原本是個頭腦很簡單的人。
只是隨著十里鋪生產隊的產業越來越多,人員也越來越多之后,整個生產隊現在的形勢,已經變得更為復雜了。
老社員和老社員之間有矛盾。
李氏大姓和雜姓之間,也有沖突。
但最主要的沖突,還是集中在新老兩幫社員之間。
其中新社員,肯定是處于劣勢的。
民兵隊長經歷了很多事情之后,他現在的思想,也變得不像以前那么簡單了。
如今,會場上的紀律大亂。
而坐在臺上的竇建德是屬于墻頭草,他心里還是傾向于維護老社員們的利益。
只是竇建德這個人不善于言談,而且性格比較懦弱,他是不敢站出來,旗幟鮮明的表明立場的。
李會計心思生深沉。
在這件事情上,估計背后就有他的影子。
而婦女隊長汪春花,她雖然說想讓新老社員之間,盡可能的維持一種和平的局面。
但畢竟她是十里鋪生產隊里,土生土長的人,所以顧慮重重的汪春花,她也不敢站出來維護新社員的利益。
因此,民兵隊長一怒之下,卸下肩上的步槍,朝著天空就是一槍!
開個社員大會而已。
民兵隊長居然敢開槍?
當場就把李會計給惹毛了,“三旦!你這是做甚了?都是鄉里鄉親的,有點爭議,大家把道理攤開來說說就對了嘛!
你開的哪門子槍?你嚇唬誰了?亂彈琴!”
“他們欺負人!”
民兵隊長怒道,“李會計你看看周老漢,他天天出工都磨那些啥陽光,但是現在去指責人家新社員,說他們占了便宜,這周老漢跳的可歡了!
啊呸!
求本事沒有,就巴不得大家跟他一樣窮...這些是甚人咧?!”
“甚人?咋解也是我們生產隊的老社員,是我們廣大群眾中的一份子!”
李會計怒道,“怎么你現在翅膀硬了,仗著有人給你撐腰,就敢對著自己的父老鄉親開槍了?”
李會計在生產隊里的威望,比民兵隊長高多了。
不要說一個小小的十里鋪生產隊了。
現在就是整個十里鋪公社,包括脂米縣城里面,李會計都是一個非常有面子的人。
如今他跳出來和民兵隊長硬鋼,搞得民兵隊長也不敢再繼續多說...
此時,
羅旋一個眼神掠過李會計的臉。
嚇的他目光游離,趕緊轉過頭對著臺下厲喝一聲,“都給我悄悄的!咱們有事說事。
大家都聽好了,有請羅旋同志拿出一個章程,咱們按照羅主任的說法,照辦就行。”
新舊社員之間的沖突,涉及到大家伙的根本利益。
這本身就是一個燙手山芋,基本上沒有協調的可能。
新社員人家付出的多,本來就應該多分點糧食。
再加上她們,現在也算得上是一無所有,所以就更需要多積累一點財富,改善一下她們的居住環境。
如果這些新社員,按照剛才艾美麗的提議,自愿讓出很大一部分利益的話,那他們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積攢起足夠的錢,好修建新磚土窯洞。
畢竟住那種土窯,其實是很危險的。
稍不注意,窯頂都有落石傷人的可能...
如今李會計把皮球踢過來了。
羅旋微微一笑,“同志們,尤其是村里的老人手,你們是不是對于新來的社員,他們年底或許能多分到糧食,而心生不滿?”
臺下一片寂靜,沒人敢吭聲。
大家都喜歡從眾,沒有一個人愿意當出頭鳥。
“不說話?”
羅旋掃視一圈,“那我就當你們對于這種分配方案,沒有意見...現在要不要散會呀?”
“我,我有意見!”
周老漢戰戰兢兢站起身,“我要向領導,反映一下勞動群眾的心聲。”
羅旋冷冷看著這個一年到頭,都戴著一頂臟不拉幾藍色遮帽子。
全年都不會洗一次澡、邋遢的要命,干起活來又愛偷奸耍滑的周老漢,“說!”
周老漢嚇得渾身一激靈!
偷偷瞟一眼李會計,周老漢這才敢站直了回答,“報告領導!我認為新社員一來,就占據了我們生產隊里,那些最好的土地...這是不公平的。
而且到了年底,她們還能夠按照比例多分糧食,這就更加的讓人氣憤了!
這樣做,把我們這些老社員放在什么位置了?咱不說,得比新社員多分一點,可分成一模一樣多,這總行了吧?”
羅旋冷聲問,“說完了沒有?還有什么問題?”
周老漢躲躲閃閃回道,“沒,沒了。”
“好,既然大家眼紅,新社員多分了糧食。”
羅旋開口道,“那就換一下。新增的那些圍堰里的土地,全部由老社員去接手耕種。
然后到了年底分糧食的時候,也按照這個方式去分,怎么樣?”
讓老社員們,去耕種散布在溝壑里的那些土地?
只怕他們扛著鋤頭,剛剛走到地里,都快到晌午了。
頂著個烈日耕種,一會兒會兒又得回家吃飯,要不就得把飯帶到地里面去吃。
等到吃完飯,太陽又曬,大家也干不成活。
那還得找個山崖,或者是大樹躲一下陰涼。
塞北的風,吹的嗚嗚的。
雖然說不冷,但是它會帶走人體里的大量水分。
在野外一次兩次可以。
可要是天天都這么過,那還不把人給吹成人干兒?
而且塞北的氣候還多變,有些時候到了盛夏,甚至還會給你來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
里面還夾雜著冰雹。
要是遇到這種極端天氣的話,那些在野外干活的生產隊社員們,躲也無處躲藏,也無處藏。
這,誰能扛得住啊?
臺下新老社員們,齊齊沉默。
大家都知道羅旋說的這種方案,是不可能實施的下去的。
既然老社員沒法去耕種,那些新增的土地,那么就只能交給新社員去耕種了。
可要讓他們同工同酬的話。
這些新社員干起活來,勢必就不會那么賣命、那么認真了。
別看大家口號喊的,一個比一個響。
其實實際情況是個什么樣子?一個個的都是瞎子吃餃子...心里有數的很!
只要這些新社員在耕種的時候,稍微偷點懶。
或者是玉米結穗之后,住的近的這些新社員,她們去偷偷的掰點來吃。
誰能防得住?
種莊稼的時候敷衍了事,等到結出了果實,你順幾顆、他順幾顆。
這么里里外外算下來,那些新增的圍堰土地,它的產量也不會太高。
即便是新社員們,按照老社員的標準,一視同仁的分糧食。
最終屬于集體的那一部分糧食,肯定也不會多出來半顆。
本來生產隊里還有民兵,晚上會去巡邏,尤其是到了秋收之前,巡邏的力度還會加大。
可是分布在這些溝壑里的土地,實在是太分散、實在是太多了!
就一個民兵班的力量,哪能巡視的過來?
更何況,即便有人是要偷那些玉米,人家也不至于傻到,去掰最外面的玉米棒子。
大家肯定是在玉米林深處,悄無聲息的順出來一些玉米棒子。
這樣一來,
民兵們要想被發現有玉米被盜,幾乎就變得不太可能了。
這也是民兵隊長,他非常反感老社員,妒忌新社員多分糧食的原因之一。
要讓他天天去巡視這些土地?
給他八條腿也跑不過來!
眼看著自己的這個提議,沒人敢附和。
羅旋又冷聲問,“怎么?你們這些老社員,不愿意去耕種那些肥沃的新地?”
“你們不是嫌新社員,有可能會多分糧食嗎?”
“那好,就按照生產隊的標準,一視同仁。給每一位社員,不管新的還是舊的,統統都按照壯勞力一年380斤的標準來分?”
周老漢勐的一拍大腿,“這就對了嘛,一碗水得端平不是?”
“好,你要追求一個絕對的公平,是吧?”
羅旋冷哼一聲,“那就把你家分到的那2個進廠指標,給我退回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把這2個招工指標,拿去賣了120塊錢。”
周老漢一驚,“我,我...”
這個糟老頭子,他家里有2個女兒。
十里鋪生產隊給了他家2個化妝品廠,或者是飯店里面的招工指標。
只可惜周老漢的這兩個女兒呢,說模樣沒模樣,說教養沒教養,說文化沒文化。
她們倆跑到飯店去干了一天,嫌棄那是伺候人的營生,在顧客面前說話粗聲粗氣,硬邦邦的。
結果被李會計給打發回來了。
周老漢的兩個女子,她們干不了服務行業。
心想讓她們去化妝品廠里,打掃衛生、折紙箱,幫忙打包什么的,總行了吧?
沒成想,
這兩個笨手笨腳的傻女子,不是把化妝品打翻、把化妝品瓶子摔碎了。
就是把紙箱給撕爛。
不僅如此,她們的手腳還不干凈。
結果被黃萱,一腳給踢出了化妝品廠!
但是周老漢家,和別的生產隊社員家大致一樣:不管他家里有沒有適合進廠、或者是進飯店去干工作的人。
生產隊都會給每一戶社員,撥付兩個以上的招工指標。
這個指標可以讓他們拿出去做人情,可以讓他們的七大姑八大姨家,如果有合適的女子找不到事做的話,就可以過來上班。
其實這也是一種變相的福利。
而周老漢呢,這個人做事比較絕。
他居然把這兩個指標,拿出去賣了!
換回來的120塊錢現金,早就被這糟老頭子給拿去喝酒、買肉給折騰光了。
這個福利其實只針對老社員。而那些新社員當中,她們主要還是以耕種土地為主。
如果其中有那種,實在是條件很好的婆姨女子。
比如說形象好,能說會道,善于與人溝通的婆娘大姑娘。
她們可以去脂米縣城,或者是駝城,當一名化妝品促銷員。
假如是那種做事利索、悟性很好,而且品行端正的人。
則可以去化妝品廠里上班,掙一份工資。
但她們沒有招工指標。
僅限于解決她們個人的工作問題。
所以老社員們在分糧食方面,明面上,看起來確實是吃的挺虧。
但是他們都有至少兩個,甚至是兩個以上的招工指標這項福利。
再加上這些老社員干活,多半是磨洋工的時候多,哪有人家那些新社員心態擺的正?
因此算下來的話,老社員根本就不吃虧!
而且他們年底從化妝品廠,還有飯店里面分出來的紅利,那可就要比新社員高的多的多了!
就算老社員躺著,年底他們都能分到錢...
少則每個人分好幾十塊,多則上百。
這等好事兒,上哪找去?
其實這些東西,老社員們心里都清楚。
只不過他們看見新社員的日子,也越來越過得紅火,所以心里有點不平衡罷了!
再加上有心人一挑撥...
“招工指標,是我們生產隊干部們,經過集體研究后,當做一項福利,用來發放給老社員的。”
李會計開口了,“現在呢我們研究的,是新老社員之間,分糧食不對等這個問題。”
“所以,我們還是集中的探討一下,這個問題該怎么解決吧!”
李會計居然敢隨意插嘴了?
羅旋雙眼微閉,也懶得看他,“那就請李會計,你來說說,該怎么解決這個矛盾?”
李會計不說話,而是用眼神提醒周老漢。
那個傻乎乎的糟老頭子,只能硬著頭皮開口道,“要依額說啊,樹大要分杈,兒大要分家。
既然攪合不到一個驢槽里面,那就干脆分家得了!”
分家?!
估計周老漢這個沒有文化的糟老頭子,他沒意識到“分家”對于目前的大形勢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
他肯定不知道,現在他竟然敢提出這個建議來,后面面臨著的后果...將會有多嚴重!
在上級三令五申,特別強調大集體、大生產的形勢下。
這個糟老頭子!
他竟然敢提出來“單干”性質的分家?!
不要說公社的馬主任,他聽到這個事情,絕對會被嚇得臉色比一級面粉還要白。甚至就連駝城、省府里的干部們...
他怎么就敢?
愚昧啊,這話周老漢也敢說出來?
羅旋的眼睛里,有一抹寒光閃過。
這事兒啊,恐怕沒那么簡單。
自己要是敢在這個時候點一下頭,那接下來,原本是一個憨老漢瞎咧咧的餿主意,結果就會變成自己犯下了嚴重的錯誤。
看來,有人正準備給自己挖個天大的坑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