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魁首啊!”
“三匹馬呀!”
“六六六哇,哥倆好...”
前來吃飯的那幫子人,剛剛一坐下。便擼起袖子,開始肆無忌憚的劃拳行令起來。
這些工地上的中低層管理人員,他們睜開眼睛的每一天,都是與那些粗獷漢子們打交道。
哪有多少斯文可言?
在工地上干活的人,如果三句里面不帶點粗話,多半是會被同伴們嘲笑的。
大伙兒會說他文縐縐的、裝什么斯文人?
野外的工地上,可容不下文文靜靜的人。
若是那樣子的人,不盡快讓自己變得彪悍起來、變得粗魯的話。
估計他跳進河里洗澡的時候,都得小心一點:
千萬不敢彎腰...
環境會影響人,也會改變一個人。
就如同運輸服務社的、那些司機們。
他們跑長途出去之后,要是不在‘司機之家’里面,掏錢去慰問一下,那些暫時遇到了經濟困難的婦女。
這反倒還成了怪事!
他反而成了同伴中的異類...
“各位領導,我能不能和你們一桌擠擠?”
正在大家喝的面紅耳赤、猜拳行令整的不亦樂乎之際。
羅旋滿臉通紅、渾身酒氣的走到王監理員他們跟前,“飯店里的買賣實在是太好。我那張桌子,讓給他們一大幫子工友們了。”
眾人聞言,扭頭一看:
只見來人衣冠整潔,氣宇軒昂,一看這家伙,就不像是在生產隊里混工分過日子的人。
羅旋手中提著大半瓶‘瀘州大曲’,正站在桌子邊,很是客氣的詢問著他們。
還沒等王監理員發話。
羅旋朝著服務員招招手:“服務員同志,麻煩你把我桌子上的飯菜,都搬到這邊來。
然后再給這一桌子領導們,加一盤尖椒變蛋,一盤油炸小魚干。
切上二斤鹵牛肉,也好給各位領導們下酒。”
王監理員他們一桌子人,也有五位,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已經被占據了。
羅旋要想來拼桌,王監理員原本心里是不樂意的。
可眼看著對方,似乎也是有點來頭之人。
至少,
一眼看上去,這小伙子很是讓人順眼。
再加上羅旋手中,提了大半瓶瀘州大曲,況且人家又點了這么多菜,過來給自己左酒...
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羅旋那張帥臉,看他的好酒好肉面子上...
咳咳咳!
現在是新時期,新風尚。
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就沖著這一點,王監理員等人,又怎么好意思拒絕對方呢?
等到羅旋落座。
飯店的服務員,也把‘干炸小魚干’,和鹵牛肉這些相對來說、價格很昂貴的好菜給端上了桌。
就這么舉起快子,大快朵頤螺旋所點的好菜?
合適嗎?
這顯然是不合適的。
因此,在座之人紛紛站起身來,向羅旋做了一番自我介紹。
通過了解,羅旋知道了在座的人都是些工地上的倉管員、物料管理員、現場監理員之類的中低層管理干部。
這其中沒并有一條大魚。
不過,這也在羅旋的預料之中:一下班,就急急忙忙往工地外面,小飯館里面跑的人。
他們的級別,多半不會太高。
慢慢來嘛!
這就和剝洋蔥一樣的,得一層一層的慢慢往里剝。
自己初來乍到,不可能那么容易觸碰到,那些真正的大老。
王監理員他們,很喜歡羅旋這種不把自己當外人的主動勁:那么珍貴的瀘州大曲酒。
人家羅旋舉起酒瓶,就往大家伙兒的酒杯里面倒!
這得多貴呀!
倒上2兩酒,便頂得上先前王監理員他們,點的2道菜的價錢了!
“這位羅同志,你自己杯子里不倒滿?”
王監理員滿是詫異的問:“你這瓶子里,至少有8,9兩白酒吧?你都倒給我們了,你自己不喝嗎?”
羅旋打個酒嗝:“我的酒量很有限。領導,你不是聞見我渾身都是酒氣嗎?
我已經開始有點醉了,就不喝了。免得耽擱了單位上,交代給我的任務。”
自己身上的酒味,是潑灑上去的。
就如同后世,某些跑到小巷子里面去,做了好人好事的家伙。
回到小區之后,便會買上一小瓶牛欄山,然后將白酒灑在自己身上。
這才故意深一腳、淺一腳的回到家。
好借此謊稱,自己先前是和朋友喝酒去了...
聽到羅旋這么一說。
王監理員笑笑:“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哪還能做的了什么工作上的事情?”
羅旋一邊招呼著眾人喝酒吃菜,一邊滿臉失落的嘆口氣:“我們公社領導,要求我在3天之內,必須要籌措到一大批糧食回去。
這不,我都出來好幾天了,現在連糧食的影兒都看不到!哪還喝得進去酒哦...唉!”
坐王監理員的旁邊的,那位物料管理員,著實是不太好意思,就這么白吃白喝羅旋的東西。
此時便開口道:“羅同志年紀輕輕的,竟然臨危受命。被公社領導安排了這么重要的任務?看來羅同志,你以后前途無量啊!”
“什么前途無量喲!領導啊,我這次要是兩手空空的回去的話。
倒不是說公社領導,人家會如何的處分我。而是我看著那些、急需要糧食的鄉親們...
我的良心吶,真的好痛!”
羅旋一邊捂著胸口,一邊舉起茶水杯給眾人敬酒:“先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
來來來!這是小弟我第一次敬各位領導的酒,或許...也是最后一次。”
“相見便是緣。今朝有酒,就今朝醉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羅旋敬酒三圈,“今天晚上,有幸得見諸位領導,我請大家伙兒喝個盡興!至于工作上的事情,明天自己再去想想辦法解決。”
三圈酒敬下來,
在座之人酒杯里面,早已空空蕩蕩。
羅旋招手,讓飯店里面,又拿了2瓶最高檔的沱牌大曲過來。
這種鄉野小飯店,里面沒有太高檔的煙酒...其實他們連賣煙的資格都沒有。
還是在飯店里面,又開設了一家供銷社的代銷店。
羅旋這才買到了2包‘紅梅牌’香煙來招待眾人。
這種3毛6分錢一包的煙,在這種地方,已經算得上是最為高檔的奢侈品了...
這些家伙,先前各自已經喝過了1碗包谷酒。
5個人再分上1瓶‘瀘州大曲’、2瓶‘沱牌大曲’下來,酒喝的多,再加上又喝的雜。
半個小時喝下來,王監理員他們,哪有不翻肚的道理?!
等到這些人酒意上涌之后,各自看見今日的金主,羅旋坐在那里怏怏不樂。
煙是敲門磚,酒是忘憂散。
王監理一拍羅旋的肩膀:“羅同志!你這樣公然到我們這個地方,來打問糧食。
肯定是沒有人,敢跟你堂而皇之的、進行大批量的交易的。”
“唉...”
羅旋嘆口氣:“我人生地不熟的。任務重,時間緊。除了四處亂打聽之外,我還能有什么辦法呢?”
那位物料員,此時已經滿臉通紅、醉的不清。
只聽他開口道:“羅,羅同志...你莫莫愁。我們工地上有12000號人,不,不缺糧!
如今農村里面缺糧比較嚴重,所以我們工地上的領導,也是在有意識的、節約一點糧食下來,也好去支援農村的社員們。”
“你不懂我們工地上的情況。”
物料員解釋道:“領導們要往外放糧,以幫助那些生產隊度過難關。
但這是不符合政策的。
所以啊,領導們擔著很大的風險。變通了一下形式,在偷偷的往外丟糧食出去...呃兒!”
“張物料,你是不是話說的有點多了?”
一旁的倉管員開口提醒同伴:“咱和別人,又不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這些事情,你也敢往外隨便說嗎?”
工地上都是以對方的職位,來彼此稱呼。
要是在工地上管劃線的,那就叫張放線。
要是對方是管放炮的,那就叫張放炮...
所以這位姓張的物料管理員,就被他的同伴們,叫成了張物料。
“怕個錘子!”
張物料整個身軀搖搖晃晃,大著舌頭道:“人家羅同志年紀輕輕的,就被公社領導派出來,執行這么重要的任務。
那羅同志的前途,可比你我強多了!
都是吃公家飯的人,咱們只能在深山老林里啃土。人家卻在辦公室里喝茶,而且還不耽擱照顧家里。”
倉庫保管員,見自己的同伴喝大了。
知道和他一時半會,恐怕也掰扯不清。
做事相對更謹慎的他,朝著羅旋開口道:“請問這位羅同志,你真的是公家人嗎?”
這小子!
他這是在懷疑自己的身份,生怕羅旋是某個有關部門,派來暗中調查工地上,往外倒騰糧食的事情...
羅旋從挎包里,取出紅星公社的證明,交給對方仔細查驗。
這一紙證明上面,寫著紅星公社委派羅旋同志,去江內市地界以外的地方,多多的籌集糧食。
有了這一紙證明。
就能說明羅旋,確實是受到公家的委派,出來收購糧食。
而不是個人行為。
而自己之所以,不把榮威縣計劃委的那個證明,拿出來給對方看。
這是因為羅旋考慮到:堂堂一個縣級的計劃委,竟然從計劃外的渠道,去籌措大批量的糧食?
這明顯就有點兒...不合適。
而用一個公社的名義,所派出來的工作人員,這個級別不大不小,剛好。
工地上那些,真正往外倒騰糧食的人,也不容易那么心生畏懼了。
那個倉管員,拿著羅旋的證明仔細看了看。
隨后遞還給羅旋道:“那這位羅同志,你現在籌集糧食的工作,進展的怎么樣了?”
羅旋道:“先前我倒是遇到一批人,他們也有一點糧食。只不過,他們的價格稍微有點高。”
倉管員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其實,羅同志啊。明天工地上就有一批糧食,需要往外丟。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倒是可以去參加競價。”
競價?!
這下子,
羅旋大感意外:倒賣糧食,竟敢弄如此的堂而皇之的干?
見羅旋不解。
倉庫保管員拍拍羅旋的肩膀,搖搖晃晃站起身來:“這樣吧,明天上午9點左右。你到工地指揮部辦公室外面,稍等我一下。
到時候我會來接你,把你送到競價的現場去,怎么樣?”
“只不過,要糧食的人很多,你得把現金帶好、帶足啰。”
叮囑完羅旋,倉庫保管員招呼著同伴們,就搖搖擺擺的往飯店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