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苗這一次,是特地向學校請了假,專程跑到紅星公社來看望羅旋。
只不過,這個牲畜交易市場里,并不適合盧苗這樣的大姑娘呆。
就好比天上的一道彩虹,卻偏偏掉到到了泥沼里面一般。
太違和了...
滿市場的人,不是穿著土灰色、就是湛藍色的衣服。
大家伙兒都面帶菜色,滿臉的憔悴。
而盧苗卻是衣著靚麗、青春陽光,她的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高貴而迷人的氣質。
猶如一只錦雞,掉落在麻鴨群里一樣。
怎么看,怎么都覺得不協調。
聽到羅旋讓自己先出去等等,盧苗微微一笑:“沒事的,我就在這市場里面陪著你。
你該忙什么、你就去忙吧,不用管我。你就當我是來體驗生活的,不就行了?”
羅旋嘆口氣:“這里面的大牲畜身上,全是那種非常腥臊的味道。
牛虻、綠頭蒼蠅滿天飛。
地上盡是的那些牲畜的排泄物,稍不小心,你都會踩到地雷。
你還是出去吧,這里面,真不是你這樣的大小姐能夠呆的地方。”
“誰是大小姐?”
盧苗捏著自己小巧玲瓏的鼻子,噘著嘴甕聲甕氣的回道:“你這是想讓人,把我揪到臺子上去嗎?放心吧,我才沒你想象的那么嬌貴呢!”
“嘩啦啦....”
一匹公馬,正在旁邊肆意的撒尿。
唰唰唰的,
一泡又臭又腥、又量大管飽的尿,被這一匹毫無半點公德心的公馬。
很是愜意的、撒在塵土飛揚的交易市場泥地上...
“咦?它的腿,怎么會放水呢?真是好奇怪喲。”
盧苗從小在城市里長大,她基本上,也就沒接觸過什么大牲畜。
那匹公馬在那里撒尿,由于馬匹的尿量特別的大,持續時間又特別的長。
所以,
從來沒見過這種情況的盧苗,還誤以為那匹公馬是在放水。
就相當于城市里面的自來水、水龍頭那樣,一擰開,就“嘩啦啦”的流淌...
把公馬撒尿,說成是放水。
這倒也就罷了。
可更讓人無語的是:盧苗竟然還蹲下身去、偏著腦袋,仔細去看那公馬撒尿...
這一幕看在眾人的眼里,那只能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家伙兒都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形容盧苗這種行為了...
盧苗自從她一到市場上來之后,就成了整個市場里面眾所矚目的焦點。
她的話剛剛一出口,頓時引起了旁邊的群眾們的竊笑。
但是他們看見盧苗這身打扮,和她臉上很認真的表情,大家伙心里就知道:這是遇到一位真正的城里人了!
一位長得如同從畫片里,走出來的仙女一般的姑娘,加上盧苗的氣質是如此出眾。
市場上的群眾們,那是想笑、又不敢笑,個個臉上憋的通紅,雙肩聳動、渾身微微直顫...
沒人敢笑。
更沒有人敢開口,去給盧苗解釋這種現象。
最后,
還是羅旋伸手一拉盧苗,“走吧!你不覺得這股味道,能把你的腦瓜子給熏暈嗎?”
“是啊!這里實在是太臭了...”
盧苗死死捏著自己挺拔的鼻子,眉頭緊皺,“我怎么看見電影里面,那些生產隊的社員、或是邊疆的牧民們。
人家騎著高頭大馬的,很是威風,很是愜意呀。怎么我到了這里來,看到這些馬馬,就一個感覺:好臭?”
“久在鮑魚之肆,不覺其臭。這句話,你總該聽說過吧?”
羅旋拉起盧苗就走,“牧民們天天和牛羊打交道,他們早就習慣了這種腥臊味道了。
咱們聞著覺得臭,在他們的鼻子里,這就象征著寶貴的財富。彼此的定位都不一樣,沒有可比性。”
將盧苗送出大牲畜交易市場。
羅旋又返身回去,另外又挑了兩匹騾子。
賣這兩頭騾子的人,自己不熟。所以羅旋選擇的是用現金,和對方進行交易。
一頭騾子,是376塊錢。
兩頭健騾,一共花去羅旋752塊錢。
其實買騾子這些錢,自己完全可以讓對方打一張收款收據,從保護區的公賬里面,以“辦公設備采購”的名義。
全額實報實銷。
但這些大牲畜,主要還是用來開荒種地、運送鳥糞之類的,也就是說,主要還是用作私人用途。
因此,羅旋也就懶得索要收據了。
假公濟私,動不動就去占公家的便宜?
不好。
買完騾子和小馬駒,此刻已經臨近午時,人家盧苗大老遠的、從市里面一路顛簸而來。
所以羅旋準備請她吃上一頓飯,然后再做打算。
把買好的牲畜,托付給那位梧桐大隊的大隊長,讓他幫自己看著。
羅旋便拉起蹲在地上、認認真真逗弄小兔子的盧苗,直奔顧胖子的餐飲服務社而去。
“那些小兔子,真可愛。”
路上,
盧苗快樂的就像一只,脫離了樊籠的金絲雀,滿是新奇的看著市場上那些雞鴨兔鵝,“要不是我爸不讓養小兔子,我還真想買兩只回去呢!”
羅旋微微一笑,“小兔子有什么好養的?這東西能吃能拉。一不小心,你給他喂了帶水的菜葉子。
小兔子最容易拉肚子,搞得籠子里面臟兮兮的。”
等到了餐飲服務社,
顧胖子一見羅旋,便高聲問,“羅旋,你早上是不是讓你們生產隊里,那個姓周的小子,過來跟我討要奶粉?”
羅旋點點頭,“是呀,有什么問題嗎?”
顧胖子嘆口氣,“你知道我這幾罐奶粉,來得有多不容易?就連我小姨子生娃娃了,我都沒舍得給她。”
羅旋嘴一撇,“你小姨子生娃娃,關你屁事?你是打算留著這幾罐奶粉,給自己補充營養吧?
我說你都胖成啥了?
滿大街全是瘦子,就你一個胖的跟豬一樣的,你說誰不懷疑你偷吃了?你這樣干,對得起人民群眾的信任嗎?”
顧胖子撓撓頭,難堪一笑,“你以為我想胖啊?而且我也沒偷吃公家的東西,以后你們可別亂說哦。
我這身體其實是浮腫、浮腫...嘿嘿嘿,咱這身體,就像鼓足了氣的皮球。
外面看著賊胖,其實里面都是虛的,哈哈哈,都是虛的!要不然吶,我也不會,一狠心,給自己買點奶粉來補補身子不是?”
二人打趣幾句。
隨后羅旋帶著盧苗,進到了包廂里面。
其實,
按照餐飲服務社里面,不成文的規定:羅旋和盧苗兩個人,是沒有資格進包廂里去吃飯的。
餐飲服務社的包廂,一般就是留給那些單位的領導、要么就是人數很多的客人。
至少也得湊夠差不多一桌,餐飲服務社才會開放包廂,給那些比較尊貴一點的客人使用。
像羅旋和盧苗,攏共才兩個人。
要人數沒人數,要級別沒級別。
按照規定來說的話,餐飲服務社是不會開放包廂,來讓羅旋使用的。
只不過,
因為羅旋考慮到盧苗太過出眾,猶似一只鳳凰掉落凡間。
要是自己和她,坐在外面吃飯的話,就成了動物園的大猩猩一樣,任人圍觀。
被幾十、上百雙眼睛盯著,誰還有心思吃飯呢?
這一頓飯,羅旋特意還點了一道麻辣兔頭。
又給自己點了一個爆炒腰花、還給盧苗點了一份水煮魚。
水煮魚里面有葷有素、有菜有肉。
這樣一來,就不用管盧苗究竟是愛吃素、還是愛吃肉了。
反正都能照顧的到。
等到麻辣兔頭一上桌,盧苗可被兔子腦袋那副猙獰的面孔,給嚇得不輕!
“兔子現在看起來,怎么這樣可怕?獠牙竟然這么長?”
盧苗用她的蔥蔥玉指,指著那可怖的兔腦殼驚呼道:“這也能吃嗎?羅旋,你是不是手頭拮據,沒零花錢了?”
羅旋搖搖頭,“我連騾子,都能買得起幾頭的人,怎么可能會手頭拮據呢?
而且,我在寫給你的信當中,已經反復說過了,以后你不要再給我的信里面,夾帶糧票現金。
你的好意,我倒是心領了。
反正我跟你說過幾次了,我從來不缺零花錢。你以后,用不著省吃儉用的來接濟我。”
盧苗微微一笑:“反正那些糧票和錢,我平時也用不著。要說我省吃儉用的去接濟你,那倒不至于。”
“只不過,我知道現在農村里,社員們的生活,普遍都有點艱難。”
盧苗眼圈微微一紅。
只聽她低聲道:“我那些糧票和現金,其實并不是用來接濟你的。
羅旋哥哥你生活在農村里,身邊難免有些親戚朋友。
當他們遇到了困難的時候,我相信你一定會用這些東西,去幫助他們渡過難關。
所以,我不過是假借你的手,去幫一把、那些需要幫助的人而已。”
羅旋抬頭,
滿是柔情的看了盧苗一眼:看來,眼前這位城里的姑娘,并不是不知道生產隊遭遇到的巨大困難...
這也是一位,心地很善良的有心人吶!
并不是那種不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千金小姐。
“吃飯吧!”
羅旋加起一個兔頭,遞到盧苗的碗里,“現在我們好不容易坐在一起,開開心心的吃頓飯,就不要說那些傷心的事情了。”
“嗯!”
盧苗用力點點頭,隨后有點遲疑的盯著那顆兔頭:“這,這也能吃嗎?哎呀,小兔兔那么可愛...”
“吃吧,這個兔頭很香的。”
羅旋一邊啃,
一邊支吾道:“就連不怎么吃肉的陳曉端,她其實都挺喜歡吃這個兔頭的。”
“她也愛吃兔頭?”
盧苗眉頭一皺,
旋即胸脯一挺。似乎下定了決心:“那我也嘗嘗吧!反正已經是煮熟了的,它的牙齒再長,也咬不了我。哼!”
說著,
盧苗也學著羅旋的樣子,伸手將兔頭撕開。
然后露出貝齒,咬了一丟丟兔頭上的瘦肉下來。
稍稍咀嚼片刻之后...
只見盧苗美麗的明眸勐然一張,“哇,真好吃!竟然比上次,羅旋哥哥你做的冷吃兔,還要好吃一些呢!”
“這是肯定的呀。”
羅旋微微一笑,“人家餐飲服務社里面,各種左料齊全、鍋灶也給力。加上術有專攻,人家大廚的手藝,肯定要比咱們的廚藝要高一些啊。”
吃著吃著,
羅旋勐然想起一件事來,“你是怎么直接找到,牲畜交易市場上去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盧苗俏皮的一笑:“我不但知道你在牲畜市場,而且我還知道,你和那個陳曉端,走的很近。
并且啊,我還知道她已經到山里面,去支教去了。
我還知道,你基本上已經不在正興大隊住了;我還知道,你經常往大小老君山自然保護區,那邊跑...”
“打住,打住!”
羅旋瞪了正在滔滔不絕、連珠炮一般抖露自己老底的盧苗,“我說你是來看望我的、還是來調查我的?”
“我當然是來看望你的呀!不過對于我關心的人,要去盡量多的了解他的方方面面,這也是分內之事啊,有什么奇怪嗎?”
盧苗咯咯一笑:“你也別好奇,我是怎么知道這些的?如果3斤糧票打問不出來,那就用5斤糧票好了。”
“實在不行的話,我還可以自報家門。那位姓白的干部,我想他是不會對我有所隱瞞的。”
盧苗哼了一聲:“就你們公社里面,那位廖主任,他的嘴巴真是鐵嘴,啥也不肯告訴我...哼!氣死我了。”
羅旋一聽,頓時明白過來了。
萬萬沒想到啊,白宇那個濃眉大眼的家伙,竟然也叛變了?
看來,
以后得找個機會,給他好好上點牙皂了!
要不然的話,他未必知道,花兒為什么會這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