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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玻璃王冠

  深夜。

  盧梭忽得醒來。

  累過頭了。

  反而休息不好。

  盧梭只覺得自己頭痛欲裂,四肢酥軟,口中干澀,嗓子眼如同被塞了一把刀片那么疼。

  我病了么?

  盧梭問自己這個問題。

  我到了極限了么?

  盧梭再問自己這個問題。

  這些令人難過的念頭掠過盧梭疼痛的大腦,帶來一陣又一陣的眩暈和沮喪。

  盧梭為了回避這些疼痛和失落,開始閱讀起自己的狀態欄來,狀態欄雖然不會提示盧梭如何把兩種技巧相結合,但能夠實時反饋盧梭的跑步狀態,這些信息非常精準,具有參考性。

  但這一次,盧梭從狀態欄中翻出一行與眾不同的提示來:

  ‘你連續三天通過極限鍛煉,

  把自己的耐力降低到極度危險的邊緣。

  體育精神雖然鼓勵你達到人體極限。

  但并不倡導你通過損害自己健康的方式來達到目標。

  人類運動史上有許多曇花一現的天才。

  他們通過透支自己健康與未來的方式,獲得了令人驚嘆的成就。

  然后就像劃過天際的流星一樣消失在大眾的視野中。

  希望你不要他們的重蹈覆轍。

  因此,你獲得稱號‘玻璃王冠擁有者’。

  ‘玻璃王冠擁有者’,要使用這個稱號么?

  佩戴上這個稱號之后,你將擁有對各種體育運動杰出的領悟能力、感知能力與表達能力。

  舉世無雙的靈感,令人贊嘆的平衡性,超乎尋常的反應力…這一切,都讓你變成了一個脆弱的天才,在享受榮譽的同時,你必須更加注意保護自己的身體。’

  10月27日。

  主管教練辦公室。

  聽到‘盧梭生病了’這個消息時。

  李嚴是愣了一下的。

  “什么病?”李嚴問。

  “因為過度疲勞而引發的免疫系統問題,癥狀是發燒,醫務室說兩三天就能好,但大概維持不了最佳的運動狀態了。”董子健說。

  沒錯,臨到大賽,反而生病,這對靠身體吃飯的運動員來說絕不尋常,那意味著身體不處于最佳狀態,很疲勞,也就很難出成績,幾乎就是判了死刑。

  李嚴聽到這個答案后,他搖搖頭,在桌子上的一份文件上劃了一筆。

  董子健看得很清楚。

  李嚴手頭的這份文件,就是這次東青會短跑隊的參會人員名單。

  還有兩天就是東青會的開幕儀式。

  在總局訓練的很多隊伍,現在已經出發去澳城,只為早點到達,適應一下比賽場地。

  短跑隊之所以遲遲沒有公布名單,甚至引來了總局領導的關注,究其原因,就是因為盧梭。

  李嚴在拿這張名單做籌碼,去逼迫盧梭拿出更好的成績來。

  現在,聽到盧梭生病的消息,李嚴的反應,只是簡簡單單一筆把盧梭的名字從參賽名單上劃下去?

  董子健真有點不能忍了!

  “教練!你不去看看盧梭么?”董子健聲音大了起來,“不去判斷一下他的身體狀態,然后再決定這份出賽名單么?”

  “如果我是你們國家傳說中的神醫,能夠活死人肉白骨,我肯定會去看他。”李嚴說,“但我只是一個教練,我不會治病,我的看望對他來說有什么價值呢?”

  “教練,主要是這樣的看望,對你沒有價值吧?”董子健忍不住反諷一句。

  “我給了他一個機會,他沒有抓住。”李嚴攤開手,“事實就是這樣,我對盧梭這個運動員,不存在任何個人感情上的好惡,因此,你的質疑沒有意義。”

  董子健簡直有點無語,但凡是個人,總要有點人性吧?我在你身上看不到啊,教練!

  “如果說有一些情緒的話,就是失望。”李嚴嘆了口氣,“我在盧梭身上耗費了不少心力…”

  “如果你說的‘耗費心力’,就是不安排他做任何訓練,不讓他上大名單,那可真是花了很大力氣了。”董子健話中難免帶上濃濃的諷刺意味。

  “董教練,你很清楚,教練組對每個隊內運動員的關注都是等同的,只是用不同的方法去幫助他們提高成績,比如張震需要鼓勵,田時偉需要督促,而盧梭,他有著強大的自發性,把他放在一邊,給他壓力,他的成績就會自行提高,又為什么要橫加干涉呢?”李嚴說。

  “為什么張震就需要鼓勵?因為張震還小,未來成長空間很大?盧梭因為年齡偏大,接受訓練時間又短,所以未來…不,在你眼中,恐怕盧梭沒什么未來可言,所以才像是用過一次就丟掉的垃圾那樣刺激他、使用他,對吧!”董子健真的生氣了。

  李嚴的說法,有點污辱到董子健一直以來堅持的理念了,教練是為運動員服務的,是引導與幫助運動員的,而不是通過欺凌與差別待遇去壓迫他們出成績,那和古羅馬競技場中的奴隸主有什么區別!

  李嚴與董子健對視了幾秒。

  “OK,OK,I'm Sorry。”李嚴道歉了,這是個功利主義者,現在他要保持隊內的和諧,畢竟董子健是隊內不可或缺的生活教練,這樣有能力的教練,且肯屈于次位輔助他人的,也是少數。

  “但我們的確是為盧梭做了不少事,比如我們熬夜搜集的那些資料,那些對他改善跑步姿態有關的錄像,這肯定對他有幫助,即便他離開國家隊,他的200米成績也獲得了長足的進步。”李嚴聳聳肩。

  “…很抱歉,是我失態了。”董子健也道歉,的確,那些展示給盧梭看的資料,以及推導出能夠改善盧梭成績的建議,都是在李嚴主導并與董子健共同完成的。

  董子健要承認,在短跑運動的專業性方面,李嚴是他僅見的、最有能力的教練,這家伙最大的問題可能就是缺失人性吧。

  “走吧。”李嚴站起來。

  “去哪?”董子健一時有些發愣。

  “去看盧梭。”李嚴說,他穿上自己的西裝外套,口中還說著:“去安慰他受創的幼小心靈。”

  盧梭躺在病床上。

  感覺自己像是一顆被煮熟的蘋果。

  從內到外散發著熱量。

  醫生說他沒什么大事,就是太累了,身體罷工了,打點葡萄糖,休息幾天,就沒事了,但不能再這樣拼命練習了,誰是你們的教練,怎么不看著點你們?

  耳邊是醫生的絮叨,盧梭則安靜地躺著,瞧著點滴管內的液體一滴又一滴進入自己的身體,似乎是補充了一些能量給他,讓他慢慢變得不再虛弱。

  盧梭不記得自己上次生病是什么時候了。

  以前的生活雖然困苦,但盧梭真是有著鐵打的身體,極少極少生病,好幾年了連個頭疼感冒都沒有,可能就是這樣過硬的身體素質,經得起擁有狀態欄后幾個月的拼命訓練吧?

  此刻,盧梭忽得特別想盧小魚。

  盧小魚知道他生病后會是什么樣子呢?

  肯定會哭,紅著鼻子抱著他說,哥,咱們不練了,回家!

  這樣一想,就覺得心里熱乎乎的,任何一個他鄉游子,都需要家的溫暖來支撐著自己走下去,盧小魚對盧梭來說,就是家的代名詞。

  盧梭想給盧小魚打個電話。

  但現在是上午。

  盧小魚應該在上課。

  等再有錢了,真得給盧小魚和自己各買個手機了…

  這時。

  盧梭看到門被推開。

  永遠西裝革履的李嚴先走進來,盧梭在他臉上看到了一種虛假的關懷。

  董子健第二個走進來,這位助理教練臉上的表情倒是比較真誠。

  盧梭沒說話,就是看著他們。

  “盧梭,你感覺好點了么?”李嚴問盧梭。

  盧梭搖搖頭,還是虛弱。

  “你好好休息,這種時候了,也不必太擔心別的事了。”董子健也說。

  的確,這種時候,就萬事俱休了。

  不過,盧梭的發言,卻讓兩個教練感覺驚訝:“教練,我明天就能好,安排我跑一個200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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