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太妃遠遠地看著皇后訓誡秦國,看了一會就轉身離去,在一個老宮女的引領下來到了祖廟后面的長寧宮。
這座宮殿是專門用來供養那些被打入冷宮的妃子的。
走進了長寧宮,這里的蕭瑟之意就讓同樣是妃子出身的薄太妃有些不喜,猶豫了一下,她還是走進了長寧宮。
沿著彎彎曲曲的小徑踩著枯枝敗葉來到了長寧宮的最深處。一個身材高大的婦人大馬金刀的坐在一張破舊的椅子上曬太陽。
“薄紅衣,你怎么想起來看我了?剛才在無意中聽到了聚軍號,難道說東京有變?趙禎死了沒有?”
薄太妃并未發怒,面帶笑容道:“清悟,我怎么說都是你的長輩,怎么還是對我這樣無理?”
身材高大的婦人笑道:“我以前最尊敬的就是你,沒想到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給我下藥,剝奪我最后榮耀的也是你,你說說,讓我如何尊敬你?如何當你是長輩?”
薄太妃嘆息一聲道:“從你抽了陛下一記耳光之后,不但范了大不敬之罪,婦德這一條就說不過去。陛下要廢后,我能怎么辦?幫你殺出皇宮去?”
婦人依舊坐在椅子上不動彈,半晌才說道:“趙禎當年以我九年未曾有子廢黜了我,我不怪他,你下藥麻翻我我也不怪你,我只想問問你們為何連我最后的一點骨血也要搶走?
趙禎用他親生骨肉來威脅他孩兒的母親在這荒僻的宮殿枯坐十四年,十四年間母女不能相見是何道理?”
說道此處。婦人變得激動起來,握著拳頭起身就向薄太妃走來,薄太妃吃了一驚連連后退,婦人只走出三步就戛然而止,一條鐵鏈拴在她的腳踝上讓她前進不得。
薄太妃瞅瞅那條被扯得筆直的鐵鏈嘆口氣道:“你的性子什么時候能改改?你出身名門,父兄一個是平盧節度使,一個是崇儀副使,你又深受劉太后寵愛,只要去掉那個妒忌的性子,什么時候輪得到曹氏當皇后?陛下的脖頸被你抓的鮮血淋漓。這事被百官看到了。呂夷簡才會有這樣的動議,如果不是陛下仁慈隱瞞了你抽他耳光的事情,把你滿門抄斬都不為過。
你進了長寧宮才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御醫一查竟然有了快三個月的身孕。身為女人。身為母親。你糊涂不糊涂?
秦國生下來之后,皇家能指望你去教導出一個好女兒嗎?不把她抱走難道交給你重新教養出一個心中充滿戾氣的你嗎?
你咒罵陛下,說秦國不是他的女兒。說是你和外人通奸所生,導致陛下和秦國生份,至今秦國都沒有機會喊陛下一句父親,是我苦苦哀求陛下給了秦國尊貴的身份,要不然這孩子哪來的機緣有這樣的一樁美滿的婚姻?告訴你吧,今日是婉兒出閣的日子,我特意來告訴你一聲。”
婦人聽到這個消息如同五雷轟頂,怔怔的站在那里,臉色蒼白至極,再無一絲英武之意,顫抖著嘴唇問道:“你們拿秦國和親了?”
問完這句話,她撲通一聲跪在薄太妃面前大哭道:“求您了太妃,求您給陛下求情啊,不要把我的小碗兒送去和親,什么罪過都是我的,是我不該嫉妒,是我不該總拿陛下的說笑當誓言,是我不該冒犯陛下,求您了,求陛下不要把我的小碗兒拿去和親。
我一定會告訴我父親和哥哥老老實實的回京朝拜…”
薄太妃見她哭的可憐就走近婦人身邊,想要把她攙扶起來,想不到這個婦人猛地站起來,一把扣住薄太妃的咽喉厲聲道:“告訴趙禎,立刻把我女兒還給我,否則我扭斷你的脖子!”
薄太妃艱難的轉過頭瞅著面目猙獰的婦人道:“你一輩子就是一個糊涂蛋,誰告訴你婉兒被送去和親了?你到死都不知道悔改啊!”
婦人怒道:“我郭家累世將門,你以為我聽不出剛才是聚軍號的聲音嗎?大宋將門娶親誰會把聚軍號吹到皇宮來?只有遼國,或者西夏李元昊才有這個資格和膽量。”
薄太妃忽然笑了出來,任由婦人扣著自己的脖子舒緩了一下氣息道:“你被關的時間太久了,現在的天下局面是這樣的,我大宋已經有了雄霸天下的資本,遼國剛剛和大宋在平型頂簽訂了新的盟約,再也沒有什么歲幣,什么朝貢,之類的東西。
西夏國主李元昊早死了,如今他的尸骨都能鼓槌用了,沒藏訛龐的幾十萬大軍被我大宋軍隊打的落花流水,回到西夏的殘兵不到十萬,如今只能龜縮在銀夏二州茍延殘喘,他們誰敢到我大宋皇宮來吹軍號?”
婦人恥笑道:“就憑趙禎那個膽小如鼠的性子?當年成親的時候,我掛在屋子里的刀劍都讓他膽戰心驚的,幾年不見他就變成一代雄主了?這不可能,薄紅衣,想要脫身就把我的小碗兒送去應天,否則我了無生趣之下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
薄太妃見院子外面傳來太監尖厲的求救之聲,跺跺腳吼道:“進屋去說,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婦人簇擁著薄太妃進了屋子,就放開她道:“今日必須有個決斷,否則就是魚死網破的局面。”
薄太妃見老陳琳已經進了院子,張嘴吼道:“來這里干什么,你不用看著云家人了?”
陳琳見事情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嚴重,就把所有的人趕出院子嘿嘿一笑朝婦人拱手道:“恭喜凈妃娘娘,秦國公主出嫁云家普天同慶,沒了牽掛娘娘今后就能安心靜修了。”
婦人安靜了下來皺眉問道:“夫家是誰?可能配得上我的小碗兒?只要不是和親總算趙禎還有點良心。”
薄太妃嘆了口氣道:“你男人昏迷不醒到今日已經六天了,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一點都不掛念他嗎?”
婦人笑道:“他終于該死了,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薄太妃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從袖子里取出兩幅畫像丟給婦人道:“這是我的最后一次來看你了,你的心里除了怨憤之外什么都沒有。
這兩幅畫像一個是你的女兒,一個是你的女婿,你女兒被我教養的很好,賢良淑德樣樣不缺,你女婿乃是我朝百戰名將云崢的弟弟,八歲的時候就有神童之稱,與另外兩人合作完成了黃河水域圖。是我朝治理黃河的無上法寶。這些年治理黃河多賴此物。
秦國很喜歡云鉞,云鉞對秦國也是一往情深,本宮看人很準,不會看錯的。云鉞的家風也不錯。”
婦人貪婪的看著鋪在床上的兩張畫像。先是仔細的看看秦國。再看看云鉞,自言自語的道:“長得倒是一副好皮相,只是身子單薄一些。恐不是長壽的人。要是嫁給做哥哥的就好了,既然是百戰名將,身子骨定然是極為雄健的。”
薄太妃不理睬婦人的胡言亂語眼睛里泛著淚花道:“皇家和你郭家就是一團糊涂賬,如果你郭家還不知進退,一旦朝廷準備大軍清繳,你郭家滿門劫數難逃。”
婦人繼續看著畫像頭都不抬的道:“朝廷不是沒有派過大軍,結果呢?大敗而回…”
“那是陛下還念舊情,念著我的面子不好下死手,如果派去的將軍是狄青或者云崢,你郭家早就煙消云散了。
三千甲士橫行江南還成,要是在北地,早就不知道被剿滅多少次了,這些年狄青破大理,云崢破交趾,都和你郭家擦肩而過,大軍凱旋的時候我日日擔心陛下會下令,還好,最可怕的事情還沒有發生。
給秦國許了一個好人家,我薄紅衣就再也不欠你郭家什么了,陛下生死不知,一旦朝臣們認為郭家過于跋扈,誰都救不了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你父兄上京負荊請罪,或可逃過一劫。
你的書信之禁從今日起開解了,你可以去信問問你的父兄當今天下是一個什么樣的局面,本宮相信他們如今的日子一定過得惶惶不可終日,你想開些,不要一個人拖累全家。”
婦人臉上的神情陰晴不定,再次看了一眼女兒的畫像,就找來紙筆,開始寫信,只是提筆的那一瞬間淚水如同洪水般奪眶而出,萬般糾結不知從何說起…
婦人就是赫赫有名的郭皇后,趙禎的第一位妻子,據記載:天圣初,故曉騎衛上將軍張美曾孫女與郭氏同人宮,尚未親政的趙禎屬意張氏,但臨朝主政的劉太后(劉娥)立郭氏為后。天圣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郭氏被立為皇后,時年十三。
由于年紀尚幼,不知宮庭險惡,仗著劉太后撐腰,性格妒忌,嚴密監視趙禎的行蹤,使他不得親近其他宮女妃嬪,趙禎心中十分憤怒,卻不敢明言。及劉太后駕崩之后,趙禎也不再理會郭皇后,這使她寂寞難耐,醋意大發。
當時,在后宮之中,宮人尚氏、楊氏長得貌美可人,深得趙禎歡心。郭皇后多次至尚氏、楊氏居處,對她們破口大罵。
有一天,趙禎臨幸尚氏,尚氏向趙禎訴說郭皇后的不是,恰逢郭皇后趕來,二人爭執起來。郭皇后不勝憤怒,舉手扇向尚氏,趙禎見狀,急忙上前救尚氏。郭皇后收勢不住,剛好打在趙禎的頸部,趙禎頓時龍顏大怒,要廢郭皇后。
宰相呂夷簡與郭皇后有隙,聽說郭皇后誤打宋仁宗之事,便讓諫官范諷乘機進言:“后立已有九年,尚無子,義當廢。”
在呂夷簡的游說之下,趙禎定下了廢后決心。呂夷簡為了達到廢掉郭皇后的目的,竟然下令臺諫部門不能接受諫官的奏疏。明道二年,趙禎頒下了詔書,說:“皇后以無子愿入道觀,特封其為凈妃、玉京沖妙仙師,賜名清悟,別居長寧宮以養。”
是中丞孔道輔、諫官御史范仲淹、段少連等十人伏閣言:“后無過,不可廢。”孔道輔等俱被黜責。
大怒的為平盧軍節度使郭崇,與其子允恭自此一十五年未曾朝賀。
云二不知道自己歡歡喜喜抬進家門的是一個何等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