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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潮濕的奏折

  “告訴夫人,請信王去豆沙關居住吧,如果不放心就住在我的帥帳里,至于我們,將會去草原巡視,同時用八百里加急,將這里發生的事情告知中樞,請他們定奪,我們不參與!”

  本來打算回家的云崢直接就回了豆沙關…

  信王來到豆沙關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天上的大雨也漸漸的變小了,他帶著長史劉如意以及三十余名侍衛戰戰兢兢的住進了云崢的軍營。

  擁著被子瑟瑟發抖的信王笑著對劉如意道:“怎么樣?我剛才的那副慘狀云崢看到了會不會覺得我可憐?”

  劉如意搖頭道:“不可能,云崢這種人早就是鐵石心腸了,您就算是再凄慘些,人家也不會在意的。您的雨水算是白淋了。”

  信王大笑道:“我是黔驢技窮了,趙旉,趙延年要殺我,王照也要殺我,張方平對我好像也不懷好意,只有云崢這里還算是安全,東京是回不去了,你說我們留在云家當客卿如何?我是親王,先帝的親兒子這個身份應該很有用才對!”

  劉如意跟著笑道:“您的這個身份對于謀權篡位者來說很有用,如果人家沒這個心思,您就是一個大累贅,大麻煩。”

  信王瞅著屋檐下滴答的雨滴有些傷感,緊了緊身上的被子小聲道:“我們都讀過史書,直接改朝換代的梟雄并沒有幾個,大部分都是打著清君側的名號進行征戰的,我這個親王應該是云崢最好的清君側的護身符。如今我把自己弄得有家難回,走投無路了,云崢只要把我保護好,將來的某一天說不定就能派上大用場,你說,他不但沒有封鎖消息,反而將我們安置在自己的中軍大營里所為何事?”

  劉如意道:“因為這里是最安全,最隱秘的地方,中軍大營中幾乎全部都是云崢的親信。聽說他起家的軍隊甲子營其實就是他的親兵營,這里的人應該是他最信賴的核心部下,我們住在這里確實會高枕無憂的。”

  信王有些意興懶散的道:“我們都活生生的送上門來了,云崢依舊不見我們,將來很難說會發生什么事情,不過無所謂了。遲早都是死,活一天算一天吧,曹氏那個賤人連我想要在高墻里活到死的機會都不愿意給我,老趙家的江山,馬上就要維系在一個五歲的孩子身上了。

  這個孩子將來嘴中說出來的皇命也不知道是誰想說的話。”

  “殿下其實是有大勇氣的,只是生不逢時罷了。您這是在為趙家的江山做最后一搏,與其等皇帝死后大宋分崩離析。大權旁落不如先找一個最強大的勢力先依靠著,等待天時降臨,而后一飛沖天。”劉如意順著信王的話安慰他。

  “這話你說出來你自己信不信?”信王奇怪的看著劉如意。

  “自然是不信的,可是我們總需要騙騙自己吧?總不能說我們早就走投無路了,如果不是龐籍韓琦覺得我們還有點用處讓我們來蜀中,這時候說不定早就病死了。”

  信王聞言又笑了起來,拍著手道:‘我們現在活著的每一天都是賺的。妙極,妙極…”

  就在距離信王居住的院子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極為精致的花園,云崢現在的帥府其實就是當年蕭主簿的家,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就變成了豆沙縣令劉喜的家,云崢來豆沙關任職的時候,劉喜第一時間就騰出這個府邸修改成了帥府,云崢并沒有拒絕劉喜的好意,心安理得的住了進來,不過他還是拒絕了劉喜送過來的房契地契。

  洗過澡,換了衣服,云崢就有些無所事事,能讓他來處理的公文很少,所以他除了給別人寫信之外確實沒有多少事情可干。

  這讓他想起古代那些官員在被貶官之后,都有大量的文字作品現世,彭蠡先生也說過云崢需要靜下心來做一些學問,只有學問流傳后世,這才算一個文士不枉來世間走一遭。

  云崢其實不知道自己該做那些學問,在后世,無數的經典子集都被時間這個農夫給耕耘到歷史的土地里去了,成了新學問成長的肥料。

  所以云崢其實是不愿意動筆的,所有的學問都有世間的局限性,后代的人只會從中摘取對自己有用的,不給他們慣不勞而獲的習慣。

  推開花窗,濃郁的水汽撲面而來,頃刻間桌案上的紙張就變得有些潮濕了,硯臺上出現了一層薄薄的水汽,呼吸到肺里的空氣似乎都沉甸甸的充滿了水汽。

  明月掛在半空,透過水汽看起來霧蒙蒙的,一切都好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般的潮濕,豆沙關的天氣就是這樣,這樣的天氣里,如果猛烈的敲鼓,即便是天上沒有云彩,也會有牛毛細雨飄下來的。

  云崢猶豫了很久,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現在的大宋,更不知道該如何評判一個皇帝,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的評判自己,思前想后,終于用墨條開始研墨,硯臺上有水珠所以不用加水不大功夫就有一汪新墨出現在黑色的硯臺上。

  找來了一瓶子酒,這是云家的烈性酒,最適合這樣潮濕的天氣喝一口,說真話需要勇氣,于是他就先喝了半瓶酒,借著酒興提起筆開始寫,很快的,裝訂成折子的紙張上就寫滿了文字,云崢落款之后,就等著折子上的墨汁干透,在這樣的天氣里這樣的做法是徒勞的,過了很長時間,墨跡依舊清新如同新寫的一樣。

  這個折子是云崢寫給大宋皇帝的,他只要求朝廷停止這些非常無聊的試探和陷害,自己的心里脆弱經不起那么多的猜測,如果朝廷真的不放心,就請恢復自己的山野之身,四海山川之大足夠自己浪跡一生。

  老婆說官場之上不能說真話,云崢打算做最后的一次嘗試,如果真的不能讓皇帝去掉自己身上的枷鎖,自己就真的打算離開大宋,去海上尋找自己的夢想。

  云二剛走,云崢其實就已經開始后悔,開拓大海這本就該是自己的責任和夢想,輕易地交給云二讓他去為別人的夢想冒險這是自私的。

  大海上風云變幻莫測,一個不小心就是舟覆人亡的下場…

  等了很久墨跡依舊不干,云崢卻變得很困,于是他就就回到了床上,不久之后就睡熟了。

  天亮之后在漱口的時候,他忽然想起自己昨晚寫的東西,不由得搖搖頭,太幼稚了,這個時候怎么能夠自曝其短呢?說實話的人是不討人喜歡的,政治上其實不存在什么假話,只存在該不該說的話。

  回到房間看自己昨晚寫的東西,云崢不由得啞然失笑,昨晚寫的奏章墨跡依舊未干,不但沒有干,上面的字跡已經浸染成了一團一團的,整本奏折已經變得濕噠噠的,老婆的話果然是對的,干巴巴的真話確實需要大量的假話來裝飾。

  豆沙關地處高原,一場痛快淋漓的大雨過后,氣候驟然變冷,猴子抬進來一個爐子,里面的炭火燒得很旺,云崢揭開爐蓋子將濕漉漉的奏章投進了火里,這本走著有一個人看過就足夠了,用不著其他人再看,窗戶上一個大大的泥腳印,說明寒林已經來過了…

  去了客房,果然看到了擁著被子呼呼大睡的寒林,他滿是泥漿的衣衫就胡亂的丟在地上,桌子上還放著一個空瓶子,那是自己昨晚喝了一半的那瓶酒。

  云崢見客人睡著了,就打算關好門出去,就聽寒林低沉的聲音傳過來:“退不得啊,只有勇猛精進才是坦途,相信我,你一旦沒了官職爵位的保護下場會更難看的。”

  云崢沒有轉身道:“不見得,沒了官職的云崢會更加的恐怖,你不知道什么才是力量,官職對我來說已經變成了一道枷鎖,只要我還有官職在身,不管是從道義上,還是秩序上都會受到挾制。”

  寒林笑道:“就像成都乘煙觀一樣?火藥的第一聲爆響震驚了人世間,神的力量被人借用了,至今,那座乘煙觀都還是斷壁殘垣,沒有人敢重新把那里修整成金碧輝煌的大殿,因為所有的成都人堅持認為那里是天罰之地。”

  云崢古怪的笑了一下道,說你對這個世界的力量認知不夠完善你還不相信,你知不知道,這世間不但有神的力量,還有惡魔的力量,只是你不知道如何動用而已。”

  寒林坐了起來,露出自己瘦骨嶙峋的上身,瞅著云崢道:“只要是力量就有破壞性,如果你早年說出這些話來,我一定會嗤之以鼻,但是你現在說出來,我信!只是求你莫要讓那種力量重現人間。

  你昨晚寫好的奏折我看了,覺得你不該遞上去,所以我就給上面澆了一點水,皇帝的狀態不是很好,這時候不是說實話的時候,他現在更加喜歡聽信一些好消息!”

  云崢點點頭道:“你的樣子很辛苦,不如跟著我去草原巡視吧,那里天高云淡的很適合你現在去。”

  說完這句話云崢就瞅著寒林散落在地上的衣衫撿了起來,上面有好幾處破洞…這該是利刃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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