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的大門很威風啊,兩只石獅子比云家的兩只獅子狗強大威風的太多了,大門上也訂滿了銅釘,被打磨的黃燦燦的,看著都威風。
陸府兩個大字的上方,還有一塊忠善人家的匾額,從上面的印鑒來看居然是神宗皇帝的手書,這就太牛了,不管是誰從陸家大門里進去嗎,首先要做的先是朝那個匾額拱手行禮,皇帝的威嚴不允許你不尊敬。
先生在前,云崢在后,相繼拱手之后,才被笑的詭異的管家請進家門,沒有在前廳逗留,直接被人家請到了花廳。
“小子,你在試探人家,人家也在檢驗你,不夠斤兩就不要跳出來丟人,今天可是詩會,你說你不善于作詩,作詞,那就藏拙吧,不過你那首《長亭》還是不錯的,就算是你做不出來,也不算丟人。”
“先生,那是一個和尚寫的,和弟子無關,坊間的傳聞您也能相信?”
“不錯,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一會為師替你正名,背著一個賊偷的名聲,以后的名聲可就壞了。”
聽著彭蠡先生的話,云崢深以為然,自己以后一定會作詩的,但是做出來的詩一定會歸功于和尚,與自己無關。
花廳里坐滿了無聊的人士,不遠處的紗幔后面還有歌妓正在演繹晏殊的珠玉詞此時歌妓的聲音正在無限的拔高把一句““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唱的斷人肝腸。
“老夫在汴京也曾見過同叔先生。只可惜因撰修李宸妃墓志等事,遭孫甫、蔡襄彈劾,貶為工部尚書知穎州,望盡天涯路,何其的悲涼啊。”
一個白胡子老頭靠在軟榻上搖著大腦袋感慨的拍著桌子顯擺自己曾建見過大宋的宰相。
“不然,離別也不盡然都是悲傷的,老夫聽聞蜀中有一小兒作了一首《長亭》,情真意切,算得上是少有的佳作,其中這兩句老夫大愛之。“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堪稱絕唱,老夫被聽不厭,來來來,為老夫歌之!‘
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很不要臉的掀開紗幔猛瞅里面的歌妓。大聲的要求這些歌妓為自己獨家演唱。
一個抱著琵琶的少女從帳幔后面走出來。未言先笑,頭上沒有那么些珠翠,臉上也沒有粉黛只有一枝金步搖不斷地搖晃。兩個酒窩像是裝滿了美酒,光是笑容就讓人如飲佳釀。云崢聽得出來,這些不要臉的老家伙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這必然就是糖糖了,果然,管事從后面把一面碧綠的木牌掛在梁柱上,上面寫著靈犀閣糖糖的字樣,這個女子確實不錯,花娘從哪里找來的?
琵琶聲咽,簾子后面還有笛聲相和,三兩聲,一副送別友人的依依場景就浮現在眾人的腦海中,“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確實不錯,難得的曲子,曲子好,人也好,音色也美,相得益彰啊。蜀中也有才子誕生,諸兄,飲勝!”
彭蠡先生干了一杯酒之后捋著胡須說:“諸兄被坊間的流言欺騙了,這首歌并非劣徒所作,乃是出自一位高僧,劣徒不過適逢其會,聽到這首曲子而已,怎么就成了劣徒所作,云崢,還不上前給諸位先生致歉。”
云崢裝出一副慚愧的樣子拱手道:“這曲子確實并非晚生所作,諸位先生謬贊了。”
“唔,是不是你作的這不要緊,謹守本心就難能可貴,彭蠡先生的方正你已學到了幾分,老夫就說么,這樣意境深遠隱隱有禪唱的曲子,斷然不是胸懷錦繡的少年人能做的出來,如今聽彭蠡先生說出自高僧之口,這就對了。”
云崢傻乎乎的咧著嘴笑著退回到彭蠡先生背后,就像是一個受到長輩夸獎后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得意的傻小子,這就算是給足在座的幾個老色鬼面子了。
老家伙們自以為是的以為解了惑,見龜奴哈著腰端著盤子上來討賞,紛紛慷慨解囊,給錢就俗氣了,都是珠子,或者香木,亦或玉牌,其中一個喘息的最厲害的家伙居然把頭上的青玉簪子抽住來扔盤子里。
戴著軟帽,穿著短衣的大熊一出場就讓人不得不行注目禮,嘴里文縐縐的致謝,這讓大家更是來了興致,什么時候龜奴也會說這些場面話了,只有彭蠡先生狠狠的瞪了云崢一眼,于是云崢就把腰彎的更低了…
兩支曲子唱罷,主人家就出來了,不是陸槐,是另外一個中年人,留著短須,熱情的敬了這些老頭子一杯酒,敬到彭蠡先生面前的時候,特意掃視了一眼云崢,云崢認為這家伙可能對自己的相貌還比較滿意,因為他無緣無故的點了點頭。
小字輩沒人權,老人家坐著喝酒,小的就只能站著看,最大的作用就是等老的喝完酒把人家送回去,順便被別的老頭摸摸腦袋夸獎兩下就算完成了任務。
偷看云崢的不光是男人,帷幕后面還總是有婦人的釵環露出來,為了讓人家看的仔細些,云崢帶上最人畜無害的笑容,假裝聽老先生們吹牛聽得入神。
陸家的后花園,小蟲努力的推著陸輕盈,陸輕盈的身子就在秋千上蕩來蕩去,裙裾飄飄宛若仙女下凡,她是躲到這里來的,天知道那些長輩是如何得知有一個士子準備向自己求親的。
“輕盈,快下來,我剛才看到那個少年郎君了,長相還不錯,個子也合適,很有禮儀,從打扮看起來家世不錯,聽你大伯說云家剛剛買進了八十畝桑田,看樣子是個會過日子的,和嬸嬸說說,你看上了沒有?”
一個少婦急急地從花廳后面跑過來,氣都沒有喘勻,就急匆匆的問陸輕盈。
“他是個登徒子!”
“什么登徒子,也就是無心之失,小蟲年紀那么小,誰會去偷看她,老祖宗已經懲罰過他了,怎么就你是死心眼。”
“他嚇得小蟲尿褲子!”
“小蟲又不是沒有尿過床,前幾天還看見她偷偷曬被子…”
兩個主人說的直白,小蟲嗷的叫了一聲就哭著跑了…
“我是掃把星,誰娶誰死,他沒那個膽子!”
“不見得,人家是讀書的相公,又不是鄉間的粗漢,敬鬼神而遠之的道理人家明白,如果對你沒有意思,就不會接咱家的帖子,你去看看,人家相公就直挺挺的站在那里讓我們看,小后生長得不錯,一笑還有兩個酒窩,一看就是個善良淳厚的。”
陸輕盈的秋千沒人推了,自然就停了下來,嬸嬸拉著陸輕盈就去了花廳,透過縫隙,陸輕盈正好看到云崢正在給老夫子們斟酒,不知為何,那家伙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了。
這就是被發現了,不過嬸嬸說的一點錯沒有,這家伙笑起來臉上真的會有酒窩!不過一邊和老先生們說話,一邊向自己挑起大拇指的家伙不是登徒子是什么?
”小子倒是認為,千古以來冤枉登徒子先生了,作為楚王的臣子,見到宋玉那樣的美男子頻繁的進出后宮,向自己的主上諫言,乃是盡到了臣子的責任。
倒是宋玉顯得小氣了些,說什么東鄰姑娘美艷無雙趴在墻頭看了他三年,他依然毫不動心,這本身就虛偽了,不是大丈夫作為,更不是君子的行徑,徒耗人家姑娘的三年青春,喜歡就說,不喜歡就拒絕,拖了三年是何道理?滿足自己的私欲?這本身就是私德有虧的表現。
我們再看登徒子,他的老婆很丑,宋玉笑話人家登徒子面對丑妻卻誕育了六個孩子,這正好說明人家夫妻琴瑟和鳴,從人倫到孝道都不曾有虧,前唐尉遲恭那樣的粗漢都知道糟糠之妻不下堂,宋玉作賦讓人家蒙羞千年,為君子所不齒。”
彭蠡先生大笑道:“《論登徒子好色賦》千年以來本身就被不斷的質疑,不斷的詬病,宋玉如此做,確實不是君子之道。”
陸輕盈的眼睛立刻就瞪得大大的,這個混蛋居然敢當著諸位長輩的面大談人倫,真是不知羞恥,不過,他說的話好像也有那么一點道理。
嬸嬸笑嘻嘻的拖著陸輕盈回到后花園笑道:”說的多有道理啊,那篇賦嬸嬸也讀過,以前就是覺得東鄰姑娘好看,卻不知還有這樣悲苦的心事,還不如登徒子的夫人過的舒坦,丫頭,這是向你表白心跡呢,糟糠之妻不下堂,多好!”
想不到陸輕盈一瞬間就變得咬牙切齒起來:“我是糟糠嗎?”
嬸嬸立刻就哈哈大笑,指著陸輕盈笑道:“呀,呀,呀笑死嬸嬸了,這么快就拉扯到自己身上了,人家說的可是尉遲恭舊事,你確定人家嘴里說的糟糠之妻就是你?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扶著點,笑倒了…”
陸輕盈黑著臉扶著不斷抽搐的嬸嬸,想要喊小蟲過來,卻看不見一個人,總覺得有人看自己,猛一抬頭,就發現云崢手里拿著一把銀壺正在對面的噴水獸頭底下洗濯銀壺,兩顆很大的門牙被云縫里鉆出來的陽光照得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