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蜘蛛大概是怒極了,以至于甫一出手、就全無保留,直接就朝著赫爾墨斯的面門而去!
毫無疑問這是紅蜘蛛拼盡全力的手段,甚至于白令能夠清楚地感覺到紅蜘蛛身上的熱量正在以一個驚人的速度往上飆升,身上更事紅通通的一片——遍布她四周的節點已經徹底爆開,在這一瞬、這一擊中凝聚了紅蜘蛛此前從來未有過的最大當量輸出!
白令甚至隱隱感覺這樣的攻擊已經勉強可以夠到曾經背誓者對他的手段了。
可不要小看這所謂的“勉強”。要摘掉背誓者是實打實的半個“起源”,哪怕并非完全體,其實力也已經遠遠超越了尋常“災難”。祂隨出來的一擊平A就有可能覆滅成百上千的“危險”級異種,而紅蜘蛛則是已經勉強夠到了這個邊、就足夠讓白令感覺到壓迫力,足可見紅蜘蛛實力的含金量。
毫不夸張地說,在世界上現存的所有生物之中,紅蜘蛛都是最頂尖的那一批,甚至猶在王偉正之上。
然而她面前站著的,卻是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家伙。
如果說紅蜘蛛是天花板,那么赫爾墨斯就是站在天花板之外的…浩瀚天穹!
感受著從正面翻滾而來的滔滔怒焰,赫爾墨斯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只是瞥了紅蜘蛛一眼。
“看起來你需要好好管一下你的狗,”赫爾墨斯朝著白令說道,“盡管我并不介意有誰在我面前露出可笑的爪子,畢竟狗是智慧生物的好朋友——因為它們真的很好吃。”
“不過,這不代表我會對那些齜牙咧嘴的惡犬也一視同仁,”赫爾墨斯語氣慢悠悠的,“尤其是在我吃飽的時候。”
當他說出第一個字時。
原本還猛烈沖刺而來的紅蜘蛛就宛如凝固了一般,卡在原地。
伴隨著他的話音,紅蜘蛛身上也仿佛承受了難以想象的巨大重壓,脊背一點點地彎了下去。
等到赫爾墨斯最后一個字說完,面上露出了微笑的時候。
紅蜘蛛終于忍受不住磅礴的壓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面上,雙手撐著自己的身體、用腦袋止不住地砸著地面。
一邊用頭砸著地面,紅蜘蛛一邊不斷重復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每說一個詞,她都會狠狠地扇自己一巴掌。
沒多久,紅蜘蛛的臉就通紅腫脹、伴隨著有節奏的“砰砰”聲,回蕩在殘陽如血的夕陽之中。
此時的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畏懼罪責而止不住求饒的可憐蟲。
然而她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面擠出來的一樣,盡管是在道歉、卻裹挾著能夠把他人點燃的熊熊怒火。急熱攻心,難以壓制!
如果情緒能夠殺人,赫爾墨斯現在大概已經死了成千上萬次了。
站在裝甲車的前面,赫爾墨斯雙手撐著一個檀木手杖,唉聲嘆氣道:“哎呀,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就走這兩步、都有些難以控制力量了。”
看了一眼白令,赫爾墨斯樂呵呵地說道:“怎么樣?這就是‘法則’,無論是有機物還是無機物、哪怕是虛無縹緲的概念,如果遇到了比它更加上級的法則,最終都會跪倒、拜伏。”
他的手杖輕輕點著地面:“那么我的話也帶到了,禮物也差不多給你了,接下來也應該走咯。”
說著,赫爾墨斯顫顫巍巍地走到后面的裝甲車上,順便舉起了手杖:“哦對了,如果你想要回去的話,可以到這個地址去——我給你們準備了一艘游艇,神不知鬼不覺、足夠讓你們避過全知會的眼目。”
站在裝甲車的頂端,赫爾墨斯拄著手杖、平靜地看著白令。
血紅的夕陽將他的身影映照得像是神祇一般高大,同時也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就像是一片窺不到底的深淵,隨著目光投入其中、隱隱能夠聽見小聲的嗤笑。
“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赫爾墨斯說道,“一個月之后,我希望你能夠來半島找我。”
白令聞言,終于抬起頭。
“你這是在威脅我?”白令緩緩開口。
而赫爾墨斯只是輕笑了一聲:“威脅?不不不,我是相信你的能力。”
“以我愚拙的見識,我覺得你想要收拾全知會、整合你們那兒的情況大概需要一個月,”赫爾墨斯聲音輕松,“一個月,我覺得剛剛好、我完全等得起。”
“一個月后,不管你有沒有出現、我都會自己一個人前往天淵之中,然后找到那個‘消失’的時間。”
赫爾墨斯的手杖重重點在車上,裝甲表面的聲音就像是他的語氣一樣逐漸沉重起來:“在我進入天淵以后,不管我有沒有找到‘時間’、也不管我有沒有從里面安然逃離,最后我都會徹底關掉天淵的大門。這并不算難,你完全可以去問你身邊那位漂亮的小男孩。”
聞言,白令微微一怔:“你要關掉天淵的大門?”
這代表著什么?
看似它代表著神話級別的異種不會出現,對于人類而言是一件好事情。但是事實上,它真正的意義在于:徹底斷絕了白令想要根除異種的方法。
一扇門從里面向外推方便,從外面想要進去、可就太難了。
更不用說眼下地表的實力,白令可不覺得能夠比得上天淵之中那些占據了法則的異種。
一旦赫爾墨斯關閉了天淵的大門,那么門外那些“神話”以下的異種照樣誕生不誤,畢竟它們并非從天淵之中出現的。而門內,那些神話以上的異種恐怕會琢磨著應該如何把門打開。
異種的誕生起源自人類的意識,它們和人類是分離不開的。不少異種就以屠殺人類為樂,如果讓它們少了這種樂趣、它們恐怕會發了瘋一般尋找解決辦法。
到那個時候天淵之中必然會爆發極為恐怖的內戰,就如同養蠱一般、剩下來的那個就會是最強的。
而以天淵之中的戰斗烈度…
白令覺得,地表哪怕花再多時間、恐怕也比不上天淵的綜合實力。
到那個時候他們要面對的,可能就是經過養蠱、提純的,真正的怪物了!
而面對白令的詫異,赫爾墨斯只是輕輕拉了一下自己的衣領:“當然。”
“我得不到的東西就要毀掉,”他輕描淡寫地說道,“如果毀也毀不掉的話,那么就讓它鬧個天翻地覆、鬧個舉世皆驚。比起按部就班的來,我更希望能夠盡可能地熱鬧一些,就如同酒席上面不能缺少鎮場子的大菜一樣,假如我得不到時間,那么還不如加速、讓這無聊的‘平衡’徹底崩壞。”
“反正我享受的也夠多啦,我甚至開始記不清我到底是從什么時候誕生的、又是怎么碰到人類的第一具身體。相比之下,我的那些親戚們還真是慘。不過這也沒辦法。”
拄著拐杖的赫爾墨斯慢悠悠地走著:“畢竟我是人類附會的‘神秘學’的標志嘛,和我那些廢物親戚不太一樣,意蘊更加豐富。”
“所以說,誰讓人類選擇了我呢?”
話音落下,赫爾墨斯慢慢走進了裝甲車里面,然后朝著白令笑了笑。
“還有一件事情我差點忘記說了。那個法則之中的異種是可以被剔除的,想要的話、你可以自己占據那個法則,隨你喜歡。”
說著,赫爾墨斯接著又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語:“不過我還挺想經歷一場時間旅行的,想來應該很有意思。”
說完這句話之后,裝甲車徹底關閉。
很快,就像是赫爾墨斯來的時候一樣、伴隨著“轟隆隆”的引擎鳴響,那遮天蔽日的裝甲群很快就消失在了宛如停滯的街道面前。
只有白令幾個人站在街道中央、旁邊是人們慌亂之中扔下的各種車輛,以及一地狼藉。
隨著最后一抹夕陽消失在天際盡頭,逐漸暗下來的世界里、他們就像是身處末世。
荒涼、死寂、不寒而栗。
站在原地,白令半天沒有開口說話。
最后還是紅蜘蛛打斷了這個沉默的氛圍。
“我要殺了他,”紅蜘蛛喃喃自語著,“我一定要殺了他,我要把他的尸體切成碎塊,讓他經受最痛苦的折磨,讓他后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她蹲在地上、五指攥緊成拳,指甲深深陷入肉里:“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
白令可以感覺出來,那具看似嬌小的軀體里,現在到底醞釀了何種的…狂怒!
他收回自己眺望天際的視線,仍舊保持著沉默。
沒多久。
躺在車頂的魔女突然悶哼一聲:“嗯…”
很快,她下意識張開了眼睛、茫然地看著白令和紅蜘蛛:“發生了什么…呃啊?!”
下一秒鐘,魔女臉上的表情瞬間扭曲了。
她額頭青筋暴突、雙眼翻白,整個人開始止不住地抽搐起來!
“啊…嗷!!”
慘烈的嚎叫聲從魔女的喉嚨里面傳出來,這聲音仿佛痛到了深處、哪怕是曾經白令利用那把手槍射穿魔女的時候,都不及眼下這慘嚎的萬一!
“克莉斯?!”
紅蜘蛛猛然跳起來,扶著魔女的身體:“你怎么了?!”
她一邊錘著魔女的后背,一邊焦急地看著白令:“她這是怎么回事?!你有沒有什么解決的辦法?!”
看著渾身上下仿佛每一塊肉都在顫抖的魔女,白令平靜地說道:“聽赫爾墨斯的說法,是意識融合帶來的負面作用。”
“原本她大概是類似于人類的情感,并沒有異種的扭曲,”白令走到魔女的前面,翻開她的眼睛,“不過赫爾墨斯覺得這太無聊了,所以剔除了她部分的靈魂。而現在,他把克莉斯小姐缺失的部分還給了她。”
“我想,恐怕是因為靈魂不兼容的排斥,以及缺失部分靈魂與她現在靈魂的強烈沖突,讓她產生了如此痛苦的反應。”
聞言,紅蜘蛛緊緊抓著魔女的袖子:“赫爾墨斯…他嗎的,他嗎的,他嗎的!!”
她重重地砸在旁邊的車子上,整個人的情緒極端而暴躁:“他的能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這就是法則?!我怎么感覺比時間還要厲害?!”
“呃呃…嘶啊啊啊!”
在紅蜘蛛錘著車子的時候,魔女再次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嚎叫!
同時白令的臉色微微一變。
“因為靈魂融合的極端不兼容,所以新加進去的部分和原來的部分開始起沖突了?!”白令脫口失聲,“如果繼續這樣的話,她恐怕會磨損掉自己大部分的靈魂…”
“等到了那個時候,原來的克莉斯小姐大概會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思維無限趨于零的…植物人!”
聽著白令的這句話,紅蜘蛛下意識松開了手:“怎么會…”
她往后面倒退了兩步,滿臉的不可置信:“不,不可能…對了!”
很快,紅蜘蛛仿佛是想起來了什么的模樣。
她激動地看著白令:“我們現在所處的是未來對不對?!這就代表了如果回到現在,那么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是吧?!”
看著激動的紅蜘蛛,白令無聲地搖搖頭。
“不可能的,”他嘆息著說道,“如果對于其它人而言,恐怕是這樣。但是赫爾墨斯,這招不可能奏效。”
“之前赫爾墨斯就能夠當成是跟我親自通過電話,把現實世界不存在的那通電話當真。那么等回到了現實世界,那么赫爾墨斯…恐怕也會把和我見過面的事情當真。因此,他仍舊會送給魔女‘禮物’。換而言之,無論采取什么行動、除非赫爾墨斯自己否認了自己的看法,不然以他的性格,最后都會將未來發生的一切、當作是現實!”
這才是赫爾墨斯真正讓白令覺得棘手、甚至于無計可施的地方。
比起其它人而言,赫爾墨斯要顯得圓滑了太多。
如果白令遇到的是一般人,那么他完全可以利用預知未來的能力搞清楚這個家伙的弱點,哪怕在未來里被那個人殺死、又或者被要挾都無所謂——因為當白令回到現實,這些都不會發生,而他的敵人同樣不會知道在未來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然而赫爾墨斯不一樣。
他只會安排部署,然后…就將部署的一切事情都當作發生過了!
這一點在親自和赫爾墨斯一對一的時候,表現得更加明顯。
哪怕現實里赫爾墨斯沒有打給白令那個電話,接電話的是在白令的未來,但是真實世界的赫爾墨斯仍舊會當作自己已經打過了、并且繼續向下推行計劃。
反映到現在就是,一旦白令回到了真實世界、恐怕赫爾墨斯也會毫不猶豫地把魔女缺失的靈魂還給她。
因為在他的觀念之中,“既然我做了計劃、那么肯定就是在先知的未來里發生過了,只不過沒有反映到現實世界而已”。
只要抱著這樣的觀念,那么赫爾墨斯就能夠心無旁騖地制定一切針對白令的方略。
盡管聽上去可能沒什么太大的意義,但是事實上、在赫爾墨斯這樣的想法之下,白令最大的優勢也在一點點被抹平。
那就是“試錯”。
一旦赫爾墨斯制定了什么計劃、那么以他的性格、恐怕必然會在白令的未來去嘗試。而如果白令那邊沒有變化,那么就代表這個計劃沒有成功、赫爾墨斯只需要劃掉這一條、再進行新的計劃,直到徹底給白令帶來傷害為止。
這并不會花太多的時間,更何況赫爾墨斯、本來就有的是時間!
可以說,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人讓白令覺得如此…麻煩。
而赫爾墨斯做到了。
絕對的自信、絕對的掌控力,這一切就是掌握了靈魂法則的赫爾墨斯難纏之處!
對付其它人白令有無數次的機會,但是對付赫爾墨斯…
一旦出現哪怕一個失誤讓他察覺到了,那么就能夠抓住這一點,展開極致瘋狂的侵攻!
這就是“試錯”,我可以失誤無數次、而你只能失誤一次。
這玩意兒此前都是白令用在其它人的身上,但是現在、沒想到還會被別人反過來影響自己。
想到這里,白令的笑容有些苦澀。
他盯著魔女,在短暫的沉默之后、白令下意識看向自己手邊的東西。
那個是赫爾墨斯留下來給自己的“禮物”。
按照他的說法,這玩意兒是能夠帶回到現實世界的。因為法則本身,就是時間的同類。
既然如此…
白令緊緊抓住手里的光球。
“看起來只能這樣了,”他自言自語道,“赫爾墨斯這個家伙,恐怕早就將這一切都算好了。真是…該死!”
他難得的說了一句臟話。
旁邊的紅蜘蛛看著他,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你…想到辦法了?”
而白令則是輕輕點頭、然后又微微搖頭。
“不能說是辦法,只能說是…一個嘗試,”他咬著牙說道,“而且是一個完全沒有辦法試錯的嘗試!”
抓著光球,白令拉住魔女的衣領、語氣快速:“如果說因為完全不匹配的精神融合導致靈魂磨損,那么只需要將完好的靈魂拷貝到現實世界、重新塞進克莉斯小姐的腦袋里就行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就需要盡可能地彌補克莉斯小姐的不適應。如果說她缺失的那部分靈魂排斥克莉斯后來的所作所為,那么就必須要盡可能將這一點調整過來。”
看著紅蜘蛛,他一字一句地說道:“這個法則的名字我也記不清楚,但是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它可以讓人感覺到快樂!換而言之,這是一種能夠影響精神的法則!所以,如果把克莉斯小姐的靈魂塞進去,或許可以溫養、保護她的靈魂,甚至于用快樂的情緒沖散赫爾墨斯施加給她的…恐懼!”
“只需要把魔女的靈魂塞進這個法則之中,利用法則壓制、甚至凈化她的負面情緒,再將她拷貝到現實世界,那么就能夠讓她重新變得完好無損!”
聞言,紅蜘蛛頓時振奮了起來:“真的?!那趕緊做吧!”
然而白令的手卻停在原地。
好半天之后,他才喃喃自語:“雖然說賢者之石這種人造的靈魂可以經過我的意識之海帶回現實社會,而魔女作為賢者之石此前的實驗品、大概也能夠以純粹的精神形態進入我的意識海洋、同時回到現實社會。因此,我就相當于擁有了一個完美的靈魂拷貝…”
“但是,帶回去了之后,如果這個靈魂和原本魔女的靈魂沖突了怎么辦?又或者,在原本魔女靈魂沒有死亡的情況下,這個靈魂又如何…塞進魔女的身體里?”
不知道、不清楚。
這就是白令猶豫的原因。
這是一個此前從來沒有嘗試過的領域,而且和其他未曾嘗試過的事情不同。
這一次,他沒有容錯!
法則具備唯一性,一旦裝填了某個靈魂,白令覺得自己大概很難剔除!
眼下這個法則是被赫爾墨斯動過手腳的,其中占據法則的異種尚且處在孕育之中,所以白令完全可以讓魔女鳩占鵲巢。
但是如果魔女的靈魂占據了這個法則…白令還能夠再次把她從這玩意兒上面剔除下來,再給下一個魔女的靈魂使用嗎?
白令覺得大概不可能。
說到底他對于法則的理解太少了!到目前為止,他幾乎沒有辦法從赫爾墨斯給他設置的桎梏之中跳出來!
這也難怪赫爾墨斯會篤定白令必然要留下這個法則。
因為如果他想要進入天淵、打算徹底斬斷異種誕生的法則,就必須要有提起能夠參照的東西!
猶豫了半天,白令咬了咬牙。
“算了,拼了!”
“赫爾墨斯都說過時間旅行,恐怕他都篤定我會用這種方法!既然如此的話,他不太可能和我交惡、故意惡心我!”
這么想著,白令毫不猶豫、猛然抓著魔女的腦袋。
“拉著她的身體,然后把她的靈魂抽出來,你應該會吧?!”白令大喊道,伴隨著對赫爾墨斯的惱怒,“我要把她塞進這個球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