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舟的窗口處。
南琉璃捧著一杯茶,靜靜的看著窗外發生的一切。
當看到周倫死不瞑目的那一幕時,她不禁感嘆:“恐怕你也沒料到,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盡管她看的是周倫,但這句話卻是對武皇南浩說的。
當初,南浩囑托她一件事,為了武朝的江山社稷,南琉璃一定要除掉左重明這顆毒瘤。
這句話的潛在意思是,南浩會想辦法處理掉丞相派,學士閣,將朝堂官場徹底肅清…。
基于對南琉璃的信任,南浩才將次要目標左重明交給了她。
可惜,到最后誰都沒死,反而是武皇南浩死了,武朝徹底分裂了…。
“你讓我怎么辦?”
南琉璃的眸中罕見的浮現出迷茫之色:“雖然你讓我輔左太子,可你低估了左重明啊。”
其實,就連左重明都不知道,八風樓本身并不具備很強的實力,就連南琉璃本身,也只有源海境的實力。
以往暴露在江湖上的,號稱八風樓高手的那些人,其實都是內衛暗中假扮的。
可現在呢。
武皇南浩在臨死之前,將鎮撫司,內衛這兩股力量全部交給了三皇子南勝。
這就導致八風樓外強中干,全靠著以前的震懾,實際上本身已經沒有強者撐腰了…。
正是因為這樣,南琉璃才選擇冒險行事。
她偽裝成吳秀云,本打算借商議事情的理由,泡毒茶給左重明,大不了跟這家伙同歸于盡。
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
南琉璃早已經身心俱疲,如果能在臨死前完成武皇南浩的囑托,那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可沒想到剛跟左重明照面,對方就直接點破了她的偽裝。
這讓她的心態受到了極大的影響,而緊接著對方提出的交易,更讓南琉璃心神大亂…。
等她將情緒平復,心態調整好的時候,早已喪失了主動權,只能順著左重明的話往下走。
幸好,這幾天左重明比較忙,當初說的半天考慮時間,到現在都沒找她。
這也讓南琉璃有了靜下心思考,捋清楚思路的時間。
“等等!”
南琉璃忽然回神,似想到了什么,端茶的手腕驀地一顫,令茶水蕩起圈圈漣漪。
就在剛剛,她腦中驟然劃過靈光,似把握住了什么。
“有沒有這么一種可能…”
“會不會是,當時南浩已經知道回天乏術,所以就…”
“不,不會…”
“他連親兒子都能放棄,當初登基的時候,更是親手殺了自己的兄長…”
南琉璃剛剛的靈光很簡單——假如這是武皇故意的呢?
如果這個前提成立,那么站在南琉璃的角度,看待武朝這盤棋,一切就顯得異常明朗了。
武皇南浩囑托她,務必鏟除左重明。
說這句話的時候,武皇確實是真心誠意的。
但事態的后續發展讓他醒悟,武朝已經回天乏術。
所以,武皇先把內衛和鎮撫司交給南勝,讓他對付丞相派和學士閣兩派。
同時,又派遣劉福去找南琉璃,重復叮囑之事,讓南琉璃對左重明下手。
其實武皇心里清楚,南勝以一敵二希望渺茫,最大的可能是天下三分。
三方各有優劣,定會展開漫長的戰爭。
在這種情況下,八風樓就太過重要了,畢竟它代表著海量的資源,財富,情報,這都是戰爭中不可或缺的。
毫不夸張的講,三方誰掌握了八風樓,誰就擁有無與倫比的優勢。
可問題在于,八風樓的主導者可是南琉璃,不是他武皇南浩。
誰又能保證,南浩駕崩后,南琉璃還會遵循他的囑托,堅定不移的支持三皇子南勝呢?
最起碼,南浩是不敢保證的,不敢相信的。
太多人背叛他了,他已經不敢相信任何人。
武皇南浩心里很清楚,沒了內衛支持的八風樓,根本不可能鏟除左重明。
所以,他讓劉福叮囑南琉璃的真正用意,其實是想借左重明的手,除掉總樓主南琉璃!
只要南琉璃這個總樓主死了,三皇子南勝自然能通過內衛,順理成章的接手八風樓…。
“原來,是這樣?”
南琉璃美眸含淚,喃喃低語:“你連我的信不過?也是啊,你連自己的兒子都信不過。”
篤,篤篤…。
一陣輕緩的敲門聲響起,同時伴有左重明的輕笑:“大長公主,本侯可方便進來?”
“進。”
南琉璃擦了擦淚花,抬頭看向門口的男人:“你早就想到了,對吧?”
“欸?”
左重明觸及她略有紅腫的眼睛,不由挑了挑眉,遲疑著關上了門:“想到…什么?”
“事到如今,你還在裝蒜?”
南琉璃冷笑一聲:“如果你沒有想到的話,前幾天你為何要問我,我會支持哪個皇子?”
“額…”
左重明撓撓下巴,無辜的道:“雖然本侯不知道你腦補了什么,但我確實聽不懂你這話。”
對于他這句屁話,南琉璃自然是不信的,美眸死死的盯著他的眼睛,似要看出些端倪。
好一會兒,她驀地轉過頭去,輕聲將自己的推測道了出來,末了不忘觀察左重明的反應。
左重明聽罷,沉默了足足半刻鐘,方才遲疑著道:“嘖,你這個推測,嗯,挺有意思。”
他是真沒想到,南琉璃的思路竟然能陰差陽錯的,七拐八繞的跑到這么奇奇怪怪的道路上。
說實話,有點離譜!
不過仔細想想,又覺得很正常。
因為武朝神器之事,歷代只有皇帝一人知曉。
旁人只以為,歷代皇帝之所以都在彌留之際祭拜宗祠,僅因太祖立下的一個規矩罷了。
南琉璃不知神器之事,再加上武皇的種種作態,以她掌握的信息來講,得出這結論不奇怪。
左重明又道:“假設你說的是真的,武皇怎么能肯定…你在沒有內衛幫忙的情況下,依舊來刺殺本侯呢?”
南琉璃皺了皺眉,惆悵的嘆道:“我和他的關系,你不懂的。”
左重明嘴角一抽,禁不住瞇起眼睛:“難道…嘶,哈,好家伙,喲,自古皇族是非多,你們可真會玩…”
“聒噪!”
南琉璃嗔怒道:“堂堂冠軍侯的腦子里,竟然還有這等惡心腌臜之念,真是令人不齒。”
左重明撇嘴:“正所謂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我就不信你沒有想過一些奇怪的事兒。”
“你…”
南琉璃氣急,狠狠的瞪他一眼,咬牙切齒的說:“我雖然是南浩的姑母,但只比他大七八歲。”
“他母親去的早,而且他小時候身子骨弱,時常受其他兄弟欺負,所以一直是我護著他。”
這也能說明,為什么南浩有那么多兒子女兒,卻唯獨對南語嫣很寵愛。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南語嫣的遭遇跟他差不多。
不過…。
左重明的關注點,顯然不在這上面。
他瞪大眼睛,駭然失色的道:“你比他還大了七八歲?據我所知南浩登基時是三十四啊。”
“算上他在位的九十二載,再加上七八歲…”
“好家伙,大長公主您今年起碼一百三十多歲了?”
“嘶…恐怖如斯?請問您是怎么做到,一百大幾的年齡,還保養的如此嬌嫩,貌若二八少女一般的?”
卡,卡察!
南琉璃繃著臉,瞪著眼,殺氣凜然的盯著他,手里的茶杯發出卡卡的哀鳴聲。
對于這種明明年齡很大,卻不顯老的女人來講,年齡,皺紋許多方面都是禁忌。
她現在有種把左重明碎尸萬端,扒皮抽筋的沖動。
“嘖!”
左重明輕咳:“像你這年紀吧,一般人都五六七代同堂了,備份都能晉升到祖奶奶了。”
“誰曾想堂堂武朝大長公主,至今竟然還沒成親?這事兒哪怕翻史書都找不出來幾個。”
“你該不會身體有什么問題吧?如果有難言之隱,你大可以直接說,本侯認識的人比較多…”
南琉璃美眸含煞,冷意卓然的盯著他:“說夠了嗎?”
左重明別過頭:“說回正題,南浩如今已經死了,他到底有什么想法,你也沒法求證。”
“與其在這里左右踟躕,還不如盡快確定方向,比如…你可以考慮下本侯上次的提議。”
南琉璃毫不猶豫,當即說道:“我可以答應你,但我有個條件。”
“講。”
左重明示意她提出來。
“我需要生產權。”
南琉璃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她很清楚這所謂的代理權,到底是個什么東西,說到底就是個大的代銷商罷了。
如果搞不來技術,她以后無論想干什么,都要考慮左重明的意見。
一旦左重明不同意,中止和八風樓的合作,那她就等著被卡脖子吧,這后果不堪設想。
出乎她意料的是,左重明對這個看似過分的條件,卻沒有猶豫太久。
僅數息之后,他便給出了回復:“可以,但僅限于民生商品。”
南琉璃先是一愣,遂下意識看向周圍,目露笑意的道:“你是覺得我會搶你的生意?”
之前左重明說的是一州之地,所有商品。這貨還想賣這種戰船,此物自然也算得上商品。
如果把技術交給南琉璃,以八風樓的老牌公信力,左重明絕對會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