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清脆的馬蹄聲，車駕停在府邸門口。
正當左重明要下車時，忽然得到江楓龍的傳音：“侯爺，門口排場很大，似乎有貴客臨門。”
“哦？”
左重明撩開窗簾掃了一眼，不由揚起眉梢：“竟然是她？”
“誰啊？”
南語嫣湊過來想看看。
左重明按回她的腦瓜，淡淡的道：“你姑奶奶。”
“嗯？”
南語嫣杏眼一瞪,顯露片刻的迷茫。
皇家又不缺吃穿，多少娃都養得起，所以從立朝到現在開始算，沾親帶故的皇族近乎百萬。
這么復雜龐大的家族，南語嫣一時間想不起來很正常，哪怕捧著族譜都得好一陣子找尋呢。
左重明見狀,無奈的道：“你父皇的姑母,不是你姑奶奶嗎？”
“哦，對哦。”
南語嫣吶吶點頭,遂目露怪異的看他：“我都得好好想想，可是你怎么看一眼就認出來了？”
左重明輕聲說道：“只要看到鑾駕的幾處細節，稍加對比便能知曉。”
武朝對官員的車駕規格，都是有嚴格規定的。
鎮撫司以玄色為主，輔以妖魔邪祟的繡紋，一眼看上去就煞氣凜然，戾氣沖天。
文臣為赤，武將為藍，根據官階品級的高低，前者輔以仙鶴等瑞獸,后者則是睚眥等兇獸。
如果還有勛爵在身,那么車駕或官袍之上,還會點綴其他顏色和繡紋區分。
比如左重明這種王侯之身，又兼鎮撫司的鎮府使。
他的官袍便是以玄色為底，銀線紋邊。
胸前用銀絲紋出了日月星辰，兩肩批著千重流云，玉帶刻有奇珍異獸，下擺繡著錦繡山河。
論規格的話,他在武朝處于第三檔，僅次于武皇或魏濤這種朝堂大員。
這時，門口的車駕也注意到了這邊。
很快便有下人前來，恭敬的道：“敢問，駕內可是冠軍侯？”
左重明從車上下來，笑吟吟的問道：“不知是哪位貴人登門？來的可太快了吧？”
話音剛落，便見前方的車駕中，走出來一雍容端莊的宮裝女子，舉手投足透出濃濃的貴氣。
南琉璃美眸打量著他，笑道：“本宮聽說小語嫣哭的很傷心，便起意來看看，倒是來的急了一些。”
左重明瞇了瞇眼睛，恰到好處的露出一抹驚異：“原來是大長公主，本侯有禮了。”
南琉璃鳳眸宛轉，瞟向車駕：“小語嫣呢？”
話剛說完，便見南語嫣雀躍的跳了下來，蹦蹦跳跳的來到她身邊：“姑奶奶,語嫣在這呢。”
南琉璃捏了捏她的臉蛋,不禁感嘆：“幾年不見,小鼻涕蟲變成大姑娘了，真是女大十八變呢。”
“姑奶奶…”南語嫣俏臉泛紅，不依的哼唧幾聲。
南琉璃啞然失笑，親昵的挽著她的臂彎：“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左重明笑笑，抬手虛引：“大長公主遠道而來，總不能站在門口說話，咱們進去喝點茶，慢慢聊。”
“有勞左侯了。”
南琉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意味深長。
一行人魚貫入府，一路來到正堂。
南語嫣很有眼力勁，聊了幾句家長里短后，便借口練武溜了出去，給二人留下獨處的空間。
南琉璃待她離開，頗有些感嘆的道：“小語嫣長大了啊。”
“人嘛，總要成長的。”
左重明不緊不慢的端起茶，茶蓋緩緩刮開茶沫：“大長公主此來，不會只是來探望語嫣吧？”
南琉璃淡然說道：“本宮是以八風樓的總樓主身份，來見左侯的。”
“八風樓…”
左重明笑了笑，不以意外。
南琉璃瞧著他的反應，笑道：“看來本宮沒有猜錯，左侯早就知道了，可容本宮問個為什么？”
左重明擺擺手，謙虛的說道：“只是有所猜測，現在才確定，算不上早就知道。”
“眾所周知，龍神驚天炮乃是工部搞出來的東西，就算是被淘汰廢棄，也不會流入民間的。”
“旁人以為八風樓能搞到它，主要是關系硬，路子廣，殊不知這玩意可不是關系能搞定的。”
南琉璃妙目流露出玩味：“僅憑這個？”
左重明繼續道：“還有八風樓的規模，倘若沒有朝廷暗中支持，八風樓…不可能開遍天下。”
“有道理。”
南琉璃思索幾息，深以為然的點頭。
左重明補充道：“最關鍵的是，八風樓的儲備太厚了，厚的有些不可思議。”
南琉璃聽罷，不禁嘆服：“以左侯的聰明才智，憑此推斷出結果，到也在意料之中。”
“大長公主的目的，本侯能猜出一二。”
左重明岔開話題，道：“按理說，此事關乎我朝社稷，本侯理當肝腦涂地，赴湯蹈火，奈何…”
南琉璃暗道來了，臉上卻不動聲色的接話：“左侯有何難言之隱？”
左重明露出為難之色，倆手一攤：“奈何這鍋里的飯，可不是本侯一個人的。”
南琉璃質疑：“熙云府不是左侯的封地嗎？有人膽敢違抗你的命令？”
“這不是違不違抗的問題。”
左重明擺手：“倘若本侯以命要挾，他們表面上或許不敢違抗，但暗地里搞點小動作卻不難。”
“陽奉陰違這個詞，大長公主應該深有體會。畢竟古語有云，想讓馬兒跑，得給馬兒草啊。”
南琉璃暗罵狡猾，面上頗為贊同：“左侯言之有理，所以本宮是來做生意的。”
“哦？這就好辦了。”
左重明正了正身子，問道：“不知大長公主對哪種商品感興趣？又要去哪里售賣？”
“全部。”
“這…”
南琉璃挑釁的問：“左侯感到為難？是怕八風樓給不起錢嗎？”
左重明嘴角一抽，遲疑著說道：“不是本侯瞧不起八風樓，關鍵是…你還真吃不下。”
南琉璃沉聲道：“若是再加上朝廷呢？”
左重明搖頭：“還是吃不下。”
南琉璃差點氣笑了：“哦？本宮倒想知道，左侯這一鍋菜到底有多少份量。”
左重明見狀，語重心長的解釋：“關鍵不在于菜，而是盤子。”
“何解？”
南琉璃一時間想不明白此話含義。
左重明道：“大長公主有所不知，為了避免各地勢力因商品爭斗，本侯采取了一個辦法——代理！”
“簡單來講，你付錢買下一塊地方某商品的銷售資格，沒得到你準許，其他人不得售賣…。”
南琉璃沉默幾息，問道：“如果有人私下售賣呢？”
左重明解釋：“商品都是面向普通人的，走量不走價，武者懶得搞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所以，只有普通的商隊，商賈會搞這些，但他們一般實力有限，就算敢這么做，體量也不算大，對整體不可能造成影響。”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你十分介意，不想被分潤利益，只是對付一群普通人…也不難吧？”
南琉璃皺眉：“所謂的代理費，就是你說的盤子？”
按照他的說法，八風樓還真他么的吃不下，哪怕加上朝廷也不行。
“沒錯。”左重明頷首。
南琉璃語帶深意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左重明撇嘴：“大長公主，這話你對江湖勢力說去，用這話擠兌他們搬家，伱看他們認不認。”
如果這話真實現了，外面就不會掀起這么大的亂子了。
不等她說話，左重明便補充道：“就算本侯把所有地方的代理都給你，你有足夠的人手和能力吃下去嗎？”
“正所謂，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那些本地的地頭蛇們，會眼睜睜的看你吃嗎？”
“鎮撫司首要職責是維護當地安穩，鏟除妖魔邪祟，不可能全盤當你的保鏢吧？”
南琉璃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思索片刻，她問道：“那依左侯所言…”
左重明打了個響指，道：“先挑選重要的地方，占住市場大頭，比如一些州城，郡城等等。”
南琉璃目露深意：“代理費不便宜吧？”
左重明笑道：“本侯乃朝廷命官，大長公主與本侯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嘛。”
“我今天把話撂在這，本侯拼著一分錢不賺，也會傾力幫大長公主打開局面。”
“那本宮在此，先謝過左侯了。”
南琉璃唇角掛著淺淺的笑容：“左侯真不愧我朝棟梁之臣。”
其實她心里對左重明的屁話，半個字兒都不帶信的。
果不其然…。
這邊剛說完，左重明就露出為難之色，話音一轉：“不過，大長公主也請見諒，本侯只掌控大方向，對細節方面所知甚少。”
“避免價碼出問題，本侯會親筆書信一封予熙云府的商盟，讓他們斟酌計算出合適的價碼。”
南琉璃插言：“不如這樣，左侯書信一封，本宮也遣人去熙云府，雙方面對面交流更容易溝通。”
此舉有兩重用意，一來不想耽擱時間，二來不想給那個商盟商量的時間。
左重明似乎沒察覺到她的用意，大喜過望道：“如此，再好不過。”
“勞煩侯爺了。”南琉璃頷首。
左重明大氣的道：“都是一家人嘛。”
剛走到門口，準備進來添茶的安云渺，聽到這句話時，不由得翻了個白眼。
掰著手指頭算算，凡是左重明嘴里的一家人，一般都他么的沒好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