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幾天的月亮高高在上,仿佛從未關注過徜徉在海上的小船,而如今的月亮卻懸掛在半空中的燈塔黑光束里,處在極近的距離平等地向下方的船只散發著自身的權能。
梯度等級最低的草嬰已經跪倒在地上臣服了,而那些在船上工作著的紙人們同樣是放下了手中的工具或者是武器,呆呆地看向了天上的月亮,自身的形態都發生了轉變。
它們的頭正在向淡藍色的月亮進行轉化,散發著同樣皎潔的光輝,擁有了類似于月坑的凹陷或突起,如同一顆顆晶瑩的麻子。
其中,紙人小一和小二轉化的速度最為迅速,幾乎是一瞬間就變成了月亮人的狀態,大概是因為它們早在月亮社區那個副本的時候就已經作死「直視」過月亮了,
虞良同樣抬頭看見了月亮,余光在察覺到周圍的怪談生物都出現了不同的反應后,他迅速回收了這些怪談生物。
不過在副本的設定壓制下他回收的速度屬實有些緩慢,但根據怪談生物的影響幅度不同,他還是依次回收了已經開始磕頭臣服的草嬰以及其他逐級跪倒在地上的紙人們。
壞消息是,紙人們幾乎都變成了月亮人的形態,但好消息就是它們只是月亮人而已,并沒有跟夜幕中的月亮管家一樣變成桶人模樣。
只有甲板角落的噬蛇微微睜開眼睛,抬頭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桶人,懵懵懂懂地抬起尾巴尖兒晃了晃,就像是招手一樣的打了個招呼,然后又重新美美地倒下去進入夢鄉了。
自從得到了這副堪稱無敵的身軀后,它就幾乎完全喪失了危機感,無論是做什么事情都自然地一種慵懶的感覺。
「月亮,沒有死。」
突然間,紙人小一僵硬地將腦袋轉過來,用著頗為純正的普通話沖虞良說道。
平時這些紙人的語言經常串聯,連通世界各地的語言,甚至還會冒出來幾句怪談生物的話語,只不過這些話都會被虞良選擇性的忽略。
紙人的語言功能非常強大,涵蓋的種類極多,但共通之處就是它們并不算是精通,不管說什么語言都帶著一種紙人獨有的腔調。
然而現在,小一說出了這么一句標準得有些詭異的話語。
「小一?」虞良下意識地停下了回收小一的動作,轉而想起了什么,有些急切地詢問道,「你現在是瑪尼嗎?」
紙人小一并沒有回話,只是依舊僵硬地點了一下頭,似乎這樣的動作就已經損耗了它太多的體力。
「這個副本究竟發生了什么,你們在此之前遭遇了什么?」虞良看見這種狀態的紙人就像是看見了家人一樣,經過了將近一周的努力,他終于憑借著自己的努力(可能)聯系上了最有可能的知情者。
「不該來。」紙人吐出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它的臉色逐漸由淡藍色變黑,「脫離副本,快,去海洋邊界處,離開。」
「嗯?」虞良聞言眉頭緊皺,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
在這種情況下,月亮管家依舊認為「讓虞良迅速撤離」這種堪稱廢話的東西要比給出一些關于根源怪談的信息更加重要。
這說明什么?
在月亮管家的判斷里,這個副本就是無解的,與其讓虞良繼續努力,不如讓虞良早點收拾家伙什跑路。
桶人給月亮管家的壓力居然這么大的嗎?
虞良暗自心驚,但他還是繼續詢問下去:「告訴我發生了什么?」
「祂在作弊,進入副本固定會有一半轉變為桶人。」紙人小一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黑了,但它的話語卻是越來越越來越流暢了,「桶人的能力會分祂一半,同時精神與大海鏈接…時刻收到侵蝕。」
紙人搖了搖頭:「祂領先得太多了,我在 進入副本后固定會成為桶人,第一次回溯后依舊如此,由于祂竊取了我的能力,我的回溯時間突然就變成了原來的一半,加上祂偷偷調整了時間的流速,導致回溯的節點依舊在副本中,就算回溯了也無法離開副本。所有人都被困在了這個副本里。」
隨著紙人飛快地將這兩段話說完,虞良便從中感受到了當時情況的絕望。
副本的規則居然被修改成了進入副本后的所有存在固定會有一半轉變為桶人,這就不是50概率的問題,就算是陸保身氣運值拉滿也無法挽回。
而月亮管家的能力被竊取,導致回溯的時間減半,回溯的節點落在了副本內,這就真正使他們失去了通過回溯離開副本的機會。
「困住我們以后,祂又從我的身上得到了信仰。」紙人大口地喘氣,白色的紙絮如同汗水一樣劃過黑色的月亮腦袋,「桶人將會通過信仰臣服于祂,在夜晚它們會向天上的我供奉,而我取得的每一份信仰都會被祂分走一半,強化祂的力量。」
「我該怎么做?」虞良知道現在的情況已經極其棘手,「可以從根本上封印住祂嗎?」
紙人再次搖頭道:「做不到了,整片海洋都是祂的力量源泉,在這個副本中沒有任何根源怪談的力量能夠壓過祂,根源怪談都有封印他者的能力,但必須要借助媒介,也需要審視兩者的力量差距。」
虞良看了一眼腳下的陰影,他明白月亮管家的意思。
封印,或者說是壓制其他根源怪談的能力可以說是共通的,「之」憑借的是陰影,月亮管家憑借的可能是月光,而副本中根源怪談憑借的就是當前無邊無際的海洋。
甚至…
祂已經將這種「封鎖」融入了海洋中,除了一些海洋生物以外,其他生物落水后都會直接沉海,沒得商量。
至于識神的「封印」能力則是與此無關,其中的差別很明顯。
前者并非規則,因此會受到雙方力量差距的限制,說明還是有跡可循的,比如「之」與「月亮」曾經的對抗就能很好的解釋這一點,而識神的「封印」是規則,規則能力就是沒有道理的東西,完全不符合什么能量增減的物理定律,說是沉睡就一定沉睡。
「假如是一個擁有著‘封印"規則的根源怪談也無法將其封印嗎?」虞良想到了識神,自然是聯系到了識神的能力。
很簡單的道理,再怎么說這副本最根本的根源怪談也只有一個吧?
識神「虞良」可是能夠直接無條件一換一的,理論上來說等祂撞見副本本土的根源怪談的話肯定就能夠單殺的。
「沒有用的,祂很早就從某個桶人根源的身上學會了轉生,一旦祂察覺到不 對勁,祂就會直接以另一種狀態轉生到某個桶中,從桶里面化身出來。」紙人無奈地說道,「而且我不確定祂是否掌握了回溯的方法,假如掌握的話,即便祂完全不會使用信仰力的技巧,用千百倍的信仰力來進行回溯也依舊可以進行超長時間跨度的回溯,因為這個副本中信仰祂的桶人實在是太多了。」
這個桶人根源也有可能掌握了回溯的力量?
那還真的就玩不了了。
「我現在通過特殊的方法得到了祂的短暫信任,祂并沒有向我隱瞞什么,這個副本的信仰力與海洋的面積掛鉤,信仰的桶人越多,祂就能夠讓海洋面積擴充得越快。」紙人小一的聲音中透露出些許緊張,像是在害怕被什么東西發現異樣,它語速飛快地說著,「由于其中一個阿澤也變成了桶人,這個家伙獲得了模糊現實和副本的能力,在海洋邊界的位置上,那里連通著現實世界。」
「這就是需要我去海洋邊界的原因?讓我拋下你們自己走?」虞良稍有些發愣。
紙人小一點了點頭:「沒錯,你已經得到了準備好的船只,一路向著邊界走,只在白天趕路,凡是有生物居住的島嶼上都會有漆黑的燈塔為你指引方向,夜晚的時候就尋找一個遠離島嶼的地方拋錨定居。」
「我能感覺到,有人在狩獵桶人,有人在延緩祂收獲信仰的速度,有人在扭曲他們的信仰,因此海洋擴張的速度并沒有船只的速度快,你遲早有一天能夠離開副本。」
虞良沉默了,他聽得懂月亮的意思,但副本中情況的急劇惡化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
凡是進入副本就會有一半人變成桶人,并且有一半的能力被根源掠奪,這種副本的解決途徑只能夠在初期。
「你說的模糊了副本和現實的界限,那么祂能夠從中得到什么?」虞良精準地注意到了剛剛紙人話語中不對勁的地方。
假如模糊界限只是為了讓副本內的生物有機會逃出副本的話,根源怪談必然是不可能打開它的。
「海洋將會吞沒現實。」紙人緩緩搖了搖頭,不知道是因為對未來的情況太過悲觀,還是在責怪虞良不該問出這樣的問題。
祂不會對虞良撒謊,所以當虞良察覺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就會得知這件殘酷的事情。
「也就是說…現實會受到影響?先是忘城,然后是其他地方?」虞良嘆了口氣,他已經收到了太多不妙的消息,現在居然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原先的副本需要借助「碼頭」才能讓桶人離開副本,到現實中感染更多正常人,奪取祂們的能力,現在倒是好了,他們在特殊的使命召喚下一窩蜂地涌入副本,直接把桶人根源從ssr強化到sssssr了。
「祂無法脫離副本,所以祂選擇將整個世界拖入副本之中,從結果來看兩者是一樣的。」紙人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桶人根源的打算。
這并不難理解,既然無法脫離副本,那就將副本變成真正的世界,這樣或許比原來更加靠譜,只是需要一定時間而已。
作為根源怪談,祂最不缺少的就是時間了。
「所以這種情況下我回到現實還有用嗎?」虞良笑了一下,「能夠解決問題的方法又不在現實里,絕望的根源在于這個副本,就算把你們全都拋下也不過是慢性自殺而已。」
紙人少有地沉默了,然后才緩緩說道:「我相信你,回到現實后封鎖周邊區域,等到你再經歷若干個副本,或許就有機會與之抗衡了。」
「到了那個時候,恐怕祂已經完全吞噬掉忘城了,別忘了,現在的忘城里究竟有多少個根源怪談?」虞良想到了忘城中的情況,自己都把自己逗笑了,「那群該死的洄游的家伙想要把全世界的根源怪談都帶回來給這家伙吸收嗎?」
不過這么一想,虞良倒是有了一個解決方法。
只要什么都不做,怪談「人類」等不回來「攻略者」也等不回來S1,自然就會選擇重啟。
一旦將世界線重啟的話,所有事情都回歸原點,豈不是完美解決了?
沒想到了,能夠解決一個無解難題的答案居然是另一個無解難題,真想知道桶人根源勝券在握的時候突然面對著重啟的世界會是什么反應。
「不用說了,我沒有辦法離開這里,這個副本最無解的時候就是開局,而現在已經進入游戲初期了不是嗎?」虞良反問了一句,擺擺手拒絕了月亮管家的提議。
而這個時候,夜幕中月亮桶人的身體里突然就出現了一道有些尖利的聲音:「瑪尼我的小瑪尼你為什么不在我的身邊呢?你知道的,寵物必須要在主人不高興的時候提供情緒價值,這就是你的存在價值寶貝。」
「祂來了,我必須離開,想要聯系我的話必須在白天的燈 塔下,那是祂看不見的地方。」紙人迅速說道,而后臉色就從鐵黑變回了原先淡藍色的純凈模樣。
「小…心…你曾經也是桶人…我不確定祂還有沒有你的…」
紙人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人掛斷的電話一樣。
而夜幕中月亮桶人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震顫,上面的蓋子幾次搖擺,就像是有什么東西即將從桶里徹底鉆出來一般。
幾根黑色的絲線趁著木桶蓋子掀起又砸下的空當鉆了出來,一點一點地霸占了月亮桶的身體,但似乎是力量不夠,絲線在延伸到一定程度時就停了下來。
桶逐漸平靜下來,而絲線也在不斷地回收,重新回到了桶里,一切都歸于風平浪靜,桶內某種存在可能是放棄了破桶而出。
直到…
一雙純黑色的眼睛猛地出現在了月亮桶人微笑的裂痕位置,它從桶內透過這道彎曲的縫隙狐疑地向外張望,仿佛是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有什么東西。
「你在隱藏什么呢?不誠實的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