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音。
它應該不可能學得會發音。
所以它是不是還吸收過其他的玩家?
吸收過真正懂漢語的玩家,知曉漢語發音的玩家。
比如華國人,比如許辭兮?
不對,它是從進階哨獸的尸體中破體而出的,是剛剛才誕生的,時間上應該對不上。
虞良快速否認自己的猜想,他的腦海中思緒萬千,一時間又只能將它們延伸出更多的信息,無法徹底匯總產生聯系。
從相撲手的記憶中,它應該就已經得到了關于人類的一些情況,所以它才會知曉人類來自于異星,而他們這些蛋生人也就成為了異星的工具。
同樣,它極有可能知曉了怪談世界的存在,也發現“玩家”的身上擁有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力量。
血肉文明的基因中自帶“占有欲”,在獲得了“相撲手”的異化能力后,它肯定會更加渴望其他玩家的能力。
憑借血肉文明自己的努力或許很難突破大氣層,但加上來自怪談世界的異化職業能力…
那就未必了。
一些異化職業甚至擁有著規則級的能力,這種能力和血肉文明的科技產生搭配的話,那結果還真不好說。
況且它作為群的腦,能夠收集、占有的玩家并不止相撲手一個。
當玩家的能力產生組合后,產生的化學反應必然是極為恐怖的,因為它并不像虞良那樣需要切換,而是同時擁有各個玩家的能力。
同時擁有…
虞良試想了一下那種場景,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棘手。
這種情況下極有可能出現bug級別的規則能力,到那個時候的它基本上就屬于一個無敵的狀態。
相較而言,現在的它應該是最弱的,然而他卻不確定自己是否擁有在這里殺死對方的手段。
先不說它的實力如何,虞良自己就是閹割版的,字符欄和圖章欄都無法使用,這令他的境況雪上加霜。
它并非根源怪談,卻比根源怪談更加難纏,因為它就在眼前,并且懷揣著隱藏著深深的惡意。
虞良默默捏起了拳頭。
趁著這段時間,必須在這里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
他回應著它的話語,想通了這些事情的他也不在言語上太過客氣了:“你們的確沒有彼此之分,但這僅限于你們,而我…我需要知道你的名字,因為我要稱呼你。”
“既然這樣…我是它們的祖,又繼承了文明的宗,你就叫我‘祖宗’吧。”它稍加思索,為自己取了一個合適的名字。
虞良:“…”
你特么。
說話說得好好的,突然占我便宜是吧?
“算了,我還是稱呼你為…阿宗吧。”虞良繼續道,他一向不是很擅長取名字,但他也知道不能取名為“阿祖”。
“無所謂。”它對名字這種超出文明意識的東西不甚在意,若非了解站在面前的靈魂來自異星,而異星人都有名字,它也不會像是趕時髦一樣地為自己取名字。
“所以能告訴我嗎?你為什么需要我們的記憶。”虞良試著從它的口中得到更精確的回答。
“因為我需要從更多的角度來看待異星的科技。”它思索著,似乎是在處理著什么信息,“在宏觀造物的水平上,你們遠勝于我們,并且擁有著突破星球引力的能力,這是現在的我們最需要的東西。”
“所以你要殺死所有的異星人?為了記憶?”虞良反問,他的肌肉已然繃緊,調整到蓄勢待發的狀態,宇宙中的怪談生物和角色同樣各就各位。
若是對方給出肯定的回答,那就代表著正式撕破臉皮了。
“殺死…”它在聽聞這個問題的時候出現了明顯的愣神,然后又似乎是茅塞頓開,醒悟過來,“對我們來說,這并不是個問題。‘在需要的時候取用’,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你的需要,就是工具最大的榮幸。”
它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人,即為活著的工具。”
人,即為活著的工具。
虞良的心中默念著這句話,他知道這是不同文明之間的分歧。
就像是無神論者無法去理解有神論者一樣,只能站在遠處尊重祝福。
而現在的情況有些相似,對方理解他的態度,但并不在意。
因為就目前而言,它占據著主導的地位。
主導的文明擁有傲慢的資格。
想到這里,虞良的心中莫名生出一種憤滿,他突然就想讓這個星球試試看人類文明的核彈。
現在他們這些玩家使用的并非是人類文明的造物,最多只能算是怪談世界的產物,還不是最高級的根源怪談,來這里就是純被欺負的。
如果這顆星球吃幾個核彈,不知道面前這家伙還能不能維持傲慢。
而這個時候,生物計算機終于停止了運作。
似乎是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因此計算機徹底停息。
角落處的數臺生物打印機發出清脆的聲響,它們同樣完成了工作,將內部的生物體吐出。
虞良看見了數團混亂的東西從生物打印機中溢出,它們彼此融合,又像是具有排異反應一般彼此分離。
稱之為“混亂”或許還算是在夸贊,它們的狀態極不穩定,肉身上不斷顯現出奇特的構造 不但是虞良曾經見到過的動物構造,還有一些奇怪的植物特質,比如粗糙的外皮或者是葉和花,只不過這些植物構造是以肉的形式呈現的,所以顯得極為詭異。
除此之外,虞良還看見了“疾病”的面貌在肉團的體表涌動和浮現。
水腫,淤青,白化,膿液,腫瘤…
種種特征,不一而足。
他不知道它究竟創造出了什么東西,但很顯然,這絕對不是個好東西。
“這是什么?”虞良慢聲詢問道,他隱隱聽見了其他的一些動靜。
有其他人來了。
是其他的玩家。
他們應該是處理完了一樓的那些哨獸,然后就注意到三樓這些房間深處的生物計算機,因此正在往這里趕過來。
既然來的話那剛剛好,借助其他玩家的力量,他們或許能將面前這個怪物扼殺在搖籃之中。
“信息存儲在組建生命的微小材料之中,以正常方式提取這些信息所需要的時間非常長,而我并沒有這么多的時間,所以將這些存儲信息的材料重新排列就能打印成生物,也就是它們。”它指了指身邊的那些形狀詭異的肉塊。
虞良思考了一下它的意思,通過之前lee的解釋才將這段話翻譯成正常含義。
它所說的微小材料指的應該就是dna,正常的方法無法提取dna中存儲的信息,所以它選擇將這些dna重新排列順序投入打印機,然后就得到了這些存儲信息的肉塊。
相較于生物計算機,這些肉塊是便攜的,算得上是一種極度符合血肉文明的存儲方式。
“所以你放出那些哨獸,目的就是為這些肉塊的誕生拖延時間?”此刻的虞良開始對剛剛的線索進行串聯,“因為你需要時間來吸收這些知識?”
“哨獸?有趣的名字。”它并未回答虞良的問題,似乎是對虞良口中的“哨獸”更有興趣,然后它才繼續說道,回答虞良的問題:“只能算是部分原因。”
而后它露出一個有些戲謔的笑容,這是它極少有地表現出“平靜”以外的特征。
在這一刻,它才真正像是一個新生兒一樣,露出了惡作劇般的嬉笑:“你就沒有產生過哪怕一點的疑惑嗎?如果這些知識真的如此重要,又為什么會有一支哨獸隊伍離開這個基地?”
“嗯?”虞良被它這么一提點,頓時一愣,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回過神來。
對啊,現在的哨獸巢穴說是疏于防守也沒有錯,如果在這里接收生物計算機的資料有這么重要的話,哨獸族群一定會在這里嚴加防守,而不是調派兵力前往那巨人頭顱。
“你們要做什么?”虞良抬手,放出噬蛇和紙人。
噬蛇馱著紙人在空中游動,就像是一個拳擊手在進攻前調整著自己的步伐節奏。
這種時候反而只有紙人算得上是有用,它們身上攜帶的“破”字符、“困”字符乃至“雷”字符都能對敵方造成大量傷害。
噬蛇馱著紙人飛快地接近著它,紙人身上字符施法范圍極短,需要去往它的身邊才能用字符進行攻擊。
“我就快要死了,還能做什么?”它向著身邊的肉團伸出手,“我只是個智力過度發育的畸形哨獸,是個只能存在三星時的一次性用品,我的存在只是為了幫助族群驗證一件事情。”
它笑了笑:“它們需要我活得更久一些,但現在我選擇死。”
語罷。它的手勐地延長,筆直地刺進那肉團之中,速度之快令人無法反應。
“打!”虞良向著紙人們發出指令。
而后紙人們的便向著它甩出了大量的字符,“破”字符“灼”字符這些進攻類字符連同“困”字符一起,如十余只燧發槍組成的列隊同時開火。
不過這個時候,捧著“雷”字符的兩只小紙人最終還是克制住放煙花的欲望,沒有將“雷”字符丟出去。
它們也清楚,“雷”字符的爆炸范圍可比施法范圍更遠。
換句話說,這兩個“雷”下去,敵人死不死不知道,但在場的紙人們肯定是落個團滅的結局。
它們可完全扛不住這至陽至剛的雷霆。
如果紙人能犧牲自我康慨就義的話,當時也就不會在虞良的威脅下加入宇宙了。
這是很正常的結果,畢竟馴獸大師李花朝早就為虞良的怪談宇宙寫過對聯,若不是宇宙沒有實體的大門口,恐怕早就被他貼上去了。
恃強凌弱請從這來,貪生怕死快進此門。
整個宇宙從上到下,從怪談生物到創設角色,就沒有一個是不識時務的。
此刻,它的另一只手也在虞良的面前飛快地分化,速生出樹般的枝椏,呈現盾的模樣。
手盾上泛起虞良熟悉的光芒,然后將這些字符的攻擊盡數擋下。
“是相撲手的能力。”李花朝一眼認出。
虞良自然同樣認出,這玩家的職業能力配合上血肉文明的科技果然是難纏得很。
他切換到李花朝,帶刀侍衛一馬當先,上前就要開啟劍刃風暴,用自己最高額的攻擊來阻止面前的敵人。
骨刺的確刺中了它的手,也刺中了那肉團,但這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
手盾的枝條快速分散開來,從四面圍攏住李花朝,并且同時亮出堅不可摧的光芒。
李花朝始終用骨刺切割牢籠,然而當骨刺落在牢籠上的時候,軟弱無力的感覺便沿著骨刺侵入他的身體。
這是那相撲手的能力!
與這光芒直接接觸的話,身體會出現瞬間的乏力。
這大概就是進階哨獸在相撲手的推搡下毫無還手之力的原因,相撲手推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的肌肉就會失去氣力,自然無法抵擋住相撲手的正面進攻。
在手掌伸入肉團后,它的眼睛頓時瞪大,失去了童孔,只剩下單一的眼白。
流動著微弱燦金色光芒的眼白。
它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喜色,對五官的控制力逐漸消散,變成了一種猙獰的瘋狂。
就好像是…
太棒了,我終于理解了一切!
用它自己的話說,它只是一只一次性的畸形哨獸,全部的基因都是為了智力發育而存在,為了在這個時刻接收血肉文明的科技成果而存在。
作為群的腦,這是它自己下達的指令,為了整個族群的崇高目標,犧牲一個群的腦不會有半點猶豫,就像是壯士斷腕一般 而在那個相撲手的記憶中,它第一次知道了“個人意識”的含義,知道了除公共集體外還會有更多獨特的個人意識存在,甚至…
有人會將極致的個人意識凌駕于集體之上。
思想上的沖擊令它沉思良久,這也是它沒有在第一時間殺死這個異星人的原因之一。
但就在此刻。
即便是出自個人意識,它也不會有一絲的后悔,因為這一刻就是它出生的全部意義。
“可以成功,可以成功!”
“找到原生人的腦域網,連接樹上的其他果,用異星的公理和算法就可以成功!”
它歇斯底里地大喊,將聲音傳入虞良的耳朵。
它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了,巨量信息的沖擊如地表的風沙般吞噬著它的大腦,強行關閉了大腦的其他功能。
它知道,自己很快就會死,但在臨死之前,它通過血肉文明的知識和異星人的公理算法推導出了結果。
這顆星球還沒有完全失去希望,它們的文明也沒有徹底失敗。
而這個消息將會存儲在面前這個蛋生人的記憶之中。
蛋生人是工具,是探索器,也是存儲器。
他們會自動連接進入腦域網,將這個信息上傳。
只要能保留下這個信息就夠了,血肉文明…
不,是果文明。
果文明經歷多少次的誕生、興起和衰亡都無所謂,它們的傳承不會斷絕,它們終將會在探索中找到正確的道路。
至于它…
至于它,阿宗。
是它將新的希望帶給了這顆星球。
在相撲手的記憶中有一句話,來自一個古老的國家。
若是需要翻譯成面前這個玩家能夠聽懂的話,那就是——
“卡——”
它吐出一大口鮮血,身體開始分解,逐漸變成生命體最原始的模樣。
虞良清楚地看見它動了動嘴唇,但什么也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