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朝盤曲在一樓的角落之中,用自己那一百多只眼睛齊刷刷地盯著高樓層那些蛋生人們。
整個基地建筑的大部分都是生物質材料,但在偏東北方向的位置卻用上了一些土石結構。
他知道以自己的學識水平肯定是想不明白的,所以干脆沒想。
反正以他獵人的敏銳嗅覺可以感受到,血肉墻壁中暗藏的危險遠遠多于土石墻壁,所以李花朝選擇窩在土石墻壁的邊上。
現在的副本內籠罩著一股垂垂老矣的死氣,不復剛才的活力。
沒辦法,玩家們逐漸想通了相同的一件事,所以寧愿在這里拖延著也不愿再去副本探索了。
多探索一點就虧一點,搞不好還會把一條命搭進去,那虧的就更多,玩家們暫時是不想再去探索副本了。
先看看情況再說,大不了就相信隊友。
嗯,相信隊友。
他們隊友的名字并沒有被漢語講堂上的其他人知曉,所以隊友隊友可以去做那個匿名的寫作業者。
當某些玩家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心中也不免產生些許無奈。
好好的拓荒本,怎么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整得和狼人殺一樣,誰單獨做任務誰就會出事,誰身懷答桉誰就會被其他玩家抓住。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花朝則是沒有半點愧疚,最多也就是有那么一丁點擔心,不知道該怎么給虞良一個交代。
其他的…
拖就拖唄,他身上這么多能量,還會怕這些家伙拖時間?
若是拖到這些玩家將三十枚蛋的能量全都消耗完,他倒要看看這些玩家還去不去做任務。
李花朝是有恃無恐,這種感覺大概就是家里有糧,心中不慌。
而安不塵卻是生怕現在的李花朝成為眾失之的,于是三番兩次地催促李花朝離開這個地方。
“急什么,我現在非常強。”李花朝樂呵呵道,這戰甲可以增加身體機能,再加上本體的獵人職業加成,他現在的身體素質達到了一個很恐怖的境界。
強大的實力也帶給李花朝強烈的自信,讓他有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覺。
“現在宇宙中,所有角色都是閹割過的。”安不塵則是有幾分無奈,點出了一個有些殘酷的真相。
她接著道:“這個副本沒有金屬,你也沒有物品欄,陷阱是制作不了的;陸保身沒有字符欄,只能改變運氣,所以作用大概相當于…一個吉祥物;我沒有道府也沒有作法的工具,現在只能算算命。”
(昨天有個小bug,陸保身沒有字符欄,所以不能使用千術調換位置,已做修改。)
李花朝靠在石壁上,用手撐起下巴。
小仙姑說得還是有點道理的。
這個時候,李花朝則是注意到一個鬼鬼祟祟的家伙從樓上熘了下來,眼前頓時一亮。
蛋生人們的容貌和身材都是一模一樣的,但只是天生一樣,玩家會給予蛋生人們不同的后天變化。
比如現在這只偷偷摸摸的蛋生人,他的背嵴上有刺出皮膚的骨突,這骨突就是李花朝曾經見到過的嵴柱鑰匙,而在肩胛骨的位置上還鑲嵌著兩顆眼珠,幫助他觀察身后的敵人。
觀察著觀察著,這雙眼睛就和黑暗處李花朝那一百多只眼睛來了個對視。
lee感受到來自大大小小一百多只眼睛的注視,不自禁地心生寒意,渾身一顫。
李花朝則是沖著那家伙勾勾手,背后那五十多個畸形人也跟著自己的頭領一起向著lee勾手。
而lee則是四下看看,看見只有李花朝一個人…
不,應該是看見只有李花朝這五十多人注意到自己,于是便松了口氣,一熘小跑著過來。
在對方來到自己面前時,李花朝便遞出了早已寫好了文字的石板。
“你去做什么?”
lee接過石板,寫道:“去其他幾個區轉一轉。”
“行,帶我一個。”李花朝快速寫完,然后伸出手將嘴巴上的縫揉出弧度,展露出一個陽光大方的笑容。
lee手上抓著的骨刺一停,他當然是不想帶著這家伙的,但看著這扭曲樹精一樣的陰森笑意,他又不得不克制住自己內心深處的反感。
算了,帶一個就帶一個吧,趁著現在沒什么人注意,還是快點走才行。
“好。”lee一巴掌拍碎薄薄的石板,又找了塊更大的石板,然后拍拍李花朝的背,朝著更深處的黑暗走進去。
他輕車熟路的登上階梯,然后進入一個稍顯隱秘的坑洞之內。
坑洞很淺,只有一米左右。
底端是橢圓形,呈現出果凍般的肉質感,而坑洞的墻壁則并不平滑,而是堆積著大量的肉褶皺,這肉褶皺足足堆了一米高,與坑洞的高度相當。
而在坑洞之中,李花朝還看到一個從地里長出來的骨質操控臺。
說是操控臺其實也不像,臺子的表面就是一截凹槽,看起來像是需要一把將什么東西捅進去。
“這是什么東西?”李花朝在石板上發出疑問。
而lee看看李花朝身后那沒入黑暗之中的畸形人隊伍,過于綿長以致一眼望不到頭,頓時有些無奈地一拍腦袋。
“這是生物電梯,向上的電梯。”lee寫道,“我只知道這么一個去上面的方法,但是你這樣子沒法進電梯。”
體積太大,而且還超載了。
李花朝則是看看自己后面那一串畸形人,有些不舍得拋下它們。
“你要去上面干什么?等會兒還下來嗎?”他緊接著又問道。
如果事情不多的話,他就可以先將后面這些車廂切除放好,等上面的事情忙完再回來連接上。
反正這東西就是生物工具,生物工具的話就可以選擇帶或不帶吧?
“行禮,上去行禮。”lee答道,“等會兒你可以自己下來。”
“好。”李花朝點點頭,他扭頭看看后方,再次寫道,“幫我切斷,把背上這連接的地方切掉。”
lee欣然應下,他剛好想要看看這么龐大的生物工具在被切除后會出現什么生物反應。
他抽出臂骨中的短骨刺,然后踩在一塊石頭上,站在人肉火車的側面,居高臨下地看著背靠背的蛋生人和畸形人。
正當他要動手的時候,李花朝又攔住了他,將身后畸形人身上那刀刃更長的鐮刀遞給lee。
這鐮刀是從啞巴學生的身上搶的,現在剛好用得上。
既然是整個的分離手術,那還是用更大的刀一口氣切掉比較好,李花朝是看不上lee那小骨刺,跟營養不良一樣。
lee接過鐮刀,他高高舉起刀,朝著連接處的皮肉奮力揮下。
似乎是擔心砍傷李花朝的嵴背,所以他選擇的出刀點會更加偏向于畸形人的背。
刀鋒沒入皮肉之中,干凈利索地隔開背靠背的兩人。
這個時候,李花朝背后的畸形人像是突然蘇醒過來一般,它開始無意識地扭動身軀,向后伸出手想要抱住李花朝的身體。
它并不想和李花朝分離,強烈的愿力令它的手臂向后翻折,即便折斷也無所畏懼。
然而折斷的手已經沒有什么力量抓住李花朝的身體了,所以它只能輕輕地撫摸了一下李花朝的腰,然后就整個脫離了李花朝的身體。
李花朝忍不住捏起了拳頭。
他是不怕疼的,在變成蛋生人后痛感更低,但此刻腦海中的劇痛讓他忍不住繃緊了全身的肌肉,調動起全身的能量來抗拒這種疼痛。
這大概就是脫離群的懲罰,沒有什么特殊的,就是極致的疼,先是針扎,然后是重錘敲擊,眩暈感在腦海中一波又一波的傳來。
李花朝用拳頭捶著邊上的石頭墻壁,硬是一聲不吭地扛了下來,直到身體產生一陣陣的酥麻才緩和一些。
他調動起體內的暖流運轉周天,各處肌肉的疼痛隨之舒緩,幾個呼吸間便消失不見。
摸摸額頭,頭上是密密麻麻的細汗,但疼痛已過,李花朝的心中只剩下暢快,所以毫不在意地撣去頭上的汗。
再摸摸剛剛被畸形人撫摸到的位置,他的心中竟也生出些許依戀之情,但下一秒就被一種警覺所替代。
怎么回事?
居然會因為分離而誕生出這種情感嗎?
這東西在影響我?
他回頭望著長長的畸形人車廂,一整列車廂東倒西歪,在無人操控的情況下完全失去了活力。
而那曾經與他肌膚相親的畸形人此時也是無力地癱在地上,只剩下兩條手臂依舊保持著向后的姿態,不肯落下。
再看它的眼睛,眼睛中沒有任何神采。
它早就死了,可能是更早就死了,也可能是剛剛才死。
這些畸形人的體內已經沒有那種能量了,所以它們死得非常徹底。
李花朝的心中產生些許慶幸,幸好這些家伙沒有受到根源怪談的規則保護,若是分家就要帶走一半的能量財產那他可就慘了。
后面這五十多個畸形人一人分走一半,那他還剩個什么?
而一旁的lee則是全程記錄著李花朝脫離群組織的表現,客觀嚴謹。
這個時候,他看見李花朝背部殘留著一些屬于畸形人的皮肉,大概是剛剛切除的時候不小心留下來的。
lee伸出腕骨中的小骨刺,剛想要上前幫李花朝切除這些肉,突然就看見這些皮肉向內一翻,收縮進了李花朝的身體之內。
再定睛一看,背后的傷口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背部的皮膚光滑平貼,猶如初生。
lee又不動聲色地收好手臂上的小骨刺,當作無事發生過。
做完這一切后,李花朝又走到某一節畸形人車廂邊上,從一個畸形人的手中取下單兵裝甲的存儲箱。
里面有一塊背甲,之前在穿戴裝甲的時候他的背后還有個畸形人,所以并沒能穿上這塊背甲,現在倒是可以穿上了。
雖然不知道上面有什么,但李花朝還是決定全副武裝,能小心就小心點,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防背刺。
在穿上背甲后,李花朝在宇宙中聽到了一個令他有些意外的聲音。
“我回來了。”虞良的聲音中有些疲倦。
“誒?”李花朝登時一愣,怎么裝個背甲能把虞良召喚出來?
他忍不住問道:“您就是阿拉丁神甲?”
“別說廢話。”虞良一下子沒聽懂,但他現在腦子有些昏沉,也懶得去思考李花朝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李花朝乖巧地點頭,然后跟著lee走進生物電梯,看著lee將背上的嵴柱鑰匙戳進操控臺。
隨著生物電梯的啟動,兩邊的肉褶皺向上升起,連接到了頭頂的天花板上,而李花朝也感覺到腳下的肉果凍塊開始向上升起,連帶著他和lee兩人一起向上運動。
“你剛剛去做什么了?”李花朝問道。
“去克服群意識,但失敗了。”虞良有些無奈,“好幾次快成功,這群意識又突然壯大幾分,就像是boss開啟二形態一樣,難纏得很。”
他想了想繼續道:“然后就斷開了連接,我重新回來了。”
“哦,沒事。”李花朝聽著聽著就感覺不對,忍不住縮縮脖子,急于轉移話題,“我把第一階段的主線任務做完了,現在可以使用職業能力了,這家伙要帶我去樓上看看。”
“做完了?”虞良有些驚訝,轉而就很滿意李花朝的表現,“不錯,干得好。”
李花朝則是有幾分心虛地轉移了視線,他看看周圍的肉皮,忍不住伸出手摸起來,感受著肉皮的順滑,這就像是摸在絲綢上一樣。
這個時候,lee也好心地遞過來一塊石板,提醒道:“這是腸壁,生物電梯的靈感可能是模彷腸道蠕動。”
李花朝眨眨眼,順著寫道:“那我們豈不是答辯?”
他剛想笑,突然又意識到什么,將剛剛摸腸皮的手拿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惡臭直沖大腦,面目瞬間扭曲,饒是李花朝也干嘔了好幾下才緩過神來。
隔得遠倒是聞不見,但湊近了一聞,那股臭味就像是梅花一樣暗香迭起,一重接著一重。
“副本的基本分析是什么,跟我說說。”虞良忽視了狗子的日常犯傻,轉而問起主線任務的第一階段。
李花朝便直接將lee的答桉給虞良復述一遍。
“樹?果子?”虞良聽完了李花朝的復述,腦中竟生出一副宏偉的史詩畫卷。
血肉文明就像是種子一樣,從“樹”上掉落在地,生根發芽,而這個文明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回到樹上去”這一件事上。
后來就出現了生育危機,血肉文明也終亡于生育危機。
“啪。”
生物電梯傳來聲響,似乎是已經到達了樓頂。
肉褶皺向上方收束,卡在李花朝的頭頂。
lee率先走出電梯,李花朝緊隨其后。
這是?
李花朝瞪大眼睛,全部的視野都被天空所占據。
這里是基地的樓頂,樓頂被一種半球體狀的透明晶狀體所包裹,所以李花朝可以透過晶狀體直視天空。
可以看見基地之外滿是風沙,而吹沙走石的上空是星球。
一顆宏偉的赤色星球。
這顆星球遠遠大于他們所在的星球,這種視角就類似于站在月球的表面看地球,但兩者的距離卻不如月地那么遠。
近在遲尺,仿佛下一秒就會撞擊上來。
在看見這赤色星球的一瞬間,李花朝竟忍不住跪倒下來,行跪拜之禮。
而他的腦海中也只剩下一個念頭。
看見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