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棺材里的虞良挪動一下身體,調整出一個較為舒服的姿態。
他倒是不急著出去,因為他在心里已經預設好了逃離棺材的方案,只需要在合適的時候離開就行了。
當然不會是現在,現在外面陰氣森森,那只陰婚樂隊還在演奏,這個時候跑出去…
他已經在這個棺材里躺了將近三分鐘了,在此期間,棺材外的磕頭聲一直沒有停過。
甚至連李花朝都有些疑惑了:“不就是對硬組的cp嘛,哪有這么好磕?”
陸保身則是篤信道:“所以他們一定會越磕越傻的。”
“你再罵?”李花朝反懟。
“啊?”陸保身不解。
虞良一如既往地懶得搭理宇宙中的公屏聊天,他也隱約感覺到了頭疼。
現在僅僅只有兩個創設角色,滿打滿算加上陸明哲也就是三個,等以后角色真的多起來,那他的宇宙里豈不是吵翻天?
指不定真的會被備忘錄說中,他也許會變成精神分裂癥。
不對,以后他完全可以把暫時不用的角色丟進宇宙的場景卡里去探險,給他打圖章。
嗯,很不錯。
全方位地壓榨員工。
虞良打開了自己的手機,找到那個莫名其妙出現在他手機里的軟件。
上面的“宜”事和“忌”事沒有變化。而如果他猜的沒錯的話,這上面幾乎所有事情里都有一個相同的人物。
許辭兮。
說實話,他現在也并不知道睡在隔壁的許辭兮到底是什么情況。
虞良只知道她和前不久七樓的那個怪物應該是一體的,但既然現在的她看起來很正常,那么他也不會主動對其攻擊。
現在自然是優先弄清楚她是什么情況,解決掉她身上的根源怪談。
目前為止的她有兩種狀態。
一種是怪物形態,類似于支離人,身體可以自由地分離開來,一種則是現在的玩家形態,但實際上玩家形態已經死了,僅僅是一具尸體。
支離人狀態的許辭兮有T1級靈異系的實力,這說明她身上的怪談等級至少在T1級別。
最大的可能還是和“月亮”相關,說不定還和一周目的他脫不了干系。
“所有人都是尸體,所有尸體都是鬼。”
虞良暫時還沒有讀懂這句話到底在意指什么,只能猜到大概和許辭兮現在這種特殊的狀態有關系。
“砰——卡。”
突然間,虞良聽見了一聲很響的磕頭,但這一聲似乎是外面的所有人一起磕在地上的聲音,而緊接著他們的頭蓋骨就產生碎裂,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沒有悶哼,也沒有忍痛的喘氣,仿佛只是做完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此后,外面便沒有任何聲音傳來,那些未知的樂隊全都不再動彈,只有一種安靜到詭異的氛圍從棺材的縫隙中漏進來。
哀樂聲也在此刻停滯。
虞良有些摸不清楚狀況,這突然的安靜讓棺材里的他也不敢多動,他還不想在這里引起房間里那些怪物的注意。
“起轎——”
一聲尖利的聲音從房間內門的方向傳來,然后虞良便聽到了凌亂的腳步聲向這里走來,似乎有什么人抬起了他的棺材,向著一個方向走去。
哀樂再次響起,只不過這一次的音樂里夾雜著一個不安分的嗩吶,它演奏的似乎是喜慶的調子。
雖然只有它一個人這么吹奏,但聽起來卻是很扎耳,而且怎么也無法忽視這嗩吶的聲音。
它們要帶我去哪?
虞良心生疑惑,但這種情況下他也不敢出去,現在的棺材外全都是鬼,直接闖出去的話不符合他的做事風格。
這幾個抬著棺材的“人”并不是飄著的,而是切實地在走路,所以虞良也能感受到棺材隨著他們的步伐一沉一沉的,極有節奏感。
等等…
貌似他們沒有離開這個房間?
虞良回想了剛剛的全過程,確認自己沒有聽見開門的聲音。
也就是說,它們在房間里繞圈?
“落——”
那道尖利的聲音再次響起,虞良也聽見了賓客往來的聲音逐漸接近過來,其中還有夾雜著哭聲的道喜聲。
“恭喜恭喜啊,嗚。”
“大喜嗚大喜。”
“借過,借過。”
此刻,房間內腳步聲凌亂,人多口雜,陰樂也不間斷地撩撥著虞良內心的煩躁。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這種煩躁逐漸就會變成一種痛徹心扉的感傷,仿佛真的在經歷生離死別。
“你說,剛剛右邊那口棺材是不是動了一下?”宴席上的一個賓客問了一句。
這句話就像是直接出現在虞良心里的那樣,所以即便隔著棺材他還是聽得很清楚。
右邊的棺材?
那不就是許辭兮的棺材動了一下?
“誒,可不興亂說。”
“剛剛我還看有只黑貓從棺材上過去了,你說會不會…誒怪我,不能瞎說,這許家的姑娘也是橫死才沒幾天,不能瞎說。”賓客輕輕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似乎在責怪自己。
“不過…話又說回來,許家姑娘是什么時候死的?好像是…十一那天吧?到今天好像就剛好是…是不是想家了,回來看看,結果剛好沖了喜事。”另一個賓客則是說道。
虞良在棺材里聽得微微皺眉,之前還是月亮兩面的斗法,現在這陰婚怎么就帶上點中式恐怖的味兒了?
不過說起來,剛進副本就有“天天吉歷”這種看黃歷的軟件,他的房間里還有一個寫滿刻度的黃銅水盤,看起來也是偏向于中式風格。
倒也不算突兀。
所以這次的副本原先就帶有很濃厚的中式色彩,只不過他一直沒怎么在意。
倒是和以往的副本完全不一樣。
他開始琢磨起這兩個賓客的話語。
許辭兮是什么時候死的?
根據之前她的說法,她只有十月初十的記憶,所以他猜測她死在了十月初十這一天。
現在聽這賓客的說法,許辭兮實際上是死在十月十一。
這點倒是出入不大。
因為許辭兮也不記得自己是怎么死的,所以失去了死亡當天十月十一的記憶也很正常。
那么算算日子,十月十五就是死后的第五天,十月十五之后時間回朔,就是今天十月初六…
就是第六天。
人死之后,會在頭七這一天的子時回魂,選擇回家看看。
過去的時辰算法和現在不同,每一天都是從子時開始的,而子時是晚上十一點到凌晨一點。
距離這個時間…
虞良看看手機。
還有幾個小時而已。
棺材里的虞良算出日子,不由得驚訝起來,他居然漏了這么重要的信息。
想到這一條的他也不禁皺眉。
十月初七就是許辭兮的頭七,那許辭兮為什么要在十月初六就來找他?
提前踩點嗎?
倒是有可能,畢竟他那里嚴格來說并不算是她的家,提前過去看看他在不在家,那也對。
找他是正常的,原本是該回家的,但由于這個副本里壓根沒有她的家,所以她盯上唯一熟識的虞良,那也是合理的。
可是在十月初七…
頭七?
是不是犯沖了?
虞良只是隱隱有這種概念,頓時感覺到頭皮微麻。
這貌似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他在腦海中拼命回憶著關于這項習俗的一些概念。
現實里的他確實寫過一些民俗靈異方面的故事,但往往并不深入,深入寫就有封建迷信的風險。
反正也不能出版或者是發表,所以他也就沒有深入尋究做調查,現在要用到相關內容的時候,他的大腦就有些卡殼了。
記憶有些混沌,只能勉強找到關于“頭七”習俗的只言片語。
虞良年紀也不大,這些東西還是老一輩比較懂,他基本上是兩眼一抹黑,對“頭七”全部的印象都來自一些恐怖片。
思索一會兒,他腦海中的印象也逐漸清晰起來。
對,就是犯沖了。
女性在頭七這天撞七的話便是犯沖,是大兇兆,意味著黃泉路上不好過關。
往往需要請師父誦經做法,幫助破地獄,如不做法,魂頭將會被扣押,輕則白煞,重則犯呼。
如果想要解決“許辭兮”纏身的怪談,只要趕在晚上十一點回去提前布置,安安穩穩地送走“許辭兮”的鬼魂應該就行了。
虞良在心中做好打算,然后打開了天天吉歷。
作為一個黃歷軟件,應該會有頭七民俗相關的東西吧?
要不然一個不懂民俗的玩家遭遇這樣的怪談又該怎么解決?
虞良在主頁面搜了一下,不多時便找到了相關的說明。
概括一下就是大約三件事。
在家門口布置白色燈籠,為亡魂引路。
做好一頓美味佳肴,讓亡魂吃飽喝足好上路。
最后則是睡覺。
親友必須要回避,不能讓亡魂看見,否則就會產生“留戀世間”的念頭,不利于轉世投胎。
就算睡不著也應該躲進被窩里,盡量回避。
而頭七撞七的話,如果有和亡魂屬相犯沖的人最好不要出現在家里。
虞良算了算,他屬鼠,許辭兮屬龍,龍鼠之間并沒有什么相沖,所以他并不會犯忌諱。
而這個軟件里甚至連“大師超度經文吟誦”的錄音都有,只不過需要看廣告才能解鎖。
廣告的內容…
是面具男的店鋪。
呵呵。
一樓超市的東南方。
等會兒就放李花朝去找你。
虞良在心中默默想著。
至此,解決這個怪談的要素已經基本集齊,只是讓虞良感到有些疑惑的是。
為什么在解密探索的過程中要加入“陰婚”這個情節?
貌似…
也沒有起到什么明顯的作用吧?
把“陰婚”和“頭七”連接在一起,而他還是這場陰婚的新郎,這讓虞良感覺有些奇怪。
不知何時,外面的聲音漸漸停息。
婚宴結束之后,一切歸于平靜。
貌似都走了。
虞良聽了一會兒,決定離開這副棺材。
他還要回去稍微布置一下頭七,畢竟今天只剩下這么點時間了,如果不能在今天解決掉“許辭兮”身上的怪談,那麻煩可能就留給下一次的虞良了。
這具棺材是鎖死的,他現在的姿勢并不好發力,而且也無法發力,畢竟他只有右手。
進入鏡中世界倒有可能可以,雖然依舊在棺材里,但他可以改變鏡中世界的物品特性。
當然,前提是這件物品不被怪談副本關注。
如果棺材本就是一個副本的關鍵物品,那自然沒有那么容易就能改變。
所以他選擇用一個更輕巧的方法,所有玩家都能使用的方法。
懷疑。
他回憶著之前在棺材板上看見的話語。
上半月是懷疑,下半月是信仰。月亮是丑陋的,月亮是美麗的。
現在是十月初六,上半月。
根據他的推測,上半月不該是信仰。
而上面還說月亮是丑陋的,又是美麗的,指的應該是懷疑是丑陋的,信仰是美麗的。
但之前天天吉歷上對“宜”中的賞月也有具體解釋。
賞月:欣賞完美、飽滿、潔白的月亮。
這也能看出矛盾來。
如果上半月是懷疑,那懷疑應該是丑陋的才對,現在又變成了完美的。
說明“信仰”真的在撒謊,在欺騙。
就連做壞事也要推到“懷疑”的身上。
隨著虞良對月亮產生懷疑,一束月光也在他的面前出現,融化了眼前的棺材板,照射進來。
心中有所預料的虞良也及時側頭讓開,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產生“懷疑”了,所以自然能看見這束月光。
月光照射進來的一瞬間,虞良的右手將銀幣彈出棺材,同時切換到陸明哲。
千術。
銀幣和他的位置調換,再站起來時,他已經重新回到房間之中。
此時房間內的布置和剛剛沒有任何區別,如果不是他一直在聽外面的動靜,甚至都不覺得這里曾發生過一次極簡的婚禮。
虞良敲擊幾下隔壁的棺材,那副棺材里已經沒有任何動靜了。
之前還活蹦亂跳的尸體,現在就像是真正的尸體一樣。
或許要等到十一點鐘才會醒過來吧。
虞良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他的時間不多,所以步伐很快,不多時便回到了七樓自己的家。
客廳里的窗簾已經被拉了起來,這或許就是“許辭兮”臨走前做的吧。
虞良打開冰箱,找出蔬菜和肉。
再看廚房,廚房里基本上也是一應俱全。
他轉身回到客廳,翻箱倒柜地找出香和白紙,做出了形似燈籠和梯子的東西。
這種由玩家手工制作的東西同樣不會被怪談世界所承認,所以同樣不能參與進字符的合成之中去。
掛好白燈籠,點燃幾支香,再燒掉紙梯子。
做好簡單的菜肴擺在桌上,距離今天的子時已經只剩十幾分鐘的時間了。
虞良緩步走回自己的房間,鉆進被窩。
他打開手機,調出那個超度的誦經音頻。
現在就只等“許辭兮”的回魂了。
只要解決這個怪談,他也就能卸下身上的一個重擔。
而躺上床之后,安靜下來的虞良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在有意識地忽略一件事。
變成尸體的是許辭兮。
死亡的是許辭兮。
需要告別的是許辭兮。
在此之前,他只是將目前遭遇的一切作為通關的必要過程來看待。
包括一周目時的“虞良”,虞良知道那家伙肯定不會因為許辭兮的死就去殺死所有人,以期復活許辭兮。
大概率…
只是順手而為。
又或者干脆就是用許辭兮來掩飾自己的真實目的,騙過了“信仰”。
對他來說,這些線索這些角色都是工具人,沒有太多的感情夾雜其中。
根據“天天吉歷”里的說法,頭七的回魂是為了亡魂了卻心中執念,轉世投胎。
那些念誦的經文也是為了幫助亡魂破開黃泉關,更好地進入地獄。
做完這一切的話,許辭兮也該離開了。
他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是否有陰間有地獄,但在怪談世界里,離開就是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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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再也見不到了。
虞良的頭從被窩里鉆出來。
他看著黑暗里的天花板。
睜大眼睛卻又什么都看不見。
好像…
他還挺想再見到許辭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