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兔子頭。”
這張傳單上只有這么一句話。
用著暗紅色的分裂的字體寫著這么一句話,幾乎和黑色的背景融為一體,虞良也是瞇起眼睛凝神注視才能分辨出來字樣。
兔子頭?
指的是我?
虞良摸了一把自己的臉,他的頭上并沒有那種毛茸茸的兔子頭套。
他并不是兔子頭,至少他的頭還沒有變成“兔子頭”。
那么這個“兔子頭”的意思會不會是…
他是兔子的領頭?
從剛剛那個游戲來看,他確實是兔子隊的領頭人,而游戲似乎也在有意讓他和兔子人們成為一個整體。
不能有任何一個人掉隊。
不拋棄,不放棄。
又或者剛剛那個游戲并非是在現實空間里發生的?
虞良清楚自己沒有吃土或者是手上染血的記憶,這兩件事應該是兔子人做的才對。
他現在感覺身上的肌肉有些酸痛,渾身疲倦,如同一場大夢初醒,靈魂重回身體。
然而當他打開宇宙,里面那二十多張草嬰的角色卡又在無聲地告訴他——
之前游戲里經歷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所以剛剛自己看見的“草”的角色卡,應該指的就是這些草嬰吧?
幸好沒有真的吃下去,不然虞良估計自己可能會真的被同化成“兔子癥”患者,而且絕對不是紙人那種輕微癥狀患者。
紙人除了長出賣萌的兔耳朵以外,似乎也沒有其他的癥狀。
但虞良剛剛已經處于精神徹底失控的邊緣了,若不是李花朝突然叫醒他,他還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
至于那個勇敢者圖章,虞良突然也覺得它有些雞肋了。
若是一般的精神污染還好,這種兔子癥發作的時候,他的腦子里全都是草,根本想不到使用。
只有稍微恢復一些神智才能使用圖章,凈化大腦。
而且這玩意兒每天只能使用一次,他很清楚這肯定是不夠的。
雖然這圖章的效果的確不錯,虞良從未感覺到自己這么清醒過,就像是鼻腔里倒入兩管薄荷粉一般,大腦中時刻有股涼意深植其中。
他估摸著,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都不會再受到這兔子癥的精神干擾了。
“你不打算回去嗎?”李花朝問道,“游戲已經結束了,不回去的話,不怕被它偷家嗎?”
“既然已經到了這里,還是先探索一下,看看能不能發現什么秘密。”虞良道。
當然,李花朝說得也很有道理,隔壁那只沒有實體的怪物同樣令人頭疼。
回家之后要好好檢查一下公寓。
但現在還是先探索地下商場吧,畢竟他有一個短暫的“清醒”增益效果,不能浪費。
而這里作為作為兔子假人的終點,這里應該隱藏著不少秘密。
“行吧,不過這里沒有其他的玩家嗎?”李花朝問道,聲音里透出些許斗志,“想找人打架啊,這個副本你還沒有創設過角色吧?”
他嘿嘿一笑:“我還挺期待能有新人物加入的,”
“能不和別人起沖突的話還是安分保守一些比較好。”虞良并不爭強好勝。
李花朝的職業能力里有“規則”類的能力,他可以強制獲得更快的出手速度,圍繞著這個能力,李花朝也開發出“劍刃風暴”“阿爾法突襲”這樣的玩法。
同理,別的異化職業玩家也可以擁有規則類能力,而規則類能力就沒有弱的,陰溝里翻船也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行吧。”李花朝也是不急,他很清楚,遲早會有不長眼的玩家找上門來的。
虞良身上的好東西可不少,只要在外人面前展露,勢必會引來他人的覬覦。
只要是有玩家的地方,爭斗在所難免,到時候就是他李花朝威震天下的時機。
而李花朝的這番話也提醒了虞良。
這一路走進地下商場深處,他還真的沒有看到過其他玩家的存在。
地下商場理應是探索區域的重中之重,但這里卻無比的干凈,地上散落的那些傳單也像是新的一樣。
這里就像是埋藏在地底深處的秦始皇陵,一切都是未曾探索過的模樣。
他向著面前的假人模型伸出手,嘗試按壓一下這假人。
和過往在超市里見到過的模型手感差不多,都是一種硬質塑料構成。
虞良又敲了敲假人模型,從里面傳出的聲音來判斷,這假人是空心的。
空心的嗎?
他突然就想拆一個看看。
虞良覺得自己不一定能在假人模型的身體里找到什么東西,但貌似可以確定這玩意兒到底是不是活的。
廢舊的地下商場里,被人遺棄的假人模型如鬼魅一般可以自主活動,這也挺合理的吧?
虞良找到連接著假人四肢的卡扣,輕輕扭動便將假人的四肢全部拆下來,然后他便從假人胳膊處的斷口向假人的身體內部看進去。
里面什么也沒有,只有一片空。
貌似沒有什么靈異之處。
虞良看了眼地上的假人,此時的假人如人彘一般,雙手雙腿被他拆解開來放在身邊,只剩下身體的軀干部分。
假人模型的臉也依舊是那副僵硬的微笑表情。
還是幫它再把手腳裝起來好了。
萬一因為拆完不裝,這個假人誕生了靈智,肯定會因此怨恨他,產生諸多后果。
虞良擁有豐富的恐怖故事經驗,自然不想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中招。
于是他便動手將假人的手腳一一安裝回去,這些假人的手腳都是制式的,只需要對準然后旋緊,最后扣好上面的卡扣就行。
而隨著手臂上最后一個卡扣嚴絲合縫地組合好,虞良也將這個假人的四肢重新安裝好。
“多了一只手?”突然間,虞良看到假人腳邊還有另一只假手,他當即一愣。
怎么會多一只手?
等等!
他注意到假人身上的那只左手,左手并非是硬質塑料的那種白色,而是肉色,指節上還有明顯的老繭。
虞良清楚,那是長時間握持手柄打游戲打出來的老繭。
是他手上的老繭。
我的手?
我的手怎么會出現在假人身上?!
再看向左手,不知何時那衣服的袖管里已經是空無一物。
仔細望去,他還能在左臂的斷口處看見幾個白色的卡扣。
這并非是假手,虞良可以從左臂的橫切面上清晰地看見一些血管、肌肉還有皮膚。
但并沒有鮮血流出,這看起來就像是果凍被切開一樣。
手什么時候跑到它身上去的?
虞良清楚自己剛剛并沒有做錯任何一個步驟,甚至在安裝假人的四肢時他還是用雙手進行操作的,怎么安裝完就變成了這樣?
“啪——”
然而不等虞良伸手抓住假人,假人的身上就發出清脆的聲響,它似乎是突然活過來一般,向著地下商場的深處瘋狂逃竄而去。
這假人逃跑的姿勢極為奇怪,它的左手撐在地上,以一種單手倒立的狀態豎起身子,那五指如同蜘蛛腿一樣飛快地邁進,時不時還回過頭,抬起中指用指肚正對著虞良,彷佛在觀察虞良的動靜。
這么看起來,這只手才是假人的主體吧?
李花朝嘖嘖稱奇:“虞良,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你老婆跟人家私奔了。”
虞良:“…”
那你特么倒是給我追啊!
他瞬間選中“扮演”李花朝,然后拼命催促李花朝追上去。
要是別的東西被搶那還好說,左臂整個被搶了,這叫什么事啊?
這地下商場有毒吧?!
大概是因為“虞良”現在是個獨臂人,身體的平衡不太好掌控,所以李花朝爬起來的步伐歪歪扭扭的,身形向著一側靠過去。
平衡,身體的平衡完全被打破了。
李花朝的身體全體質加成極高,這無疑是加劇了這種不平衡。
就算是李花朝身體天賦極佳,他也是跑了一陣才適應如今的這副身體。
而一開始這假人就一直在他身前十多米的地方,這個范圍李花朝無法使用字符,也無法使用狩獵印記標記這假人。
因此仍舊不好追,李花朝奔跑的速度受消失的左臂影響,他也只能一直地緊緊跟在那假人的身后。
別的不說,這被左手控制著的假人速度飛快,那五根指頭幾乎扭曲在一起,甚至出現了殘影。
“為什么啊虞良?憑什么你的手跑得都比你快?”李花朝在后面追著,既追不上也不會被甩掉,就這么遠遠地吊在那只手后面,“你以后還是用左手倒立著跑吧,繼瞎子開車、迷霧巨人、和平夜跑團以外又能多一個怪談流傳于世間。”
“閉嘴。”虞良懶得搭理李花朝,這個時候他可沒心情調侃,“你試試看能不能沖到它背后七步范圍內,我用字符把它困住。”
現在來看,用字符應該是最省心的方法。
“行,我盡量試試。”李花朝勐洗一口氣,然后向前沖刺。
他與假人之間的距離也在不斷地縮減著,而假人也意識到了情況不妙,同樣開始加速,并且在這地下商場里繞彎。
李花朝只管追,也不在乎到底被這假人帶到了什么地方,反正出事他也不負責,畢竟是虞良讓這么做的。
終于,李花朝在一個小道之中接近了假手,就當虞良要將身體的控制權拿回來的時候,假人突然向右拐彎,消失在視野之中。
李花朝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當他轉過拐角向那里看過去后,不禁停住腳步縮起脖子,然后默默地退了回來。
他看見了一個廣場,不大,只有幾百平米。
廣場上有很多的假人,排列得整整齊齊,如棋盤上的棋子一般。
它們的姿勢也是整齊劃一,左手單手撐地,右手自然下垂,整個假人呈現出倒立的姿勢。
身體是倒著,但腦袋卻是正著的,像是有人給它們的頭強行扭轉一百八十度。
臉上帶著僵硬的假人微笑,眼睛緊閉著,看起來似乎是在休息。
而這樣的假人足足有上百個,它們集聚在此地,暗色在臉上沉積,更顯靈異。
就像在進行某種邪惡的儀式,不知已沉睡多少年月,任何一個看見這副景象的人都會被這宏大的場面詭異的場景震驚到。
李花朝也不例外。
他是比較擅長和怪談生物打交道,但要說同時和上百個…
這可不是他能隨意拿捏的數量。
而之前的那個假人已經混進這些假人里,融入這個群體,一時間根本分辨不出來。
“這么多的手,也就是說有上百人都被這家人搶走了肢體嗎?”李花朝在心底驚訝道。
“或許是吧。”虞良應答,“它們好像正在休眠,換回來,進入鏡子去把它找出來。”
“行。”李花朝應道。
虞良在拐角后探出頭看向那個廣場,那些單手倒立的假人依舊站得筆直。
它們看起來的確像是在休息。
他將225號房間直接放出來,這地下商城走廊的墻壁上便多了一扇門,門上還掛著門牌。
虞良打開門走進去,然后將囚鏡從物品欄里拿出來掛在墻上。
他穿過囚鏡,前往鏡中世界,而下一秒出現在他面前的是泥土。
“這里是…”虞良看了一圈周圍,這里的場景讓他很陌生。
他沒有出現在地下商場,這里是一個地下洞穴,是掘空泥土構成的洞穴,看起來并不小,甬道錯綜復雜,彼此聯通。
但這里的高度卻只有一米五左右,所以他需要彎腰才能站在這里。
這是哪兒?
他不是從地下商場進入的鏡世界嗎?
怎么會到一個洞穴里?
鏡中世界是現實的映射,這一條是不會有誤的。
也就是說,他剛剛也一直在這樣的洞穴之中?!
地下商場根本就不存在?!
只有這個洞穴才是真的!
那么自己的手…
他看向左臂,左臂確實是不見了,左臂上的卡扣也還在原處。
鏡中世界的一切都是虛幻的,但現在他居然要靠這虛幻的東西來確認現實是否真實。
虞良轉過拐角,看向原先是廣場的地方。
現在那里是一片空地。
昏暗的洞穴之中,數百條繩子從頂壁掛下來,每段繩子的末梢都掛著一只兔子,兔子們閉著眼,似乎早已死亡。
這里懸掛著上百只兔子,繩子纏住兔子的右腿,在重力自然作用下,這些兔子呈現出倒立的姿勢,它們的左前臂下垂著。
然而兔子頭卻被一一扭轉過來,正對著虞良。
這是…
虞良意識到這場景有些熟悉。
這些兔子的姿態和之前那些左臂倒立的假人們一模一樣。
現實中的他似乎還是沒有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