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轉木馬的位置變了。
這指的并不是每只木馬的位置,而是整個機器,這些木馬和轉盤的位置的都變了。
原本它們在甜心坊的中央,現在虞良剛一進園區就看見它們攔在路中間,憑空跨越了如此距離。
“園長,這旋轉木馬一直是在這個位置的嗎?”虞良叫住園長,指著邊上的旋轉木馬問道。
“對,怎么了?”園長疑惑道,“和你們之前看見的位置不一樣了嗎?”
“嗯,之前它們一直在園區的中心位置。”虞良應答,“包括在我們入園游玩的時候,這些木馬一直都在那里。”
“這樣嗎?”園長思索一會兒,最終還是搖搖頭道,“可能是你們看錯了,先去看看供電吧。”
他似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地糾纏,只是一味地要求先去檢查供電。
不能說嗎?
虞良的心里作出判斷,他也能理解園長,因為認知的深入也意味著精神污染的加劇,但他必須弄清楚這些東西,所以需要想一些其他的方法。
“你們說的玩偶熊就是那個嗎?”園長指著遠處的倒在地上的棕色大熊問道。
“嗯。”虞良只是一眼便能認出,但此時的玩偶熊卻沒有任何動靜,只是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園長慢悠悠地走上去,伸手抓起這只玩偶熊,拍了拍它身上沾染的灰塵。
“小心,它可能會攻擊你。”許辭兮于此同時提醒園長,她還記得剛剛這只熊的兇悍,此時仍有點不敢接近,只敢將身體藏在虞良后面。
“沒事,它們已經走了。”園長搖搖頭,他抓著玩偶熊,將它放回附近小房子的櫥柜邊便不再理會,“這些亂跑的玩偶明天會有員工來收拾的。”
它們?
也就是說剛剛的玩偶熊和木馬實際上是一種被某種幽靈附體的結果嗎?
虞良想著,跟著園長走向供電箱,從他們這一次進入園區開始,園區里的詭異氣氛蕩然無存,既沒有窸窸窣窣的響動也沒有暗中窺伺的目光。
它們仿佛知曉園長的到來,在刻意地避開園長。
是受到“它”的指使?
“啪。”
園長打開供電箱,輕車熟路地按動幾下,最后拉下電閘,甜心坊園區頓時亮堂起來,久違的光明令虞良感到一陣心安。
“果然,老毛病了。”園長自顧自道,他回頭看看虞良兩人,笑起來,“可能和你們想的不太一樣,但這些事的確有我來做就夠了,可能是因為我是園長吧,它們也會給我個面子。”
虞良點點頭,雖然很難說明白,但他也能理解。
畢竟園長是最先接觸到原初怪談的人,某種程度上說是這個怪談事件的主角也不為過,那么享受到一些特權也是正常的。
從目前為止的接觸來看,園長并不像是壞人,他也在盡力地維護自己的動物園,就像是經驗老道的船長在操縱一條早已銹跡斑斑的大船,竭盡全力地讓它再多行駛一些距離。
“它們到底是什么?和它應該不一樣吧?”虞良說得很讓人迷糊,但他覺得園長應該聽得懂。
“抱歉,這些事情不方便和你們多說,還是早點回去睡覺吧,睡一覺醒來就會好很多。”園長的臉上浮現出歉意,但最終還是諱莫如深,不肯多說。
虞良搖頭道:“園長,它已經盯上我了,我的日記本我的影子還有我的生活里都是它存在過的痕跡,我不知道它為什么會對我這么一個小保安這么上心,但確實是這樣。我能理解你的做法,不過我還是想要知道真相,或者是接近真相,即便是因此徹底消失也沒有關系。”
園長沉默許久,再開口時聲音已經滄桑不少:“真相比活著更重要嗎?”
“嗯。”虞良堅定地點頭,毫不猶豫。
似乎是感覺到虞良和之前討要真相的其他員工都不一樣,園長猶豫了一下,終于松口:“去我的辦公室再說吧。”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沉默寡言臉色冷淡的許辭兮身上。
“我也想知道,我不會后悔。”許辭兮看懂了這個目光的意思,當即保證道。
“好吧,既然你們會來這個地方探秘,你們的決心也是顯而易見的。”園長便不再糾結自己定下的規矩,轉而在前方帶路,“走吧,這里不方便說這些。”
虞良回頭看看許辭兮,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后跟在園長的身后。
員工中心和甜心坊一樣都不在動物觀賞區內,所以相隔得并不遠,大概十五分鐘的路程后虞良兩人便來到了員工中心門口。
和以前看到的員工中心差不多,整個員工中心其實算是另一個園區,零散的小型建筑構成了這里的主體,而中央最高的那棟樓也只有不過五層,頂樓就是園長的辦公室。
這里的建筑并沒有動物園中常見的幼態化特征,這些建筑板板條條,透露著一種干練的工作精神。
此時已經將近凌晨兩點,所以員工中心里已經沒有任何一個員工,只是亮著一些常年開著的白熾燈。
安靜得有些壓抑。
兜兜轉轉還是到這里來了。
虞良在心里感慨一句,他跟著園長一起穿過這些建筑,最中央的大樓前掛著“工作中心”的牌子,而門口則擺放著一面等身的鏡子。
在經過鏡子的時候,虞良向里面看了一眼,前方園長的身上并沒有動物特征,他自己也沒有,而站在他身后的則是一只體態豐腴的大倉鼠。
“這是…”許辭兮看著鏡子里的倉鼠,一時愣住,與此同時鏡子里的倉鼠也露出呆呆的眼神,看起來竟有幾分可愛。
“沒關系的,不用擔心。”虞良安慰她道,他對此已經有所預料,但這還沒有嚴重到無法玩會的地步,因為他的日記里也提到過,有很多的游客在照鏡子的時候都會顯現出動物的模樣。
“倉鼠?怎么會是倉鼠?”園長也注意到了鏡子里的許辭兮,他詫異出聲,再看向許辭兮的眼神里也滿是疑惑。
“怎么,倉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嗎?”虞良反問道。
“某種程度上可以這么理解,倉鼠的確是特殊的。”園長道,“你知道園規里為什么不讓游客和員工攜帶任何寵物入內嗎?”
虞良遲疑了一下,這一點他之前也有過猜想,“是因為它只能變化成自己見到過的動物嗎?”
“沒錯,它也只能將人變成看見過的動物。”園長贊同地點點頭,然后又皺起眉頭,“所以讓我奇怪的是,它是什么時候見到的倉鼠?”
“可能是有誰偷偷帶進來的,有什么方法可以把她變回來嗎?”虞良不關心到底是誰帶來的倉鼠,他關心的是怎么解除許辭兮身上的這種狀態。
雖然知道暫時沒有危險,但放任她這樣下去總歸不是什么好事。
“只要離開這個動物園就可以了,只要遠離它的陰影就能慢慢恢復過來。。”園長說道,語氣不容辯駁,“所以為了你著想,明天就申請離職吧。放心,我會通知人事部補償你三個月的工資。”
“抱歉,我不能離開這里。”許辭兮搖了搖頭,“我的身上有另外一重詛咒,如果離開動物園的話,我會死,所以從入職開始我就一直待在動物園,從來沒有出去過。”
“嗯?”園長眉毛間夾雜著消散不去的愁慮,這種狀況他還從未遇到過,他向兩人解釋道,“一般員工受到它的影響有兩種,一種是比較慢,就像這樣,一種則是遭遇某些怪事,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異變。一旦完全變成動物就沒有回轉的余地了,所以第二種并沒有解決方法,而第一種變異可以,只要離開動物園就可以。”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方法了嗎?”虞良接著問道,他看一眼許辭兮,許辭兮低下頭,眸子里有些落寞。
“有,它會給每個動物都打上性格標簽。”園長繼續道,“比如老鼠是膽怯,蛇是貪婪等等,只要能表現出相反的性格就能克制住異變。”
他看看許辭兮,又遺憾地搖搖頭:“如果是其他的動物我都可以給出建議,但倉鼠…抱歉,我還沒有見過倉鼠,不知道在它的定義里倉鼠究竟是什么性格。”
虞良陷入沉思,短暫的沉寂籠罩住三人,而他們也跟著園長一起走進電梯,登上五樓。
“叮——”
電梯門打開,入眼便是一片漆黑,五樓的走廊上沒有燈光,而當電梯門關閉之后這里又重新歸于一片黑暗。
“抓住我的衣服,跟緊我。”園長將手伸到虞良前面,讓虞良抓住他的袖子,他接著道,它會沿著影子跟上來,所以這條走廊在某種程度上可以阻隔它的跟隨。”
“嗯。”虞良也學著園長的樣子向后伸出手,不過黑暗之中的許辭兮卻并沒有握住袖子,而是觸碰到虞良的手。
虞良能夠感覺到許辭兮的手往回縮了一下,她似乎并不是故意的,但在本能的回縮之后又試探性地向前,大大方方地抓住虞良的幾根手指。
“嗯?”虞良疑惑出聲,而身后的許辭兮并沒有任何言語上的回應,只是用指頭輕點一下虞良的手心。
觸感冰涼,手如柔荑,指若細蔥…
虞良感覺到心中生出些莫名的情緒來,但他不是很確定許辭兮這么做的原因,只好在心里用大量的文字來描述許辭兮的手,這能讓他穩定心神,制止住一些莫名其妙的幻想。
很快,園長就摸索到了門把手,他一邊打開辦公室的門一邊回頭說道:“進來吧,我會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你們。”
在他開門的一瞬間,虞良和許辭兮的手也自然而然地分開,兩人把臉別開不看對方,極有默契地對黑暗中發生的事情閉口不談。
“你們先坐,我去泡幾杯茶。”園長走向辦公室的內間,嘆聲從里面幽幽傳來,“必須要時刻打起精神,那家伙會趁虛而入。”
虞良兩人沒有回應,他們審視著這偌大的辦公室。
雖然大但布置得并不奢華,極盡的簡單之中又增添著些許怪異。
魚缸無魚,花盆無花,書柜里只有一排沒有書名的書,看得出來那只是裝飾用書,書架上更多的空間都是用來擺放不同的玩偶公仔,常見的小老虎、小貓、小狗、小烏龜都有。
“沒有熊。”許辭兮低聲喃喃道。
“什么?”虞良沒有聽清,轉身看向許辭兮。
許辭兮再次看一眼手表,記下時間,有些不確信地說道:“從離開大頭貼的房間到走出甜心坊園區只用了十分鐘左右的時間。”
而從甜心坊到園長辦公室卻需要二十分鐘左右。
“什么…等等,你的意思是?”虞良好像抓住了什么關鍵點,心下駭然,臉色也少有地產生變化,“園長在甜心坊停電之前就出發來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