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話說回來,好像的確很久沒有新人…新動物來了。”
然而阿昆并沒有回應,他凝神觀察著面前手推車上一塊塊堆放整齊的肉,它們被真空包裝在袋子里,顯得尤為精致,而當他注意到肉上的雪花紋路出現斷裂時,臉色不自主地一變。
完蛋!
今天是夜展,一天一度的夜展,那些參展的家伙可都是老饕,肉的品質出現哪怕一點下降都能嘗出來,該死,他們一定會說這個是合成肉,以此壓價,害得他們被老板扣減工資!
哦不不不,扣減的不是工資而是獎金,因為他們的工資是受到動物權益保護法保障的,但獎金不是,只可惜他們每個月拿的工資大部分都是獎金。
他的思緒一下子就飄飛到不知何處,然后又如蹦極般突然回到現狀。
對,現在該怎么辦?
阿昆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盲猴身上,心念頓時一動,要是能把那塊有瑕疵的肉賣給盲猴不就萬事大吉了?
于是他快速拉一下阿無,然后指指手推車上那塊肉。
“!”阿無一驚就要叫出聲來,但阿昆快速捂住他的嘴,然后在輕聲提醒道:“賣給他。”
阿無一愣,快速點頭,然后推一下阿昆,示意他上前推銷。
“先生,先生!”阿昆小步跑上前,他一下子拉住虞良的衣服,聲音里是說不出的喜慶,“你是新來的嗎?你是從外面來的嗎?”
虞良敲一下盲杖,畫面里便出現這兩個家伙和一輛手推車,手推車是那種酒店上菜的常見款式。
一個半蹲伏在地上,一個靠在手推車邊。
他們的身上有動物的特征,但并非是簡單地安上一個動物腦袋,更像是一種可控范圍的改造。
比如之前的鱷魚員工,他的頭只是形似鱷魚,但膚色、耳、眼和頭發依舊保留大量人類特征。至于現在這兩個…
虞良回味著腦海中的畫面,試圖猜出這兩人的原型,根據原型或許可以猜出他們的性格缺陷。
蹲伏者的頭是扁平狀,沒有下巴,整張嘴身上最奇怪的就是下半身,他的大腿、小腿和腳掌一樣長,肌肉成段狀,看起來細長卻又充滿力量,再加上這副蹲下的模樣,和青蛙頗有幾分相似,而另一個人的臉則近似于五邊形,寬闊的基礎上眼睛卻很小,一對耳朵生滿生滿絨毛,這個相貌虞良很熟,一眼藏狐。
此時拉住虞良的就是這蛙男,他的聲音有些尖利刺耳,但他自己似乎不這么認為,一張嘴不停地叭叭。
“先生,既然您是慕名而來我們的夜展,您一定是一位深諳美食之道的品鑒家。在夜展開啟之前能和您相遇也是一種緣分。看,這里就是我們今晚要售賣的食材,一件沒動,放在這里任您先挑選!”蛙男阿昆的臉上帶著諂媚,他驚覺自己似乎說錯話了,一拍腦門連聲道歉,“抱歉先生,我忘記了您是盲人,這樣吧,如果你有看上的商品,我私自決定給你打八折!”
聞言,藏狐阿無也悄悄對他豎起一個大拇指,這家伙不愧是銷售員出身的。
“這些是什么?”虞良大概能猜到這些肉的來源,這個動物園又不是養殖場,產肉效率不會高,硬要說的話,只有一種動物的肉會憑空增多。
“這些都是年份二十五以下的肉,正是最嫩口的時候。”阿昆呵呵一笑,他拿起來那塊紋路斷裂的肉放在虞良眼前晃一下,“就比如這塊喚作‘血霜’。”
“什么是血霜?”
眼瞅這盲猴一副小白的模樣,這更加激發了阿昆的推銷欲望,他放下肉閃身到虞良身前,伸出手指在虞良身上比劃出一塊區域,開始細心地科普,“這塊肉位于頸椎到第六胸椎之間,由于缺乏運動,它油脂均勻,就像這一塊,鮮紅的瘦肉間密布著白色脂肪,如血生霜,細嫩綿軟,入口即化,極其適合煎、炸、涮、烤,實在是肉中極品。”
阿昆吸溜一下口水,這么說著說得他自己都饞了,但他也并非亂說,這一套說辭都是老板發明的,據說這些高雅的說法和科學的詳細說明可以提高客人的購買欲望。
眼看盲猴先生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他心里也是一陣犯嘀咕,但本著寧殺錯不放過的原則,他又接著介紹下去:“如果您不喜歡過于軟嫩的肉質,那么這塊名叫‘撞牙’的肉一定會適合您,它選自健身群體的胸大肌,在軟骨兩側。質感結實,厚而細嫩,富有彈性,食之肉似撞牙。非常適合水煮和烤制。”
說是這么說,但他手上的肉可沒換,依舊是那塊“劣質肉”,而且他的手也沒有停下,在虞良的胸前描摹出這塊肉的位置,但突然間阿昆就聳動兩下鼻子,下意識道:“先生您怎么越聞越香呢?”
香?!
虞良心下一驚,他自然清楚這種香可不是胭脂水粉的那種香,而是肉香菜香。
“哦抱歉,我的意思是,先生您的香水很有格調。”阿昆立馬補上一句。
“抱歉,我需要快點進入夜展。”虞良不愿再多說,生怕真的被眼前的蛙男察覺人類身份。
他到現在還是不明白這些怪談生物到底是如何判斷他的身份的,他在這些生物的眼中到底是猴子還是人?
不過他也已經能窺見這夜展的冰山一角,這里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那些怪物并非只是臣服于獸性,而是西裝革履的智慧生物,甚至不再通過暴力劃分等級,而是通過資產。
很顯然,這比他原來設想的更加可怕,怪物不但身體素質強悍,還身懷各種詭異怪談,現在更是增加了智商buff,這還能怎么玩?
夜展門票果然不是他這種剛五級的新手能獲取的道具,他只是鱷魚們之間博弈的玩具而已。
原本嘗試偷走表演廳里的“月亮”,但現在看來絕對是妄想,他很確信會有高階級的怪物勘破他的猴子外表,因為怪物們吃過的人應該比他這種死宅作家見過的都多。
繞開表演廳去保安室,直接參加“扮演者游戲”,回到過去或許也有機會得到“月亮”,那時怪談初生,或許還沒有這么可怕。
表演館為“回”字型結構,虞良還記得昨天的路線,所以今天他準備從反方向繞路前往保安室,他既不想經過標本展柜長廊也不想經過表演廳,他對那所謂的動物吃人表演不感興趣,因為他很怕自己會成為壓軸表演。
恐怖故事的生存法則就是盡量遠離危險,不能冒險不能有太多好奇心。
“找到你了。”
鱷魚!
近在咫尺的聲音赫然炸響,虞良的心臟仿佛被一雙爪子緊緊攥住,他的身體后知后覺,這才發現標本鱷魚的到來,這來自靈魂的顫栗席卷全身,如蓄洪時的突然開閘般勢不可擋。
沒有絲毫猶豫,虞良瞬間開啟嚎寒,血色環繞住周身,他覺得自己的身體燥熱起來,癲狂和興奮驅散心底的恐懼,帶動他的身體向前飛竄。
“噠噠噠噠噠——”盲杖瘋狂點地,一連串的清脆聲幾乎響成一片。
“先生!”阿昆下意識叫一聲,然后便嘖嘖稱奇。
說實話,他還是第一次見一個瞎子能跑得這么快,那佝僂起身子用盲杖急速砸地的瘋狂模樣,當真是無法忘懷。
若是出現在白天那些游客們的眼前,想必是會傳頌很久的怪談吧。
只不過為什么要跑?鱷魚先生不是吃素的嗎?
阿昆疑惑地看向那只大人物鱷魚先生,只見它不緊不慢地邁動著四條腿,向虞良離開的方向追去。
保安室…
就在前方!
虞良的腦海中只能浮現出附近三米的畫面,但他知道保安室就在自己腳下這條路的盡頭。
“如果你不停下,我可以保證你進了那個房間出來就會死。”
鱷魚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你要做什么?”虞良停下腳步轉過身,剛剛狂奔時他還沒有多少異樣,現在他只感覺自己的心臟在瘋狂跳動,頭腦也因失血產生暈眩,幾乎快要站立不住,所以他急忙扶住一旁的墻壁穩住身形。
嚎寒已經到極限了,但他還沒有,他還有“馳”字符,跑進保安室不是問題。
不過就像鱷魚所說的那樣,進入保安室可以暫時安全,扮演者游戲會保護他的身體,但他不可能一輩子都躲在保安室里。
“很簡單,用這顆我換下來的牙齒在你身上扎出一個傷口就行。”鱷魚吐出一顆牙齒,牙齒在地上不斷滑行,很快就落在虞良身前。
鱷魚咧開大嘴笑了一下,接著說道:“我本來想親自咬一口,但我很擔心我會忍不住直接把你吃掉。”
虞良沒有回話,他只是撿起地上的牙齒,抽一張自己在便利店買的紙仔細擦拭起來,他大概能猜到這是標本鱷魚留下某種記號的方式,大概能讓鱷魚員工認為他已經是標本鱷魚變化而成的。
已經走到這一步,他也沒得選,虞良拿起那顆和他大拇指一般大小的牙齒,輕輕地將齒尖按入自己的小臂,細密的血珠從皮膚里滲出,虞良時刻關注著鱷魚,隨時準備啟動“馳”字符。
“我的牙齒你留著吧。”鱷魚見虞良照做,滿意地點點頭,甩下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它已經在空氣中嗅到猴子血那香甜的味道,再停留下去恐怕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這是兩只鱷魚最后一次“放過”自己了。
虞良在心里默默想著,很顯然現在它們都打著讓對方先吃掉猴子的念想,但只要他從表演館里活著出去,鱷魚員工就會明白過來標本鱷魚也知道了那件事,于是它會做出更妥當的選擇——抓住猴子偷偷吃掉,只要不讓標本鱷魚知道就沒有危險。
不過這也是從扮演者游戲里成功拿到月亮之后的事情了。
虞良收好牙齒,沒有絲毫猶豫轉身走進保安室。
姓名:虞良職業:夜班保安 照片上是他似笑非笑的臉,縱然生就俊逸也難掩氣質上的頹喪,眼眶深陷,眼眸灰暗,長發向內彎曲直往眼睛里戳,整個人看起來很沒精神。
這是他的臉,但這種狀態不是。
“是否進入‘扮演者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