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天的時候,喬老爺子來到店里,他們和往常一樣開始準備中午所需的食材。
當然昨天陳年用了什么食材來做菜,喬老爺子知道的一清二楚,畢竟整個廚房的食材都要過他的手,所以昨天剩下什么,現在還有什么十分清晰明亮。
牛柳香菇木耳…
“昨天做牛柳了?”喬老爺子一邊把食材放入鍋內準備煲湯,一邊問道。
“是的,喬掌柜,昨天我做了一道蠔汁牛柳,只不過味道不太行。”
喬掌柜聽后點了點頭:“你剛開始學做菜,味道掌握不好很正常,等你以后慢慢的習慣了就好了,以后我每天晚上都會給你留下一些菜,讓你自己拿去做練習,反正你們年輕人身體好消耗也大,做下的菜就當是宵夜吃了。”
“謝謝喬掌柜。”
誰知喬掌柜卻擺了擺手:“不用謝,謝我干什么?你在這兒當伙計按理來說是該給你一些工錢的,之前給你的那些頂多算是些零花錢,讓你自己去買買衣服和生活用品什么的。”
陳年聽后又連忙說道:“沒關系的,我不要工錢,喬掌柜晚上能給我留些食材就好了,反正我也不出去,要錢沒什么用。”
喬掌柜聽完頗為贊賞的看了看陳年,心想著這小伙子看起來是越來越順眼了,說的這些話讓人聽起來就很舒服。
不過就算陳年說不要工錢,喬和雍還是打算每個月再給陳年點兒錢。
畢竟現在陳年也長大了,不是以前那個孩子似的小伙計了,無論如何手里有點錢總是沒壞處,以前基本都是挑個逢年過節的時候主動給陳年一些錢,讓他去買買新衣服或者別的什么的。
又或者是平常讓陳年出去買點藥材,買點水果什么的回來,剩下找回來的錢就讓陳年自己裝著。
不過等到中午的時候,阿彩又來了。
如同昨天一樣,這次她依舊是一個人過來吃飯。
點好菜之后,阿彩又把目光看向了廚房那邊,廚房雖說是有著一個單獨的房間,但是和這邊是相通著的,而且從里面也可以看到外面,從外面也能看進里面去。
阿彩坐下之后,順便又把手上提的一袋水果放在桌子上:“喬老爺子,這次我過來是特意感謝你們家的小伙計的,昨天要不是他,我可得損失一大筆錢呢!”
陳年聽著這話身型一滯,心里頓時知道阿彩此刻說的大概是什么事。
但是喬老爺子并不知道,聽到這話之后,雖然他對于阿彩這種人有點兒看不上,但畢竟這么大年紀了,大風大浪的也都見過,自然不會將這些情緒流于表面。
可聽阿彩這么說,也不禁好奇問道:“在這條街上誰有本事能讓阿彩姑娘損失錢啊?昨天晚上發生什么了?”
問完之后,喬老爺子轉頭又看向陳年:“我怎么不知道這小子還有這么大的本事?以前我光以為他在廚房里干干活也就算了,沒想到還能幫得到阿彩姑娘。”
“喬老爺子,這你就不知道了,昨天我們店里不是新來了一個姑娘嘛,但是那姑娘脾氣有點倔,一開始我也沒覺得有什么,很多姑娘剛來都是這個樣子水土不服,等賺到了錢就知道我阿彩從來都不會害他們。
但是她不一樣,昨天晚上那小丫頭居然翻墻偷跑了,我都不知道那妮子有那么大的能耐,但也不知道那姑娘咋想的,跑出來之后居然徑直就跑到了您這飯店里,結果當時阿年正好在這里,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反正過不多久那姑娘就自己回到我那兒去了。
您說這是不是應該感謝一下阿年?要是那姑娘真的跑了,別說到時候跑上了碼頭坐上了不知道誰家的船,便是在中間不小心遇到了警察,挨上一槍子兒,我這心都疼死了。”
阿彩做的是什么買賣,喬老爺自然很清楚,此刻他也有些好奇陳年到底和那姑娘說了些什么,居然能讓一個人如此回心轉意,心甘情愿的回到那種地方。
不過此時并不是詢問的時候,要問還是得客人都走完了,自己私下再問。
這時他只是回著阿彩的話:“你花了多少錢?”
“足足300美金!”
“那確實挺貴的,不過阿彩姑娘既然肯出這么高的價錢,想必是這姑娘也有非凡之處。”
“那確實,這姑娘長得比我當年還要好看幾分,再加上這樣的性格,哪個男人見了能把持得住,誰又不想上去征服一番呢?”
“確實,那老頭子在這里要恭喜阿彩姑娘手下又添一員大將了!”
“哪里哪里,我這小本買賣喬老爺子哪里看得上眼?不過這次來感謝過阿年也就行了。”
陳年在整個過程當中都沒有說什么。
說實話,心里確實是不太舒服的,但這也沒有辦法,如果這要是放在21世紀的中國,陳年肯定立馬二話不說直接帶著姑娘去派出所找警察叔叔了。
可現在是在美利堅!
而且還是在上一個世紀的美利堅,這你要是去找警察那不是羊入虎口嗎?
之后客人也漸漸的多了起來,陳年便開始一陣兒忙碌…
喬老爺子只負責盛飯,然后放在吧臺之上和收錢,至于剩下的端菜、收拾盤子、擦桌子以及協助喬老爺子盛飯、盛湯都是陳年的工作。
昨天陳年吃的是啫啫雞,今天陳年又把目光看向了另一邊的咸蛋肉餅上面,這道菜看起來非常簡單,就是在肉餅的上面放著一顆咸蛋。
不過陳年卻知道這咸蛋也是喬老爺子的獨門手藝,別的地方或許也有,但應該不會像喬老爺子做出來的這般味道。
至于下面的肉餅…
陳年知道在一些國家的食譜上面會有一道漢堡肉,其實那也是肉餅,但是和這肉餅還是有一些區別的。
而且在粵菜當中的肉餅其實是蒸出來的。
為自己弄了一份咸蛋肉餅和一碗米飯之后,陳年這才又去盛湯。
今天的湯是馬蹄和排骨一起煲的,但里面還是放了一些山藥,顏色倒是沒有昨天那般濃厚,但每次有客人點湯時,揭開鍋蓋還是能聞到里面傳來讓人不禁想一探究竟的香味兒。
馬蹄是一種不太昂貴的水果,但是其吃起來還是有些麻煩的,需要把皮去掉,和其他的那些帶皮的水果不一樣,馬蹄去皮需要用工具將外面的皮削掉,就有點像是土豆一般。
不過今天煲湯用的所有馬蹄,除了最開始喬老爺子示范性的削了幾個之外,剩下的全部都是由陳年削。
陳年一開始對于這項工作還有些不太熟悉,畢竟這玩意兒雖然不是頭一次吃,但是自己削皮那還是第一次。
雖不至于削不干凈,但就是削的慢,而且很容易削去大塊的果肉。
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陳年對于這項工作也越來越熟悉,首先把中間和底部的皮削掉,然后再把周圍的皮轉著圈一點一點的全部削掉,甚至削到后面陳年削下來的這些皮,如果湊合湊合還能組成一個中空的馬蹄。
“阿年,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把飯菜都放在桌子上,當陳年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之后,喬老爺子忽然問道。
“喬掌柜,昨天您不是先回家去了嗎?我就準備一個人在廚房里面做菜,可還沒開始做外面就跑進來一個姑娘,也就是剛才阿彩說的那個從他們店里跑出來的女孩兒。
但我也幫不到她什么,只能告訴她碼頭的位置,順便再告訴她這里的街頭其實是很危險的。
可后來在我做飯的時候,她并沒有走,我只好在做完把菜端上桌子的時候,又跟她聊了聊,大概給她講了一下阿彩的生平,結果她聽完之后又問了幾個問題,最后就說要回去,她還說她是被父母賣出來的,就算回去也沒有什么依靠,還不如就待在這里…”
但喬老爺子此刻心中有些不太理解陳年為什么要這么做:“那你怎么沒把她留下呢?就算你把她藏在房間里,我也是不知道的,而且你把人留下來,阿彩就算敢跟我要人,但我不給她,她也沒有辦法。”
“喬老爺,我不能給店里添麻煩,您收留我已經很不容易了,而且當時我確實沒有條件可以幫到她。”
之后喬和庸也沒有再說什么了。
陳年也再沒有說話,而是細細的品嘗著今天的飯菜和湯。
雖說這一道菜叫做咸蛋肉餅,但是咸蛋其實并沒有買回來的咸鴨蛋那么咸,只是蛋黃有一點沙沙的感覺,想必也是因為在鍋里蒸過之后的緣故。
另外肉餅也被做得十分細膩,而且之前壓的很瓷實,所以吃起來并沒有太過于松軟,需要用勺子稍微切割一下才能弄一塊下來。
但陳年吃著覺得口味有些稍淡,轉頭一看,看到桌子上有辣椒醬,于是又弄了一小勺辣椒醬,均勻的涂抹在上面,再用勺子切下來一塊兒吃,感覺才對了自己的胃口。
但其實這和昨天的啫啫雞一樣,雖然都是粵菜,但并沒有多么清淡,啫啫雞的口味十分豐富,而且一口便能從中吃出調料的味道來。
而咸蛋肉餅雖然調料沒有那么多,大概就只是在弄肉餅的時候一起放在肉餡里面的那些調料,但是這肉餅吃起來還是有些膩的。
這和做法以及喬老爺子做飯的水平無關,只是和陳年自己的口味有關。
但是這道菜顯然喬老爺子比較喜歡吃一點兒,大概是因為有肉有蛋,而且口感并不硬,不需要費多大功夫。
不過和這一道咸蛋蒸肉餅比起來,陳年還是覺得湯更讓自己驚喜一些。
排骨燉湯無論如何上面總是會飄著一些油脂,有時候光喝排骨湯,起初的時候還覺得好喝,但喝著喝著人就會有點膩,而且會感覺這湯越喝味道越重。
因為隨著湯放的時間越長,調味料全部都積淀在了湯底,而且口中的味道也在不斷加重。
但是這一碗馬蹄排骨湯卻并沒有這樣的感覺,在原本排骨湯的基礎上加入了馬蹄,巧妙的把肉湯的通病化解了,而且其中還蘊含著馬蹄本身的甘甜。
喝下之后感覺整個人都清爽了許多,就仿佛是炎炎夏日行走在街道上,但是旁邊忽然有一匹快馬疾馳著沖了過去,帶來的涼風吹在人的身上,別提有多舒服了現在。
現在陳年總算是理解為什么當初會有廣東人吃福建人這個梗了。
如果抽象的思考一下的話,還感覺這形象挺貼切的。
之后的日子就這么一天又一天的過去,陳年每天的工作雖然一成不變,但在陳年看來,一點兒也不枯燥乏味,反而樂在其中。
而喬老爺子也像他之前所說的那樣,每天晚上都會給陳年留下一些食材讓陳年自己去做宵夜,有時候是牛肉,有時候是雞肉,有時候只有一些蔬菜什么的,能留下什么基本也只取決于白天做飯的時候有什么剩余。
而且每天送來光榮飯店的食材也不是固定的那幾樣,有時甚至還會有一些海鮮河鮮之類的。
而陳年也就趁著這個機會把金大川之前教給自己的那些菜都做了做。
雖然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樣做到完美,可是如何改進陳年心里已經有數了。
除了做菜之外,陳年也得知了王朝云現在已經在阿彩那里很有名氣了,每天只要王朝云出來,便會有很多人去捧場,有條件的就去求得美人相伴良宵,沒有條件的遠遠的能看一眼也心滿意足了。
但對于這些陳年都只是聽說,畢竟光榮飯店和那條巷子離得很近,每天過來吃飯的人有時也會談論起這些,不過陳年自己一次都沒有去看過。
他只覺得有些可悲…
但究竟是王朝云可悲還是自己可悲,又或者是這個時代、這個社會可悲…這一點陳年自己也說不清楚。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很快就來到了端午節前夕。
端午節自然是要吃粽子的。
但由于老板喬老爺子是客家人,所以包粽子所用到的材料與陳年所知道的還有些不同,也與廣東的一些地區不太相同。
因為陳年知道廣東是吃肉粽子的,所以有時候會用到叉燒,咸蛋黃之類。
但喬老爺子提前準備的粽子食材有五花肉、花生、香菇、綠豆、糯米、菜脯等等 粽葉是他專程托人從國內捎回來的,一共捎了好幾箱,但顯然這些他們自己是吃不完的,所以把自己需要的留下之后,剩下的都以很低的價格賣給了周圍的街坊們。
這也是喬老爺子每年都會做的事情,到時候那些街坊們包好粽子煮好之后,在端午當天也都會拿一些送到光榮飯店里來。
這也算是有來有往了,雖然喬老爺子收了錢,但那也只是象征性的意思意思,否則他們在這里也只是普通人一個,哪有渠道去買粽葉啊。
為了今天包粽子,喬老爺子在昨天的時候就把花生、綠豆和糯米浸泡到了水中。
而且還囑咐陳年看著點兒,別被老鼠或者是別的什么動物啊吃了,把這些食材弄臟。
等到第二天來了之后,喬老爺子又泡上了香菇,還把菜脯也同樣切碎泡入了水中,根據喬老爺子的說法這樣做不會讓味道太咸。
菜脯自然也就是和果脯一樣,但是為了防止腐壞,上面通常會放很多的鹽。
今天中午光榮飯店除了粽子之外,別的菜都不賣,但是就算如此,湯也是必須要煲的。
煲上湯之后,喬老爺子開始去腌制豬肉,加入各種調料之后,便將其浸制到一旁。
隨后又讓陳年把香菇切碎,然后瀝干水分,處理好的香菇則是被拿去下入鍋中,開始用油煎。
等到把香味煎出來之后,又在里面加入菜脯碎,開始大火爆炒。
再之后又把剩下的食材全部放入鍋內,然后放一些五香粉、鹽以及油開始進行攪拌。
最后光是餡料都有滿滿的一大鍋。
陳年看著里面五花八門的、各種各樣的食材,一時之間根本想不出來這做出來是什么味道。
畢竟陳年也是吃過肉粽子的,但是自己吃的肉粽子哪有這么雜啊,頂多醬肉或者是叉燒再搭配上咸蛋黃,最多最多再放少許的香菇碎。
但是此刻喬老爺子所做的粽子當中,除了以上的那些材料之外居然還有綠豆、花生,而且綠豆的比例還很多。
“喬掌柜,客家人到底是怎么來的啊?我總感覺哪里都有客家人,不只是在廣東,好像其他地方也都有客家人的身影。”
這一點陳年確實有些疑惑,因為他以前有廣西的同學就說自己是客家人,而且廣東好像也有客家人,但是似乎除了廣東、廣西之外,其他地方好像也有客家人存在。
“客家人本質上來說就是無處不在的,因為客家人原本就是從古代打仗開始,因為戰亂而不斷的遷徙的人群,按照我們祖先的說法,我們其實屬于純種的漢人,但是后來卻分散在各處,不過我們的客家祖先由于到處跑,每到一個地方,其實并不受當地人待見,甚至還會受排擠,所以后來漸漸的開始往深山里去發展。
也就是后來才到了梅州,在這里落下腳來之后,便以梅州為大本營,繼續向外發展和遷徙。”
“但是吧,我覺得大家都是炎黃子孫,而且我更傾向于客家人應該是一個文化的概念,而不應該是血統的概念,比起血統來說,文化的影響力更大。”
一開始陳年聽著還以為喬老爺子要說和他們以前的同學所說的那樣的話來,比如客家人才是純種的漢人,而北方人都是匈奴人這種類似的。
沒想到喬老爺子如此開明。
要知道陳年以前和那個同學在溝通交流的時候就非常的頭疼。
就在說話之間,餡料也都做好了。
陳年自然是會包粽子的,出身于廚師家庭,從小到大包餃子,包餛飩,滾湯圓,包包子,包粽子這些都是手到擒來。
然后是分出去大量的粽葉,喬老爺子自己留下的還是非常不少,粽葉還有滿滿的兩大盆兒在泡著,餡料除了已經炒好的這一鍋之外,大概還有兩三鍋要炒。
陳年光是大致的估算了一下,今天自己得包好幾百個粽子。
因為除了要在店里進行售賣和自己吃之外,還要拿一些出來讓喬老爺的兒子拿去送人。
畢竟商會會長雖然在這條唐人街上地位已經十分顯赫了,可拿到外面去依然算不了什么,所以逢年過節的也需要上下打點。
若非如此,他這個會長的位置怎么會坐得這么穩。
而且在排華法案實行的情況下,這些唐人又怎么能在此安居樂業?
不管是從海外運送來的貨物也好,還是要出口的貨物也好,這些也都是需要上下打點的,需要有議員在國會上說話的。
否則官方的人三天兩頭的過來打打秋風,這誰也受不了。
一開始還是喬老爺子和陳年在這兒包,但是包著包著喬老爺子身體就有些受不了了,有點腰疼,陳年就連忙讓對方先去歇著,等包好之后喬老爺子只要拿去煮就好了。
就這樣包了整整一上午,陳年也才包了100多個粽子。
手早已經酸的不行了。
現在就是飯店外面掉了一美元,陳年可能都懶得彎下腰去撿,倒不是因為看不上這一美元。
一是因為手太酸都已經僵了,拿不住,二是因為根本彎不下去腰。
好在中午的時候只賣粽子,收付款和上菜都免了。
客人想要幾個粽子,自己用筷子夾,然后把錢放在一旁的盒子里就行,他們只需要看著就好。
差不多休息了一個多小時,陳年才感覺自己慢慢緩過來,雖然一動胳膊還是很疼,但好歹是能夠做到把捆著粽子的繩子解開,然后再用勺子塊著吃。
吃起來味道還行,但相比之下陳年還是覺得自己更喜歡吃北方的那種粽子,也就是糯米里面包著紅棗或者是蜜棗,吃的時候還蘸著白糖吃的那種。
在這些特色美食上面,陳年覺得自己好像一個矛盾結合體,喜歡吃北方的甜粽子又喜歡吃四川的油辣子豆腐腦,但偏偏又喜歡吃南方那種和面的時候在里面加糖吃起來很甜的的饅頭。
中午來吃粽子的客人不少,主要是這邊價格便宜,而且味道還正宗,雖然有些人并不是客家人,而是來自潮汕或者是汕頭,又或者是汕尾,甚至廣州、香港的也有,但好歹這種口味是他們廣東這邊的。
一個個的吃的也都挺開心,而且這個價格就能夠買到里面包著肉的粽子,也算是超值了。
陳年覺得喬老爺子賣粽子估計也不是為了賺錢,賣出去的價格差不多也就是成本上面稍微加一點點,但看喬老爺子現在臉上欣喜的神色,顯然是十分享受這種感覺。
畢竟也是過節,熱熱鬧鬧的總會讓人心情舒暢。
雖說端午節是紀念屈原的日子,但就這么祖祖輩輩的過下來,大家也都漸漸的把這節日當成了熱鬧的日子,只不過和中秋差不多也是需要祭祖的。
但其實端午節還有許多活動,比如掛鐘馗、引鬼船、貼午夜福、懸掛菖蒲艾草、賽龍舟、擊球、飲用雄黃酒等等。
但畢竟這是在海外,很多東西都沒有,所以只能是有什么就做什么,一切從簡。
“你知不知道李連英?”
“李連英?就是慈禧太后身邊的那個公公?”
“對對對,就是他。”
忽然店內兩個人的談話引起了陳年的注意,而且他們二人本來也沒什么防備,所以說的話也被其他人聽到了,聽到這話之后,原本還有些喧囂的光榮飯店內忽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看著剛才開口的那兩個人。
“靚仔,再說一說啊,李連英怎么了?”
“是啊,我們出來十幾年了,一年只能聽到那么幾次國內的消息,你要是知道的話就給大家伙講講啊。”
“老板,拿兩個酒杯,我這兒還有酒。”
陳年聽聞,連忙拿了兩個酒杯放在剛才那兩個人的面前,隨后有人過來為他們倒上酒,想讓他們多說一些關于國內的消息。
而那人此刻頗有些受寵若驚,但眼看著別人酒都給自己倒上了,不禁也壯了壯膽,端起來喝下一口之后齜牙咧嘴了一番,這才繼續說道:“那個李連英啊,我也是今天早上的時候剛得到的消息,我不是在港口搬貨嘛,搬貨的時候聽到船上有人說李連英前幾個月就死了,而且現在好像大清國都完了。”
“什么?大清完了?”
“是啊,大清已經沒了,現在好像是中華民國還是什么的,一開始大總統是孫文,但后來他辭職退位了,現在是袁世凱當臨時大總統。”
“好!”
聽到這里不知誰率先呼喊了一聲。
隨后館子里此起彼伏的叫好聲不斷涌來,陳年此時轉頭看了看喬老爺子喬和庸,只見他的臉上無悲也無喜,看不出什么表情來。
“其實七八年前的時候,孫先生來過一次舊金山為革命籌集資金,我記得那會兒是冬天,挺冷的,不過當時唐人街大家都去了,有的人站得遠,有的人站得近,可是都真真切切的聽到了孫先生的聲音。”
“你現在去唐人街外面看,那座牌樓上寫著的“天下為公”便是孫先生的親筆,后來洪門的人把這牌匾掛在上面。”
“洪門…”
陳年還是第一次在唐人街聽到這個名稱,不過想想這個時期的洪門好像還是一個非常著名的華人組織,而且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號召廣大海外華人為國內的革命事業做出一定的資助和貢獻。
“洪門離我們不太遠,就在新呂宋巷36號的五洲致公總堂,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工人團體,總之大家雖然在海外討生活,但一顆心還是向著國內的。”
陳年點了點頭,說到致公堂,陳年就稍微有點印象了,好像這也是后來國內八大民主黨派之一的致公黨來著。
不過那人除此之外也就沒有什么別的消息了,畢竟也是從碼頭上聽來的,沒有聽全,在碼頭上搬貨總不能站到那兒什么都不干,就聽人家講故事吧?
但就在眾人聊得火熱的時候,陳年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從門口走了進來,正是王朝云。
這還是陳年自上次之后,第一次見到王朝云,但現在與之前相見,王朝云的穿著艷麗了許多,隱隱的有點向阿彩靠近的意思,臉上也涂抹著重重的胭脂水粉。
走近之后,陳年甚至能從對方的身上聞到香水的味道。
從門口一路走到柜臺這邊,所過之處人們都不禁下意識的調低了自己說話的音量,眼睛不由自主的往王朝云的身上看,但王朝云好像都沒有看到似的,徑直來到柜臺這邊。
“喬掌柜,阿彩姐派我來買50個粽子。”
“阿彩派你來的?”喬和庸看了看這個姑娘,“你就是幾個月前偷跑出來的那個吧?”
一眼就看穿了對方的身份。
“喬掌柜見笑了,是我,當時初來乍到再加上心里害怕,所以才跑了,不過現在阿彩姐對我很好。”
喬和庸點了點頭,顯然不在意王朝云說的這些話,他只是想確認一下對方的身份而已。
“阿年,你去弄一下,50個有點重,順便再幫她拿回去吧,反正也不遠。”
陳年點了點頭,隨后找了個大盆,便開始數著往里面放粽子,一共放了50個。
堆得高高的,這要是讓王朝云自己來拿,那鐵定是拿不動。
不過這對于陳年來說就是小意思了。
雙手抓住盆的兩邊,稍微用力便將裝著50個粽子的盆端了起來,朝著門外走去。
而王朝云也連忙把錢放下,緊隨在陳年后面…
一直走到巷子口,陳年都沒聽到王朝云說話,本以為對方跟了阿彩這么長時間,也會變得如對方性格一般,沒想到此刻居然比之前還要沉默寡言。
“最近過得如何?”陳年不喜歡沉默,于是主動問道,但這話一問出口就覺得自己不該這么說的。
可對方顯然沒有想那么多,聽到陳年問自己之后,連忙回復道:“挺好的,而且也攢了不少錢,一會兒我把那天的飯錢給你。”
說話的時候還有些小心翼翼,生怕陳年會嫌棄自己,如果她這副樣子被其他人看到了,估計得驚掉大牙。
這個僅僅來了幾個月就被眾人稱為云姐的年輕姑娘,在陳年這里居然一直跟在屁股后面,就像個小跟屁蟲一樣,而且說話還小心謹慎的。
可陳年卻完全不在意對方的身份:“不用,那天我都說了是請你的。”
但是說話間剛才那王朝云身上的香水味兒又鉆入了陳年的鼻尖,這讓陳年不禁皺了皺眉頭,聳了聳鼻子。
“你身上的這是香水嗎?”陳年問道。
“是啊,不好聞嗎?”王朝云聽陳年的語氣并不像是贊賞的樣子。
“有點兒嗆。”陳年實話實說道。17159/9945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