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這種對食物挑剔的廚師都有此感觸,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端著碗來到管水鍋的大爺身邊,陳年見他眼睛明亮,輕輕的順著邊緣一口一口地嘬著這海鮮粥。
這姿勢太熟悉了!
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沒兩把刷子都做不出這種專業的至少能達到9.8分的動作來。
“大爺你以前是說書的啊?”
“是啊,怎么的?”
“大爺你是東北的?”
“沒錯,俺尋思俺這口音還是挺明顯的。”
“不過大爺你為啥要跑這么遠來南方這邊啊?雖然這邊也有說書,但這一行還是在北邊比較吃香一點吧?”
只見那大爺嘆了口氣:“能混得下去,誰樂意到處跑啊?還不都是為了混口飯吃?唱戲說書勸人方,三條大道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當初要不是出了那些事兒老家呆不下去了,就憑我這兩下子在北平也能有個立足之地,就算不在北平回俺們老家那也能混口飽飯吃,不過這些事兒......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陳年想了想自己學過的歷史,現在是1936年,好像幾年前確實是東北被日軍侵占了,成立了偽滿軍政府。
“真是一群該死的玩意兒!”
陳年不禁怒罵了一句,戰爭讓多少人被迫離開自己的家鄉,有更多的人則是在戰爭中妻離子散,甚至丟掉了自己的性命。
而那管水鍋的大爺也嘆了口氣,又喝了一口海鮮粥,砸吧砸吧嘴:“這玩意兒要是俺娘也能喝一喝就好了,畢竟俺們那邊可不做這玩意兒,就是可惜啊…當年全家就我一個人跑了,老娘都八十多歲了......唉,那幫生兒子沒py的東西,我逃難之后一路走,走到這邊實在是走不動了,要不是最后班主收留我,估計早就餓死了!”
陳年嘆了口氣,看來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過往。
但在這環境下誰又能獨善其身呢?
個人的力量又有限,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眼下也只有先把飯做好了。
說著說著陳年看到外面那些戲班子的主要成員們也來了,顯然是剛剛才練完功過來吃個早飯。
“蝦粥和白粥你們喝什么?”陳年問道。
白月霜聽到這話之后,又轉頭看向班主李富春:“班主,我們能喝啥?”
一看就是平常管的嚴,而且估計白月霜現在心里是想喝蝦粥的,但又不知道喝蝦粥犯不犯班主任的忌諱,畢竟平常李富春可是告訴他們,無論如何至少都要保護好自己的嗓子。
干這一行的長得丑點沒關系,反正到時候臉上是要化妝的,那么多角色總有適合的。
但如果嗓子壞了那可就都沒了。
別人看你唱戲,總不能你在臺上光張嘴不說話,哪怕就是跟頭翻的再好,沒聲音人家也不買賬。
擺臺唱戲賺的是觀眾們的錢,而演員們也是靠這個吃飯的,所以對于吃飯的家伙自然要無比看重。
而注重飲食便是他們日常生活中最基礎的,吃的辣了、咸了、甜了都會導致嗓子在唱戲的時候出現破音、悶音、唱不上去等等狀況。
李富春轉頭看了看那一鍋蝦粥,發現里面沒什么多余的東西,而且看大家吃的也都挺香的,想了想便說道:“想喝哪個喝哪個,但是只準喝粥,不許吃咸菜。”
“好嘞!”白月霜一聽這話臉面色一喜,當場就管陳年要了一碗海鮮粥,捧著來到一邊美滋滋的喝了起來。
隨后秦湘云也要了一碗海鮮粥,她也有些好奇陳年的手藝如何。
而李富春和杜麗娘則是要了白粥,他們兩個如此選,一直跟在杜麗娘身旁的那個小姑娘自然也就選了白粥,雖然她眼巴巴的看著海鮮粥那邊,似乎也是想要嘗一嘗。
但最終內心的羞澀還是讓她克制住了。
白月霜一個勁兒的在那邊說著好喝,結果李富春滿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了看這個沒正形的徒弟,隨后又把目光看向杜麗娘:“麗娘,你怎么也喝這個?”
畢竟在他看來年輕人可能還是更喜歡有味一點的東西,食色性也嘛,這沒什么可說的。
但是杜麗娘卻小聲說道:“我喜歡喝白粥。”
陳年一聽也明白了,人各有好,有的人就是喜歡喝白粥,就好像是有的人天生不愛吃肉一樣。
早上來吃飯他們也都是各自帶著碗的,所以陳年也省去了洗鍋的功夫。
但最終等大家都吃完滿足地離開之后,陳年發現白粥倒是都喝完了,但是海鮮粥還有一些。
這海鮮粥放到中午味道就不太好了,但還剩下這么兩三碗光靠著自己又喝不完。
沒辦法只好先放在一邊,說不定上午有誰又想過來喝一碗呢?
于是便把這大鍋和小鍋互相倒了一下。
鍋碗收拾干凈,廚房清掃完畢之后暫時陳年就沒什么事了。
至于中午的食材過一會兒再準備就好,反正現在才早上八點多。
中午要準備也就是五十多個人的飯菜而已,這就像是一個成年人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垃圾堆撿垃圾吃一樣簡單。
不過陳年想著自己既然來到這里,總不能一直整天都在廚房,昨天由于時間的關系所以沒法出去,今天正好得了空不如出去轉悠轉悠。
現在當屬五月份,雖然天氣炎熱,但畢竟是早上,所以終究還是要比白天涼爽一些。
陳年這一次要去的地方是菜市場,正好借著逛街的功夫去這里的菜市場看看,畢竟廚房里的食材也不多了要提前準備一些。
但陳年剛剛走出門走了兩步,忽然腳下好像被什么絆了一跤似的,直接一個踉蹌朝前摔了下去。
轉頭一看,只見一個身穿破爛的乞丐滿臉驚慌的四處張望,再看看對方身下的報紙......
很顯然剛才他在睡覺,結果睡著睡著被自己不小心踢了一腳。
踢醒了。
只是當陳年看過去的時候,對方的瞳孔上似乎蒙上了一層灰霧。
此人的嘴唇干裂,臉色蒼白。
“沒事吧?”陳年連忙問道。
但對方看了看陳年卻微微搖了搖頭,虛弱的說道:“沒事…”
聲音干啞,若不是早晨的路上沒什么人,陳年還真不一定能聽到對方在說什么。
“你是不是病了多久沒吃飯了?”
“兩天。”
對方艱難的說著,生怕陳年聽不清,還顫顫巍巍的舉起手來伸出兩根手指輕輕的晃了晃,之后便無力的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