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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三章 一位陌生家屬的來電

  三清衛康:“看到網上對器官種植的熱議,我感到很欣慰。”

  “這個項目能有現在的成績,離不開研發團隊一直以來的艱苦付出。”

  “目前體外透析僅維持了三天,對我們來說算是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了一小步,后面的路雖然漫長,但未來可期。”

  “不過事情可能沒有大家想象得那么順利,現在就遇到了一個難題。”

  “我盡量用最簡單的話概括一下,就是種植器官中還存有少量豬的細胞,所以風險較高,無法直接應用于臨床,必須走一個中間過程。”

  “按照國際慣例來說,就是要先移植到腦死亡患者身上,驗證其安全與有效,才能開啟正常的人體臨床實驗。”

  “只有完成這一步,才能往下推進,而我們恰恰就卡在了這一步。”

  “國內腦死亡沒有立法,民間接受度很低,而我們需要招募十幾名腦死亡的志愿者,在他們身上完成移植手術,才能繼續后面的臨床研究。”

  “合適的患者必須要有器官捐贈意愿,同時又發生了腦死亡,所以很難招募。”

  “這是科研所必經的一步,卻又跟我們千年以來的傳統觀念相悖。”

  “我覺得兩種想法沒有對錯之分,每個人都有處置自己身體的自由,而生物學也要不斷探索人類倫理禁區。”

  “幸運地是,人們的觀念隨著時代的進步一直在改變,兩百年前,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切個闌尾都算大逆不道。而現在,器官捐贈這一觀念也有了廣泛生長的土壤。”

  “在民智大開的現代社會,對于這一傳統與科技的碰撞,我相信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思索。”

  “科技終歸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醫療技術就更加如此。”

  “有了每一位參與臨床實驗的志愿者的無私奉獻,才有三清今天琳瑯滿目的藥物清單。”

  “孰是孰非,我一人無法決定,就交給大家來探討吧。”

  “畢竟,你們每一個人都身在局中。”

  衛康已經許久沒有在網上高強度沖浪,平時只會偶爾看看評論。

  而網友們也更多地把他這里當作一個許愿池,寫下一些醫療上的期許。

  他這一篇長文發表出去,就跟密集的魚塘里扔進去一顆水雷,瞬間炸出了一大片粉絲。

  “臥槽,衛總詐尸了?”

  “樓上,我不許你對衛總這么不禮貌。”

  “抱歉,一時嘴快,我不是故意的,其實我內心深處對衛總的敬仰猶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

  “快看衛總說了啥!有沒有吊大的總結一下。”

  “九漏魚嗎?這種話都看不懂?總是來麻煩我們吊大的,這很不禮貌。”

  “出大事了,衛總問我們接不接受拿腦死亡的病人做器官移植的人體實驗。”

  “哈?這么生猛的嗎?”

  “人體實驗當然不接受啦,我們又沒有鷹國傳統技能。”

  “大概看了下,我覺得難啊,大部分人還是不能接受身體還溫熱的時候就拖出去開膛破腹吧。”

  “誰說的,我就接受啊,但是我爸媽不接受啊,畢竟我死都死了,這個身后事自己也沒發言權啊。”

  “華夏果然沒有科學生長的土壤,歐羅巴17世紀就開始解剖死人,才有了后來蓬勃發展的外科醫學,而我們到了現在,還在為要不要在死人身上做人體實驗而爭吵。”

  “嘖嘖,反思怪又聞著味來了。”

  “其實新藥臨床實驗就是人體實驗啊,每年都有不少人在做吧,為什么到了死人身上,大家的爭議就這么大,我不能理解。”

  “活人做了人體實驗還有活下來的可能,死人都死了,還不讓他們入土為安嗎?”

  “這話你跟要求火葬的人去說。”

  “都燒成灰了,還在乎身上少不少零件嗎?照我說,碌碌無為的普通人,死之前就該為科學發揮一下余熱,這可能是他們人生唯一的意義所在。”

  “要是普通的人體實驗當然沒有必要,但是這可是器官移植的人體實驗啊,如果能讓這個技術早點落地,能救多少活生生的病人啊!”

  “說實話,器官捐贈不過是救幾個人,但是參與這樣的人體實驗,能救的可不僅僅是幾個人,那是成千上萬人。”

  “我準備去簽一個器官捐贈協議,唯一的要求就是萬一腦死亡了,優先將我的身體捐贈給三清做醫療實驗。”

  “哇,樓上的想法真棒,我也想這么做了。”

  “大家說得對,每個人未來都會生病,無論是你自己,還是你的家人,都有器官衰竭的那一天,能讓三清的新技術早日臨床,就能早一天救下無數病人,這是功德無量的大好事,我們應該支持才是。”

  “沒錯,我支持衛總,有了三清的器官種植技術,我們失去的可能是一兩個器官,但收獲的會是千千萬萬個器官。”

  “嗨,我是來旅游的歪果仁,沒想到能有幸參與這么一場民意大討論,其實我想提醒一下,如果你們不想做人體實驗,可以來我們鷹國,鷹國人民很歡迎三清去做臨床實驗。”

  “這什么話,沒看到這是家務事嗎?有你歪果仁插嘴的余地嗎?”

  “對,樓上的老外,這沒你的事,做個安靜的圍觀群眾就好。”

  “你們太霸道了吧,三清是華夏的,也是全世界的。”

  “不服就憋著,誰叫三清是華夏企業呢,呵呵。”

  “不要管這個傻老外,我們繼續討論正事。剛才說到哪來了,科技與傳統的碰撞…”

  網友們討論得熱火朝天,最后大體上分為了兩類。

  一類是保守派,紛紛表示自己很支持,奈何父母不支持,保守起見,可以等待時間殺,等到父母那一輩人都走了,傳統觀念肯定會全方位落敗。

  另一類是激進派,都是三清的鐵桿粉絲,為表示全力支持,直接人人手書一份專屬于三清的器官捐贈協議。

  但是到了一命歸天的時候,到底能不能碰上腦死亡這種小概率事件,實在是不好說。

  畢竟年輕人在世的時候,能不能結婚這種事自己都不好做主呢,更別說兩手一撒什么也管不上的身后事了。

  “看來大部分上網的年輕人都支持我的想法,這事還是有著一定的民意基礎。”

  衛康看著網友們的評論,心里也有了數。

  正當他準備繼續往下翻的時候,桌上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什么?有志愿者打電話?”

  “噢,不對,應該是家屬打過來了吧。”

  “她希望能在電話里親自跟我說?”

  衛康驚訝萬分,同時也有一絲欣喜,連忙道:“快,把電話轉接過來。”

  幾秒鐘后,一個略有些低沉的女子聲音在電話中響起。

  “衛總,你好。”

  聽得出來,這是一位受過一定教育的中年婦女,正竭力保持著平靜,但語氣中不自然的停頓,還是透露了她內心深處的激動。

  “你好,我是衛康,非常感謝你的來電,聽說你要幫親屬報名參加臨床實驗,能不能仔細跟我講講?”

  衛康徐徐道來,口氣非常平和,這無疑讓中年婦女緊張的情緒得到一絲緩解。

  “好,我是一位腦死亡病人的母親。我兒子還很年輕,不到30歲,幾天前一場車禍奪去了他的生命。”

  “就在昨天,醫生宣判了他的死亡,對,就是腦死亡。”

  “本來也沒什么事,但是他一直很善良,對生活也充滿了熱情,甚至去簽了一個什么器官捐贈協議。”

  “雖然我當時不太同意,但這是兒子最后的心愿,我也要尊重他的想法。”

  “而且我還有一絲私心,我的兒子是死了,但我希望他身體的一部分能夠一直活下去,哪怕是在別人身上。”

  “我老伴死得早,一個人把他拉扯長大,想到他的心,肝,腎,甚至眼角膜能夠挽救一條生命,能夠代替他活下去,我就覺得他還在人間,沒有徹底煙消云散。”

  說到這里,她吸了幾下鼻子,停了下來,說道。

  “衛總,不好意思,這大概是一個老母親的執念吧,讓你見笑了。”

  “沒有,其實我也有過這種失去親人的痛苦,我很理解你的感受。”衛康小心地安慰道。

  “好吧,那我就繼續說下去。”中年婦女沉默了3秒,說道。

  “其實當初我反對他捐贈器官,確實有傳統觀念的原因,雖然被兒子說服了,但還是放棄不了這個念頭。”

  衛康疑惑道:“可是您剛才不是說要尊重他的想法,把他的器官捐贈出去嗎?”

  “對啊,我就這么想,那有沒有辦法,既尊重他的想法,把器官捐贈給別人,又能讓他保留一個完整的身體下葬呢。”

  中年婦女喃喃自語道:“我想啊想,一直都找不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但是,今早我看到網上的新聞后,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

  衛康心中更加困惑了,卻沒有出聲,只是安靜地聽著對方說下去。

  “我就想啊,既然他把器官都捐贈了,那肚子肯定都空了。”

  “你們的器官移植實驗,不是要把器官從豬身上移植到人身上嗎?”

  “那我兒子的身體不就是一個現成的容器嗎?你們把器官移過去,做你們的實驗,然后把東西都留在我兒子肚子里,好不好?”

  中年婦女聲音里帶著一絲哀求,顫聲道:“反正你們做完實驗,應該也用不到這些器官了吧,那就不要再挖出來了,直接留給他,行嗎?”

  “這樣他不用肚子干癟癟地下葬了,我也不用天天做噩夢了。”

  “他捐贈了好多,付出了好多,能不能留一些東西給他,哪怕不是原本屬于他的,但是放在那里,我的心也沒那么痛了。”

  “你們做了實驗,病人得到了捐贈的器官,我兒子能留個全尸,我下半輩子也能安心,這樣的安排可以嗎?”

  聽到這番話,衛康頓時沉默了,眼眶竟莫名地有些濕潤。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的父母,如果現在還在世,遇到了這樣的難題,是不是也會像對方那樣百般糾結,努力懇求著,想要達到一個兩全其美的結果。

  想到這里,他深吸了一口氣,保持著平靜道:“你的想法非常合理,屬于人之常情,我沒有理由不答應。”

  “你要是還有別的要求,盡管提出來吧,我都會一一滿足。”

  “太好了,”中年婦女發出一聲驚喜的歡呼。

  “我沒有別的要求,噢,對了,我這里離昆市有點遠,我兒子離不開呼吸機,能不能到我這邊來做手術。”

  衛康點點頭:“沒問題。把詳細地址告訴我,我馬上派人過去。”

  說完這句話,他又停頓了一秒鐘,臉色變得肅然,鄭重其事地說道。

  “你是一位偉大的母親,請接受我最崇高的敬意。”

  “能夠幫到一位偉大的母親,這是我的榮幸。”

  “三清永遠不會忘記您和您兒子為醫學研究所做出的貢獻。”

  掛斷電話后,他不禁怔怔出神,心中百味雜陳。

  事情得到了解決,他應該高興才對,但可能是剛才那位母親提出的解決辦法,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沖擊,心情莫名有些復雜。

  這位陌生家屬從一個讓人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提出了一個堪稱完美的解決方案。

  按照她的想法,完全可以一舉解決腦死亡患者器官捐贈的難題。

  事實上,大部分家屬不是不能接受親人死亡,也不是不能接受親人死后被拿去做人體實驗。

  他們只是不能接受親人的器官被取走,留下一個空蕩蕩的身體,無法保留全尸罷了。

  如果能夠極限一換一,哪怕不是原裝貨了,家屬們也不是不能接受。

  尤其是對一些本來就打算捐贈器官的死者來說,這一方案反而歪打正著地解決了家屬最頭疼的一個問題。

  畢竟華夏傳統文化也沒規定人死的時候,身體所有部件都必須是原裝貨。

  否則的話,那些早就移植了別人器官的死者該怎么辦?

  他們的某些器官也不是原裝貨了,家屬卻一點意見也沒有,完全不覺得他們的身體不完整。

  從這方面來看,華夏傳統文化的標準其實相當之靈活。

  “這就是典型的華夏式家長啊,深愛著孩子,想要看到孩子生命在這個世界的延續,卻又對傳統觀念割舍不下。”

  “萬萬沒想到,傳統與科學的碰撞,竟能以這樣一種方式圓滿解決。”

  “科技以人為本,這話果然沒說錯。”

  “有時候科技再先進,也一定要相信華夏人民的古老智慧啊。”

  衛康喃喃自語道,嘴角緩緩上揚,露出了一絲淡然而滿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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