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城西某小區。
早上一睜開眼,謝天印就拿起手機,不出所料地看到又多了幾個好友申請。
他打開一看,都是申請成為稀有血型志愿者的熱心人,頓時心中一暖。
“這世界上還是好心人多。”他心里想著,默默給對方發過去一句話。
“你好,請提供一下自己的獻血證或驗血單,核實血型后就可以加群了。”
半小時后,對方陸續發來了驗血單,確定了都是RH陰性這種稀有血型。
謝天印便根據血型不同將人分別拉入不同的分群。
海市稀有血型(RH)救援A群。
海市稀有血型(RH)救援B群。
海市稀有血型(RH)救援O群。
海市稀有血型(RH)救援AB群。
大概就是這四個大群,還有幾個預備小群,只有骨干成員在內。
大群多的有2000多人,少的也有近千人,所有群合起來大約有七八千人。
RH血型是僅次于ABO的第二大血型系統,與ABO血型同時并存,99以上的華夏人都是陽性,只有千分之三為陰性,全國人數大約在數百萬,可謂是第一稀有血型。
這種血型有個外號叫熊貓血,稀少而珍貴,因此血庫常年缺血,一旦急需只能叫人來緊急獻血。
稀有血型聯盟就是全國各地RH陰性血型的人,發現自己的血型后,團結起來的一個互助聯盟。
對海市這么一個超大型城市來說,幾千人并不算多,但大家緊密團結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樣,形成了良好的互助友愛氛圍。
謝天印成為海市稀有血型聯盟主席已經有12年,審核新人只是他每天平淡而枯燥的工作之一。
當然,也有不枯燥不平淡的工作,只不過謝天印希望那樣的工作越少越好。
此時,剛入群的新人已經跟老人們達成了一片,非常熱情地聊了起來。
謝天印欣慰地笑了笑,起床洗漱吃飯。
由于每天電話鈴聲不斷,多的時候一天可以接到來自患者家庭和志愿者的200多個電話,實在很難專注在朝九晚五的辦公室工作上。
所以幾年前他就辭了職,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聯盟的工作上來。
聯盟的工作屬于無償勞動,因此他有空會接點私單,做起了自由職業者。
就在謝天印吃早飯的時候,手機響了。
“喂,謝先生,我這里是海市新華醫院,這邊剛收入一名RHAB血型的7歲女孩,患有再生障礙性貧血,血色素已經降低到60g/L以下,處于急性貧血狀態,可能需要盡快輸血,能否麻煩招募一下捐獻者?”
電話里傳來醫生的聲音。
謝天印放下筷子,臉上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你好,能把詳細信息發一下嗎?患者身份信息,醫院和主治醫師。核實無誤后,我會馬上招募合適的志愿者。”
“好的,您稍等,我這邊馬上發過來。”
謝天印等了十幾秒,對方很快把相關信息發了過來,核實無誤后,他點了點頭,回復道:“沒問題了,我馬上去辦。”
“謝謝!”
隨后,謝天印把這名7歲女孩的情況發布到了RHAB群里。
“所有人,新華醫院有一名7歲的再生障礙性貧血女孩需要輸血,請合適的捐獻者幫忙,非常感謝!”
“注:以下人員不能捐獻:一周內有過藥物攝入史,處于月經期或哺乳期的女性,6個月內有過捐獻史。”
作為區域主管,他的主要職責除了收集需要輸血的患者信息,并進行核實外,就是尋找合適的捐獻者。
大部分志愿者都非常樂于助人,但并不是每個人的情況都適合捐獻,他的工作便是從中找到最適合的捐獻者。
群友們頓時聞風而動,紛紛回復。
“7歲的小女孩,太可憐了,孩子還小,需要我們的幫助才能戰勝病魔。”
“可惜我三個月前剛捐獻過一次。”
“我最近感冒了在吃藥,也捐不了。”
“我倒是符合條件,但是我現在魯省出差。”
RHAB血型非常罕見,大概只占10的比例,所以這個群人數本來就少,只有幾百個,又有很多人最近6個月捐獻過,還有一些其他的原因,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合適的捐獻人。
謝天印頓時有些急了,這個患者已經處于急性貧血狀態,急需輸血,如果再找不到人,可能會釀成悲劇。
“還有人符合條件嗎?這個小女孩血色素已經低于60,急需幫助!”
可惜他是RHA型,否則自己就第一個上了。
過了幾秒鐘,有人在群里他。
船到橋頭自然沉:“群主,我符合條件,但是我在出差,如果能等幾個小時的話,我馬上訂機票回海市。”
謝天印頓時大喜,連忙答應下來:“可以的,幾個小時患者應該能等得起。謝謝兄弟了。”
他看出來了,這是早上剛加入的一個新人,一般來說,志愿者剛加入組織的時候,想要幫助他人的熱情是最高的,所以哪怕在外面出差,也愿意特地訂機票回來捐獻。
他立即私聊了捐獻者,對方已經訂了機票,下午就能抵達海市,到時候會直接去醫院。
把一切辦妥后,他才舒了口氣,把這邊的結果反饋給了醫院。
醫生也是大喜:“謝謝,太感謝了,多虧了謝先生,我們才能這么快找到捐獻者啊。”
“接下來,我們會盡力使患者病情保持穩定,希望能堅持到輸血的那一刻。”
謝天印欣慰地笑了,將這一好消息發到了群里。
“太好了,大兄弟真是個好人。”
“老哥雖然名字有點悲觀,但人還是很熱情的。”
“群主,咱們能不能給老哥報銷下交通費。”
“機票可能有點貴,市內打車費應該還是可以的。”
謝天印:“船到橋頭自然沉,兄弟你放心,既然伱這么熱心,我們也有一點小小心意奉上,聯盟有熊貓俠公益基金,每位志愿者獻血后都能領到一筆交通補助和5天的意外保險。數額不多,大概兩百塊,但重在心意。”
船到橋頭自然沉:“謝謝,我捐給組織吧。”
謝天印:“組織不能動這個錢,必須領的。”
“好吧,那祝愿組織發展壯大。”
群里瞬間充滿了其樂融融的氛圍。
謝天印心里充滿著一股暖意,像這樣的情況他已經見過了無數次,是志愿者們的熱情和無私支撐著他無償工作,一直走到了現在。
沒多久,電話又響了起來。
這次找來的不是醫院的醫生,而是一位語帶悲痛的老父親。
“謝先生,是醫院給我您的電話的,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家小孩得了腎衰竭,要做手術的話,需要3000毫升RHO陰性血,你看能不能幫幫忙聯系一下,他才2歲啊,真的很需要幫助。”
“這…”謝天印頓時有些為難,2歲腎衰竭小孩的大手術,怎么看成功率都不太高的樣子。
在他的工作中,尋找志愿者往往不是最困難的,最困難的往往是,決定是否為低生存率的患者尋求血液捐助。
“這樣吧,你先提供患者身份信息,還有主治醫生聯系方式給我,我要跟醫院確定一下,才能給你回復。”
隨著他撥通了對方主治醫生的電話,詢問得越仔細,心情越是低落。
據醫院方面說,這名男孩的手術成功率很低,輸血做手術也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
掛斷電話,謝天印來到陽臺,默默地抽起了煙。
他必須要慎重決定,到底是否幫助這名2歲的小男孩。
事關一條鮮活的生命,這個決定可不好做。
當煙頭開始燙手的時候,謝天印終于摁熄了煙頭,做出了決定。
他給小男孩的父親發了一條短信:“很抱歉,3000毫升RH陰性血實在太多,我恐怕無能為力。”
發完消息,他吐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人生中的一副重擔。
“看來這個決定并沒那么艱難。”他心里想道。
“一個志愿者最多捐獻400ml血液,要獲得3000毫升血液捐獻,我需要找到8名志愿者,這么多血液本來就非常珍貴,用在成功率很低的患者身上,未免有些可惜。”
“這8個志愿者的血液,本來可以用到其他人身上,或許可以挽救8個有更高生存率的患者。”
“我的決定沒有錯。”
以謝天印的性格,既然做出了決定,就不會再次回頭,也不會后悔。
這個2歲小孩的事情,他就這么放在了一邊。
而對方收到消息后,也沒有再回復。
時間一晃到了下午,群里面,船到橋頭自然沉正在直播他的第一次捐獻經歷。
船到橋頭自然沉:“剛下飛機,打了輛車,正在朝醫院趕過去。”
“預計半小時左右到吧,我該怎么捐獻,直接走流程獻血?還是先找到病人再說?”
“嗯嗯,群主已經把主治醫生的電話告訴我了。”
“總之,現在就是非常激動,感覺要去做一件大事。”
“好了,到醫院了。”
“我正在找血液科。”
“聯系上醫生了,耶!”
直播到此戛然而止。
接下來,無論群友們怎么詢問,船到橋頭自然沉都沒有再露過面。
謝天印突然有種不妙的預感,仿佛是印證了他的想法一般,手機這時突然響起。
正是新華醫院的醫生打過來的。
“謝先生,很抱歉,感謝你找來的捐獻者,可惜患者沒能撐到輸血的那一刻。”
“在捐獻者到達醫院的同時,這名7歲的小女孩就去世了。我告訴了捐獻者之后,他就掛斷了電話,我還沒來得及跟他道謝,麻煩你轉告一聲吧。”
這番話仿佛一個晴天霹靂般在腦中炸響,謝天印整個人都呆住了。
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顫抖的雙手將這個消息發在了群內。
群內頓時一片嘩然。
“什么?簡直無法置信,明明馬上就要輸血成功,卻在臨門一腳上徹底輸了。”
“可惡,我為什么要感冒,否則就可以早點幫上忙。”
“一聲嘆息,這大概就是世事無常吧。”
“7歲的孩子啊,還沒有看到人間的繁華,就這樣被病魔收了回去。”
“嗚嗚嗚,今夜我無法入眠。”
就連消失許久的船到橋頭自然沉,也冒出來說了一句話:“都怪我,要是我當時不去出差就好了。”
謝天印連忙安慰他:“兄弟,這不是你的錯,千萬不要灰心喪氣。再接再厲,下次捐助肯定能成功。”
然而對方并沒有回復。
過了幾分鐘,消息顯示,船到橋頭自然沉退出了群聊。
謝天印忍不住雙手扶額,仰天長嘆。
他心里明白,志愿者一開始幫助他人的熱情有多高漲,當他們遇到失敗時,熱情消失得就有多快。
這位熱心人第一次獻血就遭遇如此慘痛的打擊,心理上如果沒調整過來,很快就會徹底失去捐助的想法。
“哎,太難了,我真的是太難了。”謝天印喃喃自語,雖然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已經變得麻木許多,但時不時地還是會有些破防。
群里再沒有人提起此事,但謝天印知道,所有人都會記得這個7歲的小女孩,還有這位叫“船到橋頭自然沉”的捐獻者。
過了幾天,謝天印在翻看朋友圈的時候,驚訝地發現,那位小男孩的父親竟然發了一條訃告。
那位2歲的小男孩,雖然父母為他找到了需要的血液,但孩子還是沒能從手術中存活下來。
謝天印嘆了口氣,他心里很清楚,這對父母是怎樣找到所需要的血液。
盡管國家明令禁止販賣血液,但非法血液采集行為依然屢有發生。
在非法渠道,400毫升的熊貓血可以賣到2萬元。
3000毫升的話,起碼要付出十幾萬元。
這對父母的舔犢之心,實在是情深意重。
只可惜,還是沒能挽救下孩子的生命。
想到這里,他不由有些慶幸,當初的拒絕,看來是明智的決定。
起碼捐助者又能多救助8個不同的患者了。
突然,群里不斷有消息他。
“群主,出大事了,快出來看上帝。”
“群主,對于三清的人造血一事,你怎么看?”
“有了人造血,患者等不到血液就過世的悲劇,是不是就不會再發生了?”
謝天印看了好一會群友轉發的鏈接才明白。
原來大家說的是三清發明人造血的新聞。
他頓時激動起來:“我看到了新聞,只能說現在科技的進步真是出人意料,我們動不動就跟不上時代了。”
“人造血面世,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以后我們稀有血型再也不怕缺血了。”
“不過我怎么看,這個人造血好像是RH陽性血,對我們來說用處不大吧。”
群友們瞬間七嘴八舌討論起來,紛紛提出自己的意見。
“我看了公眾號,據說三清是使用了造血干細胞體外生產的,這種技術非常牛逼。”
“是啊,現在不但合適的捐助者難找,即使找到了,也要等待很久,患者有時候等不及就走了,可見急性捐助還是有一定的局限性。”
“為了避免悲劇再次重演,只能提前在血庫備血,雖然有35天的時間限制,但總比事到臨頭找不到血好。”
“群主,我們不如聯合起來,去找三清求助吧。”
“三清既然能制造RH陽性血,肯定也能制造RH陰性血。”
“支持,我們一起出請愿書。”
“個人的力量人微言輕,但是團結起來,幾千人一起,就能引起全社會關注。”
“必須為我們自己發聲,請求血液中心和三清一起合作,盡快推進RH陰性人造血的制造。”
“如果需要造血干細胞,我可以提供。”
“我也是!”
看著群情激昂的志愿者們,謝天印心中一熱。
他毅然答應下來:“好,我會以稀有血型聯盟的名義,聯系三清和血液中心。”
“有你們在身后支持,相信事情會有一個解決的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