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尼亞,首都內畢羅的富人區。
綠樹掩映下,一棟棟現代化的高樓林立,街道旁是一間間高級餐廳,精品酒店,別致的咖啡店,以及高檔商場,一切看起來似乎與發達國家沒有什么兩樣。
一大早,張春明西裝革履,手中拎著公文包,從附近的酒店走出,來到一棟豪華氣派的辦公樓前。
門口一個中年黑人似乎在等人,一看到張春明,頓時熱情揮手,走上前來。
“張先生,我是你的代理塔基,很高興認識你。”
這是他為了參與這次的投標而聘請的一位本地人代理,口碑還不錯,當地華人用了都說好。
張春明是三清在菲洲分公司的負責人,這次前來肯尼亞是為了參與一次大型國際醫藥公開招標。
肯尼亞的招標在各行業各層面都非常普遍,主要分為公共部門采購招標,以及私立部門采購招標。
公共部門招標主要為各級政府,轉診醫院以及援助項目采購醫療用品,并不依賴政府資金,而是與一些支持機構有著合作關系,包括國際兒童基金會,全球基因,國際發展署等,招標文件均以公開形式發布。
私立部門招標主體為非政府組織(臭名昭著的NGO),公立衛生機構,援助支持機構,自有一套招標流程,每年招標一次,有些產品三年招標一次。
張春明在菲洲把分公司組建起來才大半年,對各國情況只是略有了解,談不上特別熟悉,幸好菲洲的華夏公司比較多,給予了不少幫助,總算少走了不少彎路。
雖然三清集團財大氣粗,但這次招標的都是各種機構以及公共部門,水比較深,所以他選擇了本地代理協助進行招標,以避免任何不必要的麻煩。
三清在菲洲既賣原研藥也賣仿制藥,原研藥療效出眾,極為搶手,所以走的是各國直接采購的路徑,仿制藥由于競爭激烈,不得不來參加招標會。
通常來說,公共部門采購仿制藥的最低價格為國際參考價的60,私立部門采購的仿制藥最低價格為國際參考價的3倍。
前者價格較低,賣出去賺不了多少錢,利潤大頭還得靠私立市場的采購,所以他內心深處還是傾向于多賣點藥給后者。
目前三清的仿制藥主要是賣給華夏的援助機構,以及各國公共部門采購,由于質優價廉,還是相當受歡迎的,與天竺仿制藥的競爭日益激烈。
兩人一路交談著來到了招標會場,里面已經是熙熙攘攘,坐了不少人。
上午是比較重要的私立市場采購,張春明找了個角落坐下,從公文包里拿出厚厚一沓標書,以及相關資料。
塔基拿過來逐一再次審查,看完之后,滿意地點點頭:“可以了,資料相當齊全,問題不大。”
張春明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詢問道:“他們招標一般主要看什么?”
塔基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八顆大牙:“NGO這些組織最看重世衛組織(WHO)的預認證,基本上只要通過了認證,就沒有什么問題,當然,價格也不能差太多。”
張春明舒了口氣,這才放下心來:“那就好,我們這幾款藥可是廢了好大的勁,才通過這個見鬼的預認證。”
塔基深有同感地點頭道:“確實,看得出來是下了血本。一般小藥企可沒這個實力,需要提供很多安全性和有效性的數據文件,還要進行現場檢查,價格也很貴,申請費用高達兩萬五一次,你們這十幾種藥,光申請費就幾十萬美元了。”
張春明苦笑道:“西方國家嘛,你懂的,這是入場門票,再貴也得掏。”
塔基嘴里發出“嘖嘖”之聲,不說話了,轉而看起了三清的投標產品參數。
他越看越是兩眼放光,看完之后激動地一拍手:“穩了,這些藥物都是我們急需的品類,效果也完全達到了原研藥的標準,有些甚至還更好。”
“你看,這些抗艾滋藥物,抗瘧疾藥物,抗結核藥物,還有感冒藥,止瀉藥,肝炎用藥,都是我們日常用藥,我每個月都要用抗瘧疾藥還有止瀉藥,如果效果真這么好,下次去藥店我就買你們三清的藥了。”
張春明微微一笑,語氣中有幾分驕傲與自信:“這你放心,三清的原研藥你肯定聽說過,我就不自夸了,仿制藥我們也是全球最強,甚至還賣到鷹國去了。”
“你可以搜索一下這個網址,鷹國有一家叫藍天的仿制藥企,由全國500多所知名醫院聯合成立的,專門做高質量的廉價仿制藥,他們本身沒有工廠,就找了三清為其生產,當然,大部分都是罕見病的仿制藥。”
塔基露出驚嘆的神情,豎起了大拇指:“Amazing,三清真的太厲害了,下次我去藥店不買天竺藥了,就買你們的藥。”
張春明好奇問道:“天竺仿制藥你們平時吃著效果怎么樣?”
塔基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怎么說呢,大部分情況下是好用的,但是也有不靠譜的時候,而且還不少。可能你這次買的藥很好用,過段時間再買,就發現吃了沒啥效果了。總之非常看運氣,雖然價格便宜,但我不敢一直吃一個牌子,總是會不同牌子換著買。”
“當然如果你去私立門診看病,人家給你開的藥就又貴又好,吃下去立馬見效。”
張春明頓時了然:“明白,質量參差不齊是吧,這都沒監管嗎?”
塔基瞬間睜大了眼睛:“哥們,這可是菲洲,500美元足夠讓任何官員對你視而不見。”
張春明無語道:“好吧,看來質量監控全靠自覺,幸好我們的產品質量一直過硬,已經在一些國家有了良好的聲譽,再說華夏的援助隊伍也從我們這采購,可不敢坑人。”
塔基點點頭:“這點我還是相信的,三清集團自從去年的蝗災起,就開始在菲洲出名了。”
“而且,你們有一款王牌藥物,這半年在我們這賣瘋了。如果我也來做個銷售代理,能不能多給點優惠?”
張春明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一臉古怪道:“你說的是止痛藥嗎?雖然代理商確實很喜歡,有多少他們都要,而且也不講價,但是價格并不便宜吧,我也很少看到本地人在用,何來賣瘋了一說?”
塔基東張西望一番,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棕色小藥瓶,一臉神秘地遞過來。
“你試試這個。”他用一種鼓勵的口氣說道。
張春明一頭霧水接了過來,看到瓶子上寫的是止咳糖漿,心里更迷惑了。
他打開瓶蓋,聞了聞,有種甜膩的糖果味道,倒了一點在蓋子里,是棕色的藥水。
這沒頭沒腦的東西他可不敢亂試,又倒了回去,小聲問道:“這到底什么東西啊?”
塔基露出一個‘果然如此就知道你看不出來’的笑容,一把拿過來,仰頭咕嚕嚕喝了一大口,這才開口道。
“這是能治百病的神藥。”
“啥?”張春明心里翻了個白眼,臉上卻不動聲色,呵呵一笑道:“菲洲的巫醫很發達,我也有所耳聞,不過我們是藥企,對這方面不太了解。”
塔基搖搖頭:“不是巫醫,也沒有用任何草藥,就是普通的糖漿,里面放了一顆三清的止痛藥。”
“艸!”張春明震驚地爆出一句國罵,眼珠子差點從眼眶里蹦出來。
“你們菲洲人可真能整活啊。”他半天才憋出一句話。
塔基得意道:“你們一盒止痛藥要80美元,才十顆,太貴了,我們實在吃不起,所以想到了這個辦法,這樣一來,一顆8美元的止痛藥,混入糖漿,就能做成一瓶藥水,痛的時候抿兩口,能極大地舒緩疼痛,足夠用上一星期呢。”
“一顆止痛藥稀釋以后,還能有這么好的效果,這也證實了你說的是真話,三清的藥物質量確實杠杠的,效果一點不打折扣。所以三清才能在我們心里有這么好的口碑。”
他豎起大拇指,贊不絕口。
張春明哭笑不得,他萬萬沒想到菲洲人民一顆止痛藥也能另辟蹊徑,找出新的用法。
這個藥本來就是開給慢性病患者,應對劇痛的,結果竟然被菲洲的病人稀釋后,拿來緩解一些較輕微的疼痛了。
按道理這樣不遵醫囑的行為是錯誤的,不過這是在菲洲,無法無天之地,他又能說什么呢。
只好露出一個職業性的笑容:“還有一個優點你忘了說,這個止痛藥用久了不會上癮。”
塔基驚嘆道:“那太好了,本來我還有點擔心,現在有了你的保證,我可以放心大膽地給孩子們喝了。”
“呃…”張春明擦擦額頭上的冷汗,徹底對菲洲人民的豪放感到無語。
他正要勸導一下,說處方藥不適合給孩子用。
突然,會場大門走進一行人,個個西裝筆挺,神色高傲,有黑有白。
張春明神色一肅,瞬間坐直了,目不轉睛地看著臺上。
招標會正式開始了。
與會的藥企紛紛提交標書,并做出解釋和說明。
輪到三清的時候,張春明剛站起來做了一番介紹。
主席臺上一個戴著眼睛,皮膚白得泛紅的大胖子就突然打斷了他。
“三清集團?為什么你們會出現在招標現場?”
“啊?”張春明不由一愣:“這不是公開的招標會嗎?三清為什么不能來?”
大胖子皺起眉頭,語氣嚴厲地斥責道:“三清的仿制藥并沒有通過WHO的預認證,根本沒有達到我們的招標門檻,你趕緊走吧,不要在這里浪費我們的時間。”
張春明拿起手中的資料,辯解道:“我這里有認證成功的證明文件,你也可以在WHO網站公布的藥品清單中查詢。”
大胖子手一揮,極不耐煩道:“三清的仿制藥已經從WHO的預認證藥品清單中刪除了。這點我很清楚,你如果不信,可以自己去查驗,不要再在這里做無用功了。”
他扯著嗓子喊道:“下一位!”
張春明趕緊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登錄WHO的官網,果然在預認證藥物清單里,再也找不到三清的藥物了,就連三清集團也被從供應商目錄中踢出去了。
他看著屏幕呆呆出神,心中涌出一股怒氣。
為什么?
為什么會把三清給踢出名單?
我們可是交了幾十萬美金的申請費呢?
怎么能這樣?
簡直就是不干人事。
好半天,他才從精神恍惚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塔基在一旁看著他,欲言又止,好一會才問道:“我們是不是該離開了。”
張春明咬牙切齒道:“不行,我要找上門問個清楚,不能這么收了錢還把我們當猴耍。”
他找到世衛組織在肯尼亞的辦公室地址,當即打了個車直奔而去。
接待他的是一位笑容和藹的黑人女士,了解到整件事情后,給了一個標準的官方答復。
“WHO的審核標準最近有大幅變動,三清在文件方面有所缺失,需要在規定時間內補齊。”
“重新提交文件后,將會在6個月內再次啟動現場審查。”
“在此期間,之前的一切審查結果全部作廢。”
“幸運的是,申請費用不用重新再繳納了。”
張春明心中怒火中燒,他恨不得拍著桌子吼幾聲。7
怎么著,我缺你那點申請費嗎?
等到按照要求再走一遍流程,怎么也得半年以后了,這得浪費多少時間。
這半年以內,所有需要WHO預認證的招標,全都廢了,一個也參加不了。
只能走政府和援助機構的直接采購了,除了藥店和私人醫院,其他渠道全都沒了。
這得給公司造成多大的損失?
這讓他怎么跟衛總交代?
怒氣沖沖地回去以后,他猶豫再三,終于鼓起勇氣撥打了衛康的電話,將此事從頭到尾地匯報了一遍。
衛康也愣住了:“草,還能這么玩?”
他不怒反笑道:“玩陰的是吧,既然這樣,咱們干脆別玩了。你把申請撤掉,要求對方退款。”
“仿制藥的利潤反正也不高,就做做華夏的援助團隊,還有公立機構的生意好了。”
“以后不跟NGO這幫龜孫子打交道了,我們自己也有慈善基金會,也能做NGO,完全可以直接捐助免費的藥物,根本不需要受他們的鳥氣。”
“以后,三清出品就是最權威的認證,再不需要任何其他機構的認可。”
衛康斬釘截鐵,霸氣無比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