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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一位走投無路的母親引發的悲劇

  昆市郊區,一座偏僻的停車場。

  段誠開著一輛小轎車慢悠悠地進來停下,然后下了車,他戴著帽子和口罩,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他朝著旁邊一輛面包車走去,在車窗上敲了敲,一個滿臉胡子的壯漢探出頭來。

  “貨到了,你上車清點一下。不過這次價格又貴了點。”

  段誠看著后車廂里一個個箱子,隨機檢查著,嘴里說道:“又怎么了?每次價格都這么不穩定,這樣我生意很難做啊。”

  壯漢吐出一個煙圈,丟掉手中的煙頭,抱怨道:“誰他媽知道怎么回事,這些天竺國的藥廠,價格老是變來變去,時高時低,理由千奇百怪,阿三反正就這么不靠譜。”

  “不過你放心,價格比國內還是便宜很多的。”

  段誠已經清點完畢了,點點頭道:“行吧,就這樣。”

  他正要把箱子搬到自己車上,壯漢突然說道:“對了,老段,天竺國那邊跟我說,能不能從國內倒點藥過去,你怎么說?有沒有渠道?”

  段誠忍不住樂了:“什么鬼?他們不是號稱什么藥都能仿制嗎?而且只要三個月,怎么還找我們倒藥。”

  壯漢吐了口唾沫道:“據說天竺國幾家大的仿制藥集團研究半年了,都沒搞定抗癌藥的制作工藝,里面輔料成分太復雜了。現在三清的藥國外賣得太貴了,國內便宜,所以里面利潤很大。”

  段誠搖搖頭道:“你找別人吧,我可沒興趣。我代購仿制藥是為了救人,可不是為了發財。”

  壯漢搖頭嘆了口氣,似乎很遺憾,眼看著段誠把藥都提走,一踩油門,呼嘯而去。

  段誠開著車回到家,沒多久就天黑了。

  吃完一碗泡面,看著時鐘快到九點了,于是安靜地坐在客廳沙發上,眼睛看向房門,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他做天竺仿制藥代購已經好幾年了,形成了穩定的客戶渠道,今晚就是病人前來領藥的時候。從九點開始,半小時一撥,每次來一批人,他會將預定好的仿制藥分發給這些病人。

  以前他是一位藥企職員,不幸患了肺癌,吃不起天價藥,幸好認識在天竺的前同事,于是開始代購仿制藥,后來在本地病人圈子里打響了名聲,就以此維生,基本上能代購的仿制藥病人都會找他購買。

  去年吃了三清的抗癌藥,病終于好了,他現在已經不再進口這方面的仿制藥了,雖然生意受損,但是命撿回來了,還是讓他欣喜萬分。

  九點一到,仿佛約好一般,敲門聲立即響起。

  段誠打開門,十幾個人走了進來,每個人都面容憔悴,神情疲憊,將狹窄的客廳擠得滿滿當當。

  段誠站起來,開始分藥:“好了,你們一個個過來拿,我都分好了,都是按照你們要求的分量。”

  病人們都很默契,一個個上前,拿了自己的藥,當場付款走人。

  段誠動作熟練,很快把桌上的藥分完,他抬頭忽然看到還有個人站在旁邊,不由疑惑道:“你來早了吧?不過沒事,你說說要什么?我給你拿。”

  這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姿色平平,滿臉愁容,一件皺巴巴的外套裹在身上。

  段誠仔細打量了一下,感覺十分陌生,心想可能是本地的網友,或者是其他病友介紹來的,于是擠出一個笑容。

  “你怎么稱呼?我不記得你微信叫什么了。你要什么?吉三代?可西他夫?還是曲格列汀?”

  女人怯生生地開口道:“我叫陳萍,不好意思事先沒跟你聯系,我是聽說你做進口藥代購,所以就直接過來了,不知道你這里有沒有氯巴占?”

  段誠心中一跳,驚訝無比,他盯著對方沉聲道:“你買這個干嘛?你知道不知道這是管制藥,不能亂買的。”

  陳萍嚇了一跳,趕緊從包里掏出厚厚一疊病例,焦急道:“我知道這個藥不讓賣,可是我孩子病了,要吃這個藥啊,我實在沒有別的路子了,你看看,我沒有騙你,真的是給我兒子買的。他才半歲啊…”

  段誠接過病例,打開看了看,心中一沉,果然是一個嬰兒,已經被確診為嬰兒癲癇伴游走性局灶性發作(EIMFS),他雖然不懂具體是什么病,但是也聽說過癲癇病這種很難治的病,尤其還是一個嬰兒,更是引發了一絲惻隱之心。

  不過他也沒有這個藥,于是搖搖頭,惋惜道:“我這里只有天竺仿制藥,你說的這個我真沒有。”

  陳萍臉上露出絕望之色,淚水瞬間流了下來,她忍不住捂住臉啜泣起來。

  段誠嘆了口氣,問道:“你有沒有找過病友群,也許他們有這個藥?”

  陳萍搖頭不已:“之前找了一位代購,他家也有女兒需要吃這個藥,可是上個月被抓了,我再也找不到別的辦法了,我家只剩下幾粒了,吃完就沒了,孩子發作起來可怎么辦啊。”

  段誠看她哭得越來越厲害,只好遞過去幾張紙巾,猶豫了半響,才道:“我認識個人,不過他不是代購,他是自己制藥,我也不能保證效果,只能說他比較專業,你要是實在沒辦法了,可以找他試試,地址是…”

  陳萍臉上淚水都來不及擦,趕緊掏出手機,記下那個地址,感激涕零地離開了。

  段誠看著女人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他打開電腦搜索了一下。

  氯巴占因為具有成癮性,1g相當于0.1mg海螺因,所以屬于第二類精神管制藥品,在國內沒有批準上市也沒有進口許可。

  這種藥是控制難治性癲癇效果最好的一種藥,嬰兒痙攣癥就屬于難治性癲癇的一種。而癲癇的持續發作,不僅對患者腦部有永久性的損害,更有導致患者窒息死亡的風險。

  目前氯巴占已在海外多個國家上市,所以可以從國外購買,但是不能在國內銷售,否則就是涉嫌違法犯罪,自用的話也只有部分城市能夠海外直郵購買。

  很多買不到的家長都會找能收到包裹的病友代購,但這里面風險很大。

  一個月前,一位患兒家長因為經常代購氯巴占被逮捕定罪,導致全國其他代購瞬間都消失了,這意味著家長們購買這款藥物的路徹底被堵死了。

  想必陳萍也是一位走投無路的可憐家長吧,段誠想起病例上那個半歲大的嬰兒,心里悶得慌。

  陳萍離開后,很快打了個車,到了市內一條街道上,找到一家賣計生用品的店,看了看店名和地址,這才確定,走了進去。

  里面坐著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長得眉清目秀,但是不修邊幅,胡子拉碴,頭發亂蓬蓬的跟鳥窩一樣。

  男子看了她一眼,也沒說話,自顧自地拿著手機在玩,時不時聽到游戲的音樂聲。

  陳萍吸了口氣,走到男子面前,忐忑不安地開口道:“你好,是顧閑嗎?老段讓我來找你,他說你這有氯巴占…”

  話沒說完,男子光速站起來,一臉氣憤地跳腳道:“我擦,老段你個災星,你誰啊,小聲點!”

  陳萍一慌,趕緊又把病例拿出來,把之前的話又說了一遍。

  顧閑沉默了半響,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對不起,這個我幫不了你。”

  陳萍急了,頓時跪了下來,哭著說道:“大哥,求你幫幫我吧,我家就剩幾天的藥了,孩子吃完就沒了。要是一直吃不上,我怕他撐不了多久。”

  “已經很多次,有寶媽在群里說‘再見了,我的孩子走了’。”陳萍擦著淚水,哽咽道:“大家都在祝福,說‘你終于解脫了,寶寶去當天使了’。但我們心里,真的很難受。我好害怕我家孩子就是下一個。”

  顧閑跺腳道:“你知不知道這個是管制品,不是一般的藥物,仿制是犯法的。”

  陳萍啜泣著點頭:“我知道,之前我們病友群里一個家長,因為代購這個藥被抓了。”

  顧閑再次搖頭道:“所以你應該理解,要是別的藥還行,這個真做不到。”

  說完,他似乎不忍再看眼前女人,干脆直接走出店門,消失不見了。

  陳萍愣住了,她看了看手中的病例,呆了一會,擦干眼淚,腳步趔趄著走了出去。

  等她走了沒多久,顧閑悄悄回來店里,掏出手機,撥給段誠,一接通就是破口大罵。

  “老段你個掃把星,別給我介紹亂七八糟的人,這特么犯法的事你也讓我做,你不要命我還要命呢。”

  “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怕什么,我倒是想幫她,但是我沒能力,你不愿意就算了,沒必要罵我。我也是看人家孩子可憐,才6個月就病了,連藥都沒得吃。”

  老段的聲音冷冷的,卻讓顧閑瞬間說不出話來。

  “行了,行了,算你有理,反正我做不了,她肯定能找到別的辦法的。”顧閑心中煩躁道。

  “這也做不了,那也做不了,你到底能做啥啊?”老段忽然冷笑了一聲。

  顧閑頓時來氣了,拿著手機嚷嚷道:“我跟你不一樣,我已經有案底了,我可不想二進宮,我勸你一句,你自己病好了就別做代購了,這也是犯法的,小心也跟我一樣被抓起來。”

  老段嗤笑一聲:“得了得了,你一個賣壯陽藥的跟我說這話干嘛,我這幾百號人等著呢,我要是不做了,他們上哪買藥去,這都是人命關天的事。”

  顧閑一時怒氣攻心,不由氣道:“這有什么,你要是進去了,我給他們做仿制藥。”

  老段哈哈大笑起來:“哈哈,你也就做做自制春藥了,人家那都是高端藥,你想什么呢,你要能做,我把頭擰下來給你。”

  顧閑頓時語塞,過了一會,冷笑道:“呵呵,你等著。”

  他啪地一聲掛斷電話,怒氣沖沖地關上店門,很快來到附近小區的家中。

  這是一套兩居室,另外一個房間是他的實驗室,里面有一些簡單的儀器設備,可以合成一些化學藥物。

  顧閑一頭沖進去,坐著沉思了半響,腦海中陳萍那張滿是淚水的臉一直在晃來晃去。

  他嘆了口氣,上網搜索氯巴占的相關信息。

  轉眼三天過去,顧閑一頭沖出房間,手里拿著一個裝滿白色粉末的小玻璃瓶,興奮地撥打手機。

  “老段,我制成氯巴占了,你有那個女的聯系方式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天沒有聲音傳過來。

  顧閑不耐煩道:“搞什么?說話啊!”

  老段的聲音疲憊而嘶啞:“你看看新聞,前天有個女的抱著小孩跳樓自殺了,就是她,唉,何苦呢…”

  顧閑腦子瞬間一片空白,他呆呆地看著手機,卻聽不到任何聲音,腦子里突然響起一陣嗡嗡的聲音。

  他捂著頭蹲下,半響才感覺好一點,他顫抖著摸到手機,開始搜索女子自殺的新聞。

  第一個跳出來的就是,寫著陳姓女子因孩子病重買不到藥,在醫院再次看病后,絕望之下抱著半歲的嬰兒從附近高樓跳下。

  顧閑呆呆地看著死者生前照片,整個人仿佛被雷劈了一樣。

  “怪我啊!怪我啊!都怪我!”

  他喃喃自語著,忽然頹然倒地,淚如泉涌。

  此時,坐在三清總部辦公室的衛康,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聲音陌生而熟悉,正是許久沒聯系的簡練云醫生。

  衛康心中隱隱有種驚喜:“簡醫生,你好,好久不見啊,最近還好嗎?”

  簡練云的聲音有些嘶啞,不復以往的清脆好聽,鼻音也很重,仿佛哭過一樣。

  “我還好,衛康,我有個事想找你問問,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衛康有些疑惑,點點頭道:“你盡管說。”

  “最近醫院出了一件大事,有個患者的孩子得了癲癇癥,需要服用氯巴占治療,但是四處都買不到藥,孩子病情發作得越來越嚴重,已經出現缺氧性腦損傷,于是她就抱著孩子跳樓自殺了。”

  “這事影響很大,現在全國各地有兩萬多癲癇癥患兒家長聚集起來,在網上發了一封聯名信,呼吁能夠合法購買氯巴占。我們醫院現在正在申報氯巴占的使用,但是需要按照相關流程辦理審批,可能時間要很久。”

  “其實這個藥物已經引發關注有一段時間了,國家一直在鼓勵這個藥物的海外藥企申請國內上市,但是一直沒有。”

  “現在國內基本是沒有氯巴占的原研藥的,都是從國外買專利來做仿制藥。”

  “但由于這是管制藥品,立項難度大,實際用到的患者比較少,價格又不高,只有幾百塊,所以投入高回報小,很少有藥企愿意啟動立項。目前國內雖然有藥企已經獲批做仿制藥,但還沒有任何上市申請。”

  “我想問問,”簡練云的聲音有些遲疑:“三清有沒有興趣做氯巴占的仿制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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