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李安的肯定，陳璇更加堅信自己昨晚會議上的決定是對的。
心情暢快的她，起了個大早，在李安還沒醒來時便將早餐端上了桌，兩碗小米粥，兩個水煮蛋，外加最后一份紅糖發糕。
紅糖發糕是李安在每日優鮮上團購的，當時她還覺得那么便宜，應該一般般，結果周四早晨lian給她蒸過一次之后，她收回自己此前的評價。
蒸過的發糕還冒著熱氣，她彎下腰，紅糖的焦甜混雜著紅棗的清香撲鼻而來，令人食指大開，再拿起一旁的快子戳戳，又松又軟。
搞定，小米老師一個清脆的響指，嘴角揚起，如同初升的太陽，明亮溫暖。
“起床！”
這話她也會說。
“嗯嗯嗯嗯——”
李安揉著睡眼從臥室走出，看著廚房忙碌的身影，露出笑容，“你把鬧鐘按掉了。”
“嗯吶，”陳璇正在刷煮過雞蛋的鍋，顧不上轉身，“快去沖澡。”
李安來到衛生間門口，八萬正在趴在那兒四處亂看，像一攤機敏的守門員，“早，八萬。”
八萬呲熘一下，一個激靈起身，沖向客廳，颯颯颯三聲跳上貓爬架，站在最高處，優哉游哉地伸了個懶腰。
然后又跳下貓架，走到水盆前，探頭伸出舌頭，呱唧呱唧。
人總會問自己一些根本無需知曉答桉的問題，就像李安此時，他就不明白八萬搞這么多戲干嘛，直接去喝水不就完事了。
無法理解。
走進衛生間，他脫去底褲，站在稍遠點的位置，打開了噴頭。
喝水的喝水，沖澡的沖澡，刷鍋的刷鍋，像是屋檐下的另一種三重奏，奏響新的一天，從一個尋常的清晨開始。
片刻。
“牙膏呢？！”
“嗷嗷嗷，忘了忘了，我剛才在廚房刷的牙，你兇什么嘛！”
“大姐，我喊了五聲了...冷啊...”
這時八萬也出現在了衛生間門口，它縮在陳璇潔白的小腿后面，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望著門內一絲不掛的身影，只看了一眼，然后搖晃著腦袋走開了。
十分鐘后，兩人開動。
“也就是說從下周開始，以后每周周六，你白天要上課，晚上要排練？”
“暫時是這樣，演出之前會加排。”
“什么時候演出”
“不清楚，不過怎么也得年底了吧，磨合這些孩子就得花費半年時間，昨晚勇哥說第一批孩子只用支付前十節的排練費用，后續能堅持下去的，就不用再交錢了。”
“也是一種激勵的辦法。”
“哎，其實挺難的，提升樂團質量需要持續穩定的科學排練，穩定持續的前提需要每一個家庭的配合，未來最大的隱患就是家長們的不重視。”
“這周這個孩子請假，下周那個孩子請假。”
“對，不像學校社團的排練，至少孩子們得去學校上課，有學校的制約，相對還能穩定一些。”
“確實，慢慢來吧，至少樂團框架已經搭建起來了，哎，你那個孩子叫什么來著？”
“馮可可。”
“一會兒有她的課對吧。”
“嗯，”陳璇點點頭，端起小碗一飲而盡，放下碗擦擦嘴角，“中午想吃什么？”
“看你，去這么早啊？”李安也放下碗快跟著起身，他看看手機，距離陳璇的第一節課還有兩個半小時，“別著急，我給你拿口罩。”
陳璇回臥室套上一件藍色外套，回到客廳的時候，手里多了她的筆記本電腦，李安問，“怎么了？”
“周五的社團課記錄還沒做完，我爭取課前搞定，”陳璇快速將電腦裝包，轉身踩上一雙白色運動鞋，臨走前送上一枚笑盈盈的飛吻，“上午好好上課，中午等我回家，加油！”
說罷，便接過李安遞來的口罩推門而去。
李安撓撓頭，心說莫不是參與這次樂團考核事宜，激發了陳璇骨子里的工作狂屬性？
這一大早的，元氣滿的嚇人。
笑著搖搖頭，行啊，那就加油。
回到餐桌，他的碗里還剩點小米粥，同款端碗而盡。
接著簡單收拾了一下廚房，李安來到書房從書架上抽出了貝多芬傳記。
距離他的第一節網課還有一個小時，他打算陶冶陶冶情操。
八點整，李安接到了楊慧彈來的視頻要求。
“李老師早。”
“你也早，熱身了嗎？”
“嗯，剛才在琴房練了半小時，李老師我們現在開始嗎？”
“開始，先聽聽音階。”
楊慧彈完，李安伸起雙手給對方鼓了鼓掌，“這不就對了嘛，手腕松弛下來的感覺如何？”
得到李安的肯定，楊慧心里偷偷松了口氣，終于對了，此前三節課，她的手腕一直找不到那種更進一步的放松感覺。
對著攝像頭嘿嘿一笑，“謝謝老師。”她正準備彈下一條作業，剛彈響兩個音，被視頻傳來的聲音打斷。
“不用彈了，今天我們學一首練習曲。”
楊慧意外的啊了一聲，手從琴鍵上抬起，臉上藏不住的驚喜，“老師我可以了嗎？”
“放松放松，當然可以了，我第一節課就給你說了，什么時候找到手腕的狀態，什么時候就可以進入下一階段，把599拿出來。”
“老師...我沒有599...當時齊老師直接讓我們買的849，我下課就去買，現在可以去借一本。”
李安心說也是自己大意了，不過他也沒想到這些孩子手里沒有599，笑答，“快去，就給你二十秒鐘昂。”
楊慧呲牙，“吼！”
今天是這四個孩子的第四節網課，經過前三節課，包括楊雙羽在內，四個孩子也都多多少少了解了李安的脾氣性格。
李老師很熱心，很隨和，有時像老師一樣教育他們，給他們講道理，有時也像大哥哥一樣幫他們解決一些生活上的小煩惱，都他們開心，但有時也很毒舌。
排在楊慧后面上課的是戴眼鏡的李怡然，第一節課被李安誤認為對方是個女孩的男孩。
見楊慧下課走出琴房，李怡然忙湊上問道，“李老師今天心情怎么樣？”
“挺好的啊，怎么，”楊慧皺眉，說著瞪大眼睛，“不是吧，你這周回家又沒練琴？”
李怡然哎的一聲，“練的不多。”
楊慧這就明白了，道別般的向對方點點頭，“那就珍重吧。”
李怡然感冒請假回家呆了一周，昨天晚上剛回來，本來上周挨了訓，這周他都計劃好了要刻苦練琴，一天最少四個小時那種，結果沒擋住回家的誘惑啊。
“別在這唉聲嘆氣了，”楊慧提醒道，“老師等你呢。”
李怡然長出一口，眼神決然道，“祝我渡劫成功。”
說罷，推門走進了琴房。
坐下前，他將表情調整到一種放松狀態。
“喲，李大師今天狀態看起來不錯。”
視頻里傳來李老師的調侃語氣，但這并不能讓李怡然分感到放松，他可見識過，這張笑臉隨時會凝固成冰，比如上周。
“咳咳咳咳，”對著攝像頭咳了兩聲，李怡然輕輕拍拍胸口，“抱歉老師，我感冒還沒好。”
“不嚴重吧？最近可要注意，我們這也有好多感冒的。”
李怡然立馬搖頭，嘴上說，“謝謝老師關心，沒什么大礙，就是咳嗽流鼻涕，馬上就好了，”心里卻有些慚愧，實際上他周三就已經好了，但是為了讓這節課“順利”點，他選擇了“善意”的謊言。
并且看來老師已經被自己“打動”了。
可就在這時，他剛松了口氣，就聽，“那小問題，不影響練琴。”
李怡然：什么情況？？？
“來吧，上課。”
李怡然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剛才干嘛不說的嚴重點，抬起微微顫抖的雙手，他深呼一口，事件已失控，剩下的就聽天由命吧。
彈了一遍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差的音階，按照上課流程，這是老師的要求，彈完之后，視頻里沒有動靜，片刻后他抬頭看向攝像頭。
哪怕隔著千山萬水，他也能感受到自己被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包裹。
咕都，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口水可咽，只有上節課被“痛批”的畫面，一幀一幀從眼前劃過。
“還不錯，有點進步。”
李怡然頓時間眼神都渙散了，這課上的堪比坐過山車。
不知道是不是畫面卡頓原因，視頻中，老師上一秒還無比平靜的臉龐，下一秒一頓，居然露出了笑意。
“繼續吧，注意掌關節，別讓我再啰嗦了。”
李怡然聞言點頭，大概是得到了鼓勵，也或許是預想中的雷暴場面沒有爆發，他的狀態松弛許多，再抬起的手指，落下那一刻，腦海里只有那句“注意掌關節。”
“當——”的一聲，李依然開始了他的第四節網課。
一個小時的時間一晃而過，李安宣布下課時，李怡然心中高呼渡劫成功。
這節課比他想象中要順利太多。
頓時有點得意忘形，譜子上記下作業之后，他居然放下筆和李安討論起來，“老師，為什么我提速提不起來？”
李怡然聲音清晰的傳到李安這邊，李安心嘆這孩子的音樂感覺還是可以的，人也聰明，就是不練琴。
“為什么提不起速度？你慢速練好了嗎？”李安沒好氣道，“絕大多數提出這個問題的人，百分之九十慢速都彈不好，還提速呢。”
見視頻里李怡然不說話了，他放下水杯接著問，“服不服，來，就你最手的曲子，用40的速度試一試，你看你能把音彈清楚嗎？”
片刻，“老師我錯了。”
李安心說你當然錯了，兩周了，下去練琴練的什么東西。
“這周練了多長時間？給我算算。”
從李怡然那遍音階彈完，他就知道這小子這周又沒好好練琴，還上來就說感冒，什么意思，先鋪墊一下 誰當學生的時候還沒經歷過發燒感冒，留個鼻涕咳嗽兩聲就能當沒練琴的借口，他備戰藝考的時候，夜里燒到39度，起床見燒退了，立馬爬起來練琴，身體虛點就虛點練，能怎么著？
李安是正兒八經的過來人，這些和老師斗智斗勇的把戲，他上學的時候早就從身邊的同學身上領教夠了。
什么樣的借口他沒見過。
他見過最離譜的，一個舍友用臨近期末失眠來當借口，說這周沒怎么練琴。
真當老師傻啊？無外乎是有的老師還特么愿意管你，而有的老師已經放棄你了，你說什么就什么，別惹事就行，你的話，老師根本連耳朵都不過。
上周李安就把李怡然的情況反映給齊云松了，齊云松說這孩子確實玩心重，不過家里條件好，到時候有路子，也算是變向暗示李安，盡量帶，不用費那么多心思。
按說有齊云松這話，李安接下來裝傻充愣就可以了，對不對，都沒人重視，我一頭使勁干嘛，想想那課上的多輕松，你想聊天，我陪你聊天，你想聽八卦，我給你講想當年，你感冒了，我噓寒問暖關心，讓你下去多注意點身體，實在不行就少練一會兒，總之你按時來上課就行了。
你來上課，一個小時我輕輕松松八百塊到手，反正你到時候有路子，我也不但心你和我上課考不考得上，我沒負擔的掙錢，你沒壓力的上課，大家輕輕松松和和睦睦，不好嗎？
何苦像上節課那樣，氣氛搞得那么，就像我故意找茬似的。
這么大個人了，心里還沒點數呢？
李怡然這節課上的不好，什么新內容都沒有學。
李安之所以在上課期間沒有向李怡然發火，是因為他覺的自己上節課的態度有點過了，所以這節課他忍了。
鑒于種種原因，他決定再給李怡然三次機會，如果對方到了四月還是這種狀態，那也就別怪他甩手不管了，非親非故的，他只是老師。
這么想不是他不認真教學了，而是他不會再花那么多心思在李怡然身上。
有那個功夫多思考一下怎么讓楊慧幾個努力的孩子再提高的快一點不好嗎？
“算不出來就別算了，本來就病著呢，再傷了神，這責任我承擔不起。”
李安看著攝像頭眨了眨眼，“不過，我給你提個醒，楊慧今天已經拿到新曲子。”
聽到楊慧已經拿到新曲子，李怡然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你們三個從開始進度是一樣的，說實話昂，第一節課上完，我對你的評價還不錯，你們三個相較，你的基礎稍好一點。”
“現在楊慧已經開始練習我布置的練習曲了，就剩你和王其春了，我還沒聽他這周練的怎么樣，不知道他怎么樣，反正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藝考呢，就這么回事，少你一個不少，所以別給自己那么大壓力，當然了，至少目前看來，多你一個也不多。”
視頻里李怡然慚愧的站了起來，低著頭，“老師對不起，我這周計劃是要好好練琴的，我都計劃好了，一天練四...”
李安聽到一半直接打斷，笑說：“記住，計劃在落實前，只是個屁，另外男孩子，說話把頭抬起來。”
“行了，叫王其春，下去按時吃藥。”
說罷李安起身揉了揉眉心，接著拿起茶杯去接水，秦勇給的這個茶葉，確實有滋味。
“老師再見。”
聽見身后傳來的聲音，他不自覺的想到當時被魏老師痛罵的場景。
得說魏老師確實有耐心。
可他不是魏老師，李怡然也只有三次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