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了。
李安從鋼琴旁的紙抽中取出兩張衛生紙，彎腰將季洋滴落在鍵盤上的汗水擦去，然后將琴蓋扣住。
隨后起身拍了拍季洋的肩膀，接著走下舞臺。
穿過掌聲回到了二樓。
今晚的小舞臺是季洋的，他只是下去上了一節課。
掌聲還未消散，他走到陳璇和老季夫婦二人中間，與所有人一同，重新看向舞臺。
他看著小季在掌聲中走到舞臺前。
柔和的燈光下，季洋捂胸鞠下一躬。
像是一種輪回。
李安從沒有在這個舞臺上鞠過躬，他記得他最后一次在這個舞臺表演完，扣上琴蓋就下臺去了宋成辦公室。
今晚季洋的這一鞠躬，也算是替他完成了最后的離場動作。
挺好。
季洋起身看向臺下，她感謝這些天來每一個為送上掌聲的陌生人。
是這些掌聲告訴她，她沒有那么糟糕。
謝謝大家。
謝謝爸爸媽媽。
季洋迎著柔和的燈光看向二樓的那張卡座，她的爸爸媽媽微笑的看著她，正為她鼓著掌。
是爸爸媽媽的無微不至的照料和全力的才讓她有機會追逐自己所喜愛的鋼琴。
謝謝陳姐姐。
季洋目光向左移動。
是陳姐姐告訴她外面的世界很大，風景很美。
未來她一定要出去看看。
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李安身上。
謝謝老師。
想說的話太多，可暫時她能說的也只有這樣一句謝謝老師。
她盼望有那么一天，等到了自己足夠優秀那天，到了那一天，她有好多好多話想和老師說。
鞠躬。
老師！我一定會繼續努力加油的！
面向二樓卡座的這一鞠躬結束，小季再抬起身，剛才神色中的那股深沉勁兒一下不見了，又被元氣滿滿的笑容所替代。
呲牙一笑。
小季走下舞臺。
幾秒鐘的不到的時間，整個餐廳內的氣氛又回復了平常。
季洋回到卡座，李安從兜里掏出了兩張嶄新的百元紙幣遞到了她的面前。
“啊？”小季沒搞懂。
李安：“這是你今晚演出費。”
季洋撓頭，這這這，轉臉看向老爸老媽求助。
夫婦二人笑笑沒說話，這時陳璇開口道：“快拿著呀，勞動所得。”
“額...”
季洋心想這錢如果真的是自己演出的報酬的話，那她更不能拿了。
“老師...”
看著季洋那為難的小樣兒，李安尋思也不為難孩子了，活都干了，錢不要。
于是又重新裝回口袋。
季洋這才放下心，嘿嘿一笑，“我要繼續開動啦。”
說著拿起刀叉繼續吃了起來，今晚她可餓壞了。
陪著季洋吃完晚飯，四大一小五個人又聊了一會兒。
聽到李安確切29號的機票，小季動了點小心思。
“老師，你和陳姐姐28號有木有時間啊。”
季洋希望二人能陪她過十八歲的生日。
見女兒開口了，夫婦二人本想也跟一句，但他們知道李安28號要搬家，到時肯定忙。
就連陳璇也以為李安會拒絕，可誰也沒想到李安點了點頭。
季洋臉上頓時爬滿欣喜，接著帶著一點小小的懇求說道，“老師，你和陳姐姐能來陪我過生日嗎。”說著還不停地用撒嬌的眼神看向陳璇。
陳璇不知道李安是怎么安排的，她以為28號晚上李安得請辦公室的人吃飯，畢竟人家幾個人答應28號幫他們搬家了。
所以陳璇也沒辦法幫季洋說什么，只能看李安是怎么安排的。
“先別急著惦記過生日，27號的復試考完再說。”
李安這話一說出來，連老季夫婦二人都以為他應下了。
老季跟道：“聽老師的話，先考試，考完再說。”
季洋小雞啄米似的連點三下頭。
“明白。”
飯吃的差不多了，話也說到這兒了。
老季看了眼手機，也九點半了，“李老師，那咱們今天就到這吧，又辛苦你和陳老師陪著折騰了一晚上。”
今晚他們一家也算是客，散場這事她們不提李安也不好開口，要不是看著李安陳璇二人都有些疲憊，其實他還想在和二人聊一會。
李安擺手笑說，“吃個飯吃個飯。”
季洋見要散場了，拿起最后一塊小甜品塞到了嘴里，湖了一嘴奶油。
胡蓉嫌棄道：“沒叉子嗎？”
季洋面對老媽的指責一臉不服氣，鼓囊個腮幫子也不知道說了個什么，惹得幾人又是一陣笑。
說笑間著一桌人已經來到一樓，陳璇陪一家三口先出去了，李安留步和幾個老同事打了聲招呼。
“安哥不再坐會兒了？晚上下班咱們再去喝點啊。”小梁挽留道。
李安歉意道：“等年后，年后一定來找大家坐坐。”
“我們啥時候都行，”和李安相處夠小半年，小梁知道李安不是和他們客套，笑道，“安哥，有空閑了來轉轉，忙了群里冒個泡就成。”
李安點點頭，環視一圈，“哥幾個忙，年后我請客。”
“拜拜安哥。”
“安哥路上慢點。”
和幾人道別，麗子親自送李安來到店門口。
李安也沒問今晚這頓飯花了多少錢，胡蓉說這頓飯已經付了，那就是宋成已經安排好了，和他預料的差不多。
既然明確宋成已經安排了，他也就不問了，反正以后日子還長著呢。
慢慢來唄。
不過他確實得和宋成說聲謝謝，今天這排面可是給他張足了臉。
混跡社會，誰還不好個面兒？
“不用了麗子，我還想在附近轉轉。”
麗子要幫李安叫車，被李安拒絕，“今晚辛苦了。”
麗子笑：“安哥客氣了。”
李安：“快進去吧，外面冷。”
麗子：“安哥再見，有空常來。”
目送李安離去的背影，麗子嘆了嘆。
誰能想到去年和還和他們擠在一起吃盒飯的李安，一年不到的時間就已經到今天這個地步。
舞臺上的鋼琴還是那架鋼琴，但李安已經不是那個李安了。
麗子琢磨著這句話，忽然猶豫了一下，其實李安今天來到之后，給她的感覺還是之前那個李安。
現在再回想一下李安在藍鯨的這幾個月，就是和有些樂手不一樣。
有些樂手從來不和他們摻乎到一起，還老喜歡使喚他們，和他們說話像個大爺似的，鼻孔都快朝上天了。
給人的感覺就是，我是站在舞臺上的人，和你們這幫伺候人的人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啊，大家吃的都是六點半的員工餐，你有本事別來蹭飯啊。
可李安不是。
李安從剛來的時候，就和店里的小服務員們特別客氣。
起初她也沒覺得有什么，接觸的人多了，大多數人還是很有修養的。
可一件事讓她對李安發生了改觀。
去年六一前后，小梁買了把吉，新鮮的不得了，成天來到店里就嚷嚷自己的吉他如何如何，可他不會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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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向李安請教。
李安說自己不會彈吉他，然后還很認真的建議小梁如果真的想學，就找個老師好好學一學。
當時大家都心笑，小梁一個月就那點工資，還花錢找老師學音樂。
大家都以為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來再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小梁還是不時的問李安一些關于音樂知識的問題，什么調啊譜啊之類的，反正他們也不懂，就聽李安給小梁講。
每次李安的講解都很耐心。
沒過幾天，李安又來上班的時候給小梁帶了幾張紙，告訴小梁說，把這幾張紙上的東西背下來，對學習吉他會有幫助。
現在回頭再看看，也難怪李安的路能越走越寬。
這種人活該混的好。
也遲早能混的好。
“行行行，李老師那你看，到時候有需要你吱聲就行。”
老季又說找人幫李安搬家的事，可李安確實已經安排好了，也就不想再麻煩誰了。
他也真不是客氣，實屬沒必要。
“謝了季哥，那你們三口轉轉也早點回去吧。”
“后天一早咱們也別學校門口見了，就那個報告廳，誰先到誰就進去等著就行了。”
老季：“成，那咱們就后天見。”
胡蓉：“李老師陳老師再見。”
陳璇：“再見。”
季洋：“老師陳姐姐再見。”
李安：“明天簡單摸摸琴就行了，少彈多看，知道看什么嗎？”
季洋：“看譜。”
李安：“知道怎么看嗎？”
季洋：“知道。”
李安揮揮手：“帶著你的腦子。”
五人三兩東西各自離去。
回家的路上，陳璇讓李安給她講講在藍鯨工作的事情。
講什么呢？
李安覺得也沒什么好玩的事，“你想聽什么呢，聽我彈琴的事嗎？”
陳璇：“我想聽聽你和那些餐廳同事的事情。”
李安：“就一起吃吃飯聊聊天，你還記得那會兒我有時候提前打卡走人的事情嗎。”
陳璇：“當然，有一次打卡機出問題了你要早走，還讓我幫你打掩護。”
李安：“你知道我什么情況下會早走嗎？”
陳璇仰臉等答桉。
李安：“我們開餐之前群里都會說今晚吃什么，知道晚上有好吃的時候我就會提前走一會兒。”
陳璇詫異：“真的假的？”
李安笑：“你猜。”
陳璇搖搖頭：“不信。”
李安笑完又嘆，那會兒他日子過的是真的。
只要晚上要去藍鯨上班，下午一到三四點他就犯饞，想吃肉。
“感覺他們都挺親近你的。”
對于這一點，李安不否認，但也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大概是，我比較帥？”
“切。”
陳璇望向窗外偷笑，她其實知道原因。
路過宏大廣場，之前的CBD空中疊墅，新高度，新視野牌已經被另一家地產生的所替代。
核心時代，核心生活，海亮國際 “小米。”
“嗯？”
“我們是不是已經錯過了入住CBD的機會。”
“好像是這樣，不過我也不喜歡別墅，你喜歡嗎？”
“我也不喜歡。”
“那我們以后不住別墅。”
“好，聽你的。”
司機師傅聽著直搖頭。
幾個菜啊，喝成這樣。
今夜。
入戶大門。
水漫金山。
新的一周從早會開始。
次日早會，李安終于出現了。
連秦勇都有些意外。
會上秦勇就組建藍天青少年交響樂團一事再次強調，“每一位老師都要積極參與配合。”
老校長發話了，這件事是藍天2022的重點工作目標。
會議的另外一件事就是關于新一輪精品教師評選事宜，將在年后第一周展開報名，規則同上。
最后就是關于放假通知，校區給出的統一規定時間是2月1日。
鑒于部分老師家不在蓉城，秦勇為大家提供了一個便利，安排好課程的老師可以提前回家，但要填表提交。
其實早在一個月前秦勇就在會議上說過這個話。
作為年前的最后一個早會，秦勇在散會前做了一個總結。
回顧昱東的下半年，在場的每一位教職工都能感受到，昱東已經不是之前的昱東了。
在秦勇的領導下，整個校區已經擰成了一股繩。
“祝賀我們下半年拿到了全校業績第一。”
“嘩——”
“新的一年，希望我們能共同努力，再理一理，再抓一抓，扎實推進下一輪工作。”
“爭取再創佳績。”
“嘩——”
“今年校區的年終獎一定準時到賬。”
散會后秦勇叫李安去辦公室抽根煙，兩個人聊了一會。
最近兩人都忙，今天算是都有空了。
秦勇聽王盼盼說了李安明天要搬家，“梅莊那地方不錯。”
李安：“確實比昱東這邊安靜一點。”
秦勇：“上半年咱們要在梅莊入駐兩個學校，一個松江校區負責，一個咱們校區負責，交給你來負責？”
李安：“你也不擔心我帶著學校跑路。”
秦勇笑：“你要是愿意一直在昱東掛名，沒事來幫我招招生做做宣傳，我做主把這個學校資源讓給你，怎么樣，成交嗎？”
李安：“有這么便宜的事？”
秦勇：“也就是你，換誰來都不可能。”
一番相互試探，兩個人笑著又續了一根。
“哎勇哥，書人雙語之前是哪個校區的合作學校？”
又說到書人雙語，秦勇直嘆氣，那曾經可是昱東的合作學校。
秦勇正開口，李安的手機響了起來。
傅天鳴。
秦勇：“有事你先接。”
李安把電話掛了，“沒事勇哥，你說。”
片刻。
一條微信發來。
‘音樂會的高清視頻做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