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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對話貝多芬,時代的特立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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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安出發前就知道今天下午的工作會比較繁忙,魏三碗在電話里告訴他今天下午要定節海報方案、節目單的宣傳文桉、擬定節目流程。

  前期準備工作學院已經完成,接下來的事宜需要李安本人參與。

  畢竟這到底還是他的個人獨奏會。

  下午兩點二十,他風風火火的趕到學校。

  學生已放假,在這樣的冬日午后,安靜的校園里多少顯得有些蕭瑟。

  走進大門李安緊了緊圍巾,直接朝著約定地點快速趕去。

  演播廳。

  奧拓大師課的上課地點。

  此刻干凈整潔的舞臺中央擺著一臺小型三角鋼琴,鋼琴前放著兩把椅子。

  舞臺后方,一名手持單手攝像機的年輕女人正對著鏡頭舞臺下方。

  鏡頭中,臺下觀眾席第一排坐著兩個人。

  一名帶著黑框眼睛的青年正端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青年一旁坐著一名不停看表的中年男人。

  五分鐘后,眼見還有一分鐘就超過了約定時間,中年男子正準備給李安打電話,就在這時演播廳側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中年男子起望去,同時舞臺上的鏡頭已經對準了演播廳的入口,一直閉著眼的青年男子也睜開了眼,接著起身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演播廳的側門被推開,一陣冷風吹進,李安像是被風吹了進來。

  李安走進大門,視域里有三個人,接著望向五米外的余老師,他腳下一頓接著走了過去。

  “余老師。”

  中年男子叫余力,是校學生會辦公室的負責人,平時校內的大型演出活動多數都由他策劃。

  包括大師課的舞臺流程安排,研究生畢業音樂會等等,都歸他管。

  余力還以為李安要遲到了呢,兩步上前伸出手,“今天外面風可不小啊,凍壞了吧。”

  李安笑著伸出手和對方握了一下,“天氣預報了過兩天還要降溫。”說著他的余光已經看向了一旁的青年。

  余力點點頭,接著側向中間的青年,“來李安,給你介紹一下。”

  “傅天鳴,這場音樂會的舞臺總監。”

  余力說著傅天鳴已經伸出了手,笑道:“你好,傅天鳴,沒什么愛好,平時喜歡寫寫東西。”

  舞臺總監?寫寫東西?

  這場音樂會的舞臺總監按道理應該是由魏老師來擔任。

  李安心里疑惑著,手已經和對方握在了一起,“你好,李安,鋼琴老師。”

  傅天鳴點頭,“我知道,我這兩天一直在看你那段采訪,很有溫度,我很喜歡。”

  李安:“謝謝。”

  余力瞧這場面,看來接下來也不需要他繼續呆在這了。

  本來他今天的任務就是安排兩個年輕人見一面。

  “行,那你們年輕人聊,我就不打攪了。”

  “余叔您忙。”

  “余老師再見。”

  余力最后走的時候最后一眼看向了傅天鳴,再加上那聲余叔,李安覺得這位傅天鳴應該還有點別的什么身份。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既然余老師已經交待,那今天接下來的溝通工作就是他和傅天鳴之間的事了。

  他覺的挺好,年輕人之間應該更好交流。

  老余走了之后,兩個年輕人簡單的聊了兩句,說笑間氣氛松弛了下來。

  李安覺得傅天鳴給人的感覺挺親切。

  “怎么來的?”

  “公交車。”

  李安說著摘掉圍巾脫掉了大衣。

  傅天鳴:“你比鏡頭里看起來還消瘦一些。”

  李安:“估計過幾年就發福了。”

  這時“崩”的一聲,兩人同時回頭望去,只見舞臺上的女青年從舞臺上蹦了下來。

  “文曉,我的未婚妻,你的表情包愛好者。”

  傅天鳴為李安介紹道。

  “Hi,倒霉的李老師。”

  文曉垂下持著攝像機的左手,嘻嘻哈哈的走來和李安打了個招呼。

  李安有些哭笑不得:“你好你好。”

  傅天鳴:“文曉是一名攝影工作者,這次她會參與錄制這場音樂會的臺前幕后。”

  文曉揚了揚手中的攝像機,“到時候還得辛苦多貢獻點精彩表情。”

  看來表情包的梗是過不去了,“我盡力,”李安選擇坦然接受,接著看向傅天鳴,“那咱們開始吧。”

  傅天鳴:“咱們不是已經開始了嗎?”

  文曉已經重新將攝像機架了起來,邊說邊往后退,“你們隨意,當我不存在就行了。”

  新鮮了。

  就這么幾個瞬間,李安就覺得這場音樂會似乎開始變得不太一樣了,至少和他預想的不太一樣。

  之前魏三碗說別的就他不用管了。

  可他怎么就覺得這次的舞臺團隊不太像是學院找來的呢,不過也不好說,說不定學院方面也開始與時俱進了。

  “我們上臺說吧。”

  傅天鳴邀請李安上臺。

  “走。”

  這個舞臺李安可一點也不陌生。

  “李安你坐右邊吧。”

  “好。”

  文曉的鏡頭已經對準舞臺上的兩把椅子,兩個人坐,下李安的面向角度剛好和鋼琴揚起的響板相反。

  這個鏡頭角度她已經找了一早晨。

  李安怎么也沒有想到對方和他討論的第一個問題就和音樂會無關,和音樂無關。

  傅天鳴:“這兩天我反復在看你的那段采訪,有幾個問題我想再問問你,可以嗎?”

  李安:“請講。”

  傅天鳴:“記者最后問你說,等你搞明白鋼琴究竟是一件怎樣的東西之后,你最大的夢想是什么?”

  “你回答是,大概還是會成為一名鋼琴老師。”

  “我覺得在任何領域,只要能夠做到搞明白,那就都是老師,這個觀點你贊同嗎。”

  李安:“贊同。”

  傅天鳴:“所以我想問你的是,是什么在一開始促使你要去做一份鋼琴老師的工作?”

  李安:“生活所迫。”

  傅天鳴:“也就是說如果在一開始有更好的職業選擇,你不會選擇鋼琴老師這樣一份工作。”

  李安:“應該不會。”

  傅天鳴:“那么是什么促使你期望在搞明白鋼琴這件事物之后依然選擇鋼琴老師作為自己未來以后的職業,前面我們已經達成共識,那個時候你本身就是一名鋼琴老師了。”

  李安想了想:“我認為后者更多的是一個社會標簽吧,鋼琴老師不能只是一個標簽,它是一個職業,它需要在與學生的互動中去引導學生解決一些具體問題。”

  “我喜歡和學生們去交流,去感受他們的心情和狀態,我一直覺得能坐在鋼琴前的孩子都有特別之處。”

  傅天鳴:“包括你嗎,你坐在鋼琴前其實也是孩子。”

  李安:“包括我。”

  傅天鳴:“可以講講你和學生之間的故事嗎?”

  關于這個問題,李安能講的實在太多了。

  當聽到傅天鳴的這個問題時,李安腦海里蹦出一個又一個性格迥異的身影。

  頑皮淘氣講義氣的小虎...

  乖巧中帶點固執的小北...

  雞賊不失可愛的小劉...

  沉默聰慧的小車...

  又哭又笑手還一個勁在鋼琴上按的小木子...

  陽光活潑的的小季...

  這幾個孩子無疑是給他印象最深刻的。

  包裹馬可遲俞這兩個孩子,雖然跟李安的時間比前面幾個晚了一點,但在李安心中他們也是獨一無二的。

  他們每一個都有屬于和李安之間的私人故事。

  只不過鑒于時間,李安只是大概的講了講其中幾人在學琴生活中的笑料。

  傅天鳴聽得格外用心,或者說他沒有辦法分心,他從李安溫柔的語氣當中仿佛已經看到了這幾個活靈活現的孩子。

  傅天鳴:“感覺得到,他們都很喜歡你。”

  李安:“估計背后也說過我的壞話,有時我也比較嚴厲。”

  傅天鳴:“他們一定都會來看這場音樂會吧。”

  李安:“應該吧,畢竟放假了。”

  傅天鳴:“關于這場音樂會有什么想對你的孩子們說的嗎?”

  李安笑:“干嘛啊,搞得和采訪似的。”

  傅天鳴也跟著笑了起來:“就當是采訪了,說說吧。”

  文曉的鏡頭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來到了舞臺上,近距離看著鏡頭,李安眨了幾下眼。

  片刻。

  “嗯———說點什么呢。”

  李安垂下眼瞼,看著交叉在胸前轉動的手指,片刻轉頭看向傅天鳴笑道,“這段重錄吧。”

  傅天鳴沒有說話,鼓勵的眼神中閃著期待的目光。

  他沒有想到在決賽現場事故發生第三秒就冷靜下來的李安此刻在這樣一個問題的小鏡頭前卻露出了點點害羞?

  這種反差實在讓他充滿了期待,他非常期待李安在這種狀態下會說出怎樣的話。

  見狀李安不得不重新面向鏡頭。

  想想關于這場音樂會,他想和孩子們說的話其實挺多的。

  他覺得自己準備好了,可張嘴的一瞬間鏡頭的黑點忽然像是變成了一張張可愛的面孔。

  “其實。”

  他抿了下嘴。

  “其實老師也挺緊張的,嗯,但愿你們最后能看到一場完美的音樂會。”

  “另外。”

  “聽完這場音樂會之后,要記得這個寒假好好練琴。”

  說著他雙手合十對著鏡頭虔誠的皺了下眉頭。

  鏡頭定格了大約兩秒,文曉漸漸向后退去。

  傅天鳴:“一場音樂會,四首貝多芬鋼琴奏鳴曲作品,靈感來自哪里?”

  李安不好意思的笑了:“能說實話嗎?”

  傅天鳴:“我就喜歡聽你說實話。”

  李安:“其實最開始這場音樂會的主題并不是以貝多芬為主,我設計了很多方案。”

  傅天鳴:“那為什么最后用了這一套。”

  李安:“這段真播不了,跳過跳過。”

  空氣忽然安靜。

  接著舞臺上響起三個年輕人的笑聲。

  笑聲中,傅天鳴覺得李安這個家伙原來也不是看著那么一板一眼,也有搞事情的天賦,“明白了明白了。”

  笑歸笑。

  在這個問題上李安也坦言說后來他又仔細想了想,這套曲目單應該是最好的選擇了。

  “或者說,這幾部作品和我現階段整個人的狀態是比較貼切的。”

  傅天鳴:“我們是不是已經進入下一個話題了。”

  李安:“你是總監你說了算。”

  傅天鳴:“我是一名古典音樂愛好者,雖然我不會任何樂器,但我個人是非常喜歡貝多芬鋼琴作品的。”

  李安:“比如。”

  傅天鳴:“第八號啊和第二十五號是我最喜歡的。”

  李安:“悲愴和杜娟。”

  傅天鳴:“我在倫敦留學的時候每年都會看很多場關于貝多芬作品的音樂會,無論是交響作品還是弦樂四重奏,或是鋼琴獨奏會,聽了那么多,我實際的切身感受就是十個演奏者就是十個貝多芬。”

  李安:“貝多芬的創作構思寬廣,涉及領域眾多,我覺得這個沒什么奇怪的,演奏者抓住其中任何一個面都可以去詮釋。”

  傅天鳴:“文學巨匠格里爾帕策曾經在悼詞中說,貝多芬把他的一切獻給了眾人,從他們哪里卻一無所獲,于是他就遠離了眾人。”

  “你覺得貝多芬距離我們這個時代遠嗎?”

  李安:“你知道貝多芬與其他古典主義時期作曲家最明顯的區別是什么嗎?”

  傅天鳴想了想,他抓不住李安這個問題的背后:“不確切。”

  李安:“他從不戴假發套。”

  傅天鳴雙眉向中一擠,接著咧了咧嘴。

  李安:“假發套是那個時代宮廷貴族的標配,相當于現在在大公司上班,必備西裝和領帶。”

  傅天鳴:“打破常規。”

  李安:“我覺得貝多芬從來沒有遠離過任何一個時代,哪怕在今天,貝多芬就在你我周圍,”

  傅天鳴:“所以今天的我們依然離不開貝多芬的音樂。”

  李安搖了搖頭:“升華的點不對。”

  傅天鳴:“你又搞我。”

  片刻。

  舞臺上空又是一陣爆笑。

  傅天鳴越來越喜歡李安給他的這種感覺:“行行行,那你來。”

  李安:“我想,貝多芬的音樂離不開今天的我們。”

  傅天鳴在嘴里砸吧了一下這句話,眼神漸漸亮了起來,“所以我們要開這樣一場,以貝多芬為主題的音樂會。”

  李安笑著點點頭,接著轉頭望向身后的鋼琴。

  兩個小時后。

  “這樣李安,晚上家里還有事,我現在得走了,明天上午你有空嗎?”

  “明天的話,還是下午吧?晚上也行,明天上午我得練琴。”

  “ok,那明天下午我去找你。”

  “行。”

  互留了電話微信,李安、傅天鳴、文曉三個年輕人穿戴好,一同離開了演播廳。

  “你現在去哪,我先送你。”

  “不用,你有事你快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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