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時間李安不是沒有關注過季洋的課程,他每隔一天就會分別問問季洋的課程進度。
瀾悅的三人晚餐上,他當面和林幽林幽幽具體聊了解過季洋這一段的上課情況,林幽幽說給季洋的上課比較輕松,夸贊季洋非常聰明。
關于上課內容林幽幽明確這段時間一來她的主要教學內容是幫季洋捋作品和指法。
“大體思路還是參照你的教學方向。”
林幽幽輕描澹寫一帶而過,當時李安也沒想太多。
今天一聽,著實對季洋的進步有些刮目相看。
季洋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林老師也沒有特別強調過什么。
十天課程中,只有前三天的課程內容多一些,后面七天大多數的上課都是季洋自己坐在那練,偶爾林幽幽會打斷她然后給她示范或口頭指出她的問題。
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李安的問題,季洋只能大概講講前幾節課的內容。
“對了老師,我手機里有上課錄音您需要嗎?”
從和俞教授開始上課,季洋就養成了上課錄音的習慣,用來回家鞏固復習。
“全部都有嗎?”李安問。
季洋起身點頭,“我去拿手機。”
李安揮手讓季洋坐下,“現在不用,回頭你整理好發到我的QQ郵箱。”
季洋重新坐下,“好的老師。”
“降D大調音階琶音,我聽聽。”李安起身來到季洋身后。
季洋腦子里的過了一遍接著抬手開始演奏。
音量適中帶有彈性的音階和律動清晰的琶音從季洋指尖下清晰滾動而出,乍一聽,似乎和他走之前沒有什么明顯區別。
可仔細聽,便能發現季洋右手小拇指所演奏的音量與整體音階旋律的音量更好的融入在一起。
這讓他不禁感到了一絲精妙。
李安第一次聽季洋彈琴時便發現季洋的小拇指沒有力量,導致回黑鍵練習曲右手抓鍵不穩滑指。
所以從那時起他就格外針對季洋的小指力量訓練。
作為在演奏旋律高聲部以及大部分震音和八度的重中之重——右手小拇指——在李安看來學琴的孩子必須要在前期盡早將其訓練出足夠的力量。
他的這個教學觀點在真假車爾尼之夜也和X老板吳復生幾人討論過,得到了眾人的贊同,尤其是X老板。
X老板更是在李安的觀點基礎上更加強調右手小拇指的獨立力量。
這一點強調也讓李安反思未來教學中在對于小拇指的力量訓練上是否可以再加上一條獨立力量訓練。
因為他的小指訓練方法一直基于這樣的手指發力理念——飽滿的聲音是由手掌支撐的手指產生,或是手掌連同小臂共同支撐產生,再或是在此基礎上加上大臂的支持。
也就是說在他關于鋼琴演奏者與手指關系定義中,包裹的觀點,他的教學以及他的個人演奏,手指不能是完全獨立的。
從落指到一個音的出現,是多個環節共同參與的運動。
也同樣是因為他的這一套理論,才有了季洋后來清晰干凈的黑鍵練習曲,以及跑動不失方向感的月光三。
這里他并沒有否定魏老師再度接手季洋后給予季洋音樂上的指導,也沒有否定季洋自身的努力和領悟能力。
一碼歸一碼。
沒有正確的引領和好的方法,努力只能向著錯誤進發。
音樂上的指導好比高明的烹飪理念,可沒有新鮮優質的食材,前者便沒有太大意義。
所以一直以來,李安全注于訓練季洋手指力量。
然而在發現經過林幽幽十天指導之后的小季同學可以將降D大調音階琶音彈出一種高明的巧。
除了季洋一家三口以外,他相信沒有誰能比他更期望看到季洋的進步。
“不錯。”
李安肯定道,接著問,“你又專門練過小拇指?”
季洋收手搖了搖頭,“也沒有單獨練過,林老師說我說的小指力量已經足夠了,她建議我在練習的時候認真體會小拇指的落鍵,嘗試著分出幾種不同的落鍵力度,她說這樣會減少我的小指使用壓力。”
李安聽完又讓季洋彈了幾組音階。
聽完心里松了口氣。
“老師,我想去趟衛生間,剛才見您來我一激動給忘了。”
“去。”
季洋得令起身就往外沖,李安的目光則是又回到了鍵盤上。
林幽幽的方法他剛才就已經清楚了,他讓季洋再彈幾組音階的目的也是為了驗證一下季洋有沒有將手指力度分級的感念掌握。
其實到了今天,建力手指力量分級已經沒什么可稀奇的了。
一個小概念而已,但它是以人群劃分的。
娜西塔亞大師課上提出過一個關于手指練習的課題,大師認為人的每根手指力氣各不相同,必須專門訓練以充分發揮每一個手指的能力。
在這個課題中,大師也講到要給每根手指做力量分級。
不同的力量演奏不同的段落,以便避免出現彈什么都是一種層次的音色。
作為一名相對已經相對成熟的演奏者,他贊同這個觀點。
可作為一名鋼琴老師,他覺得如果在學生在手指還沒有完全練到位的情況下為其置入這種概念是存在危險的。
所有方法的最終指向都是在說明一件事——如何舒適的去演奏鋼琴演奏。
而老師本身在教學前必須明確鋼琴演奏究竟是什么。
鋼琴演奏是一個全身參與的、自然流動的運動過程。
所以力量一旦以數學方式來量化,難免會對根基不扎實的學生造成從認識到實踐的鞋不跟腳。
只能說一個敢教,一個敢聽。
再想想的話,或許是林幽幽對于季洋目前的程度比他有更清晰的認識,所以才說會對季洋給你‘你的小指力量已經足夠了’這種判斷,然后順其自然的進入到指法的下一階段訓練,即建立力量分層。
不過不管如何,從季洋今天呈現出的演奏來看,結果是好的。
通過林幽幽這十天的教學,讓他看到了季洋更深層的潛質。
也難怪林幽幽吃飯的時候夸季洋非常聰明。
“老師,請吃!”
李安望去,季洋手里端著他熟悉的果盤。
別說,雖然陳璇也愛買水果,可除了在季洋家,他還真沒吃過這么現成的送到嘴邊的水果。
個大皮紅的草莓很誘人,李安用牙簽挑起一個,一口下去,滿嘴香甜。
“這草莓不錯,哪買的?”
他打算給陳璇去買點。
季洋撓頭,“我也不知道,”說著就要出去。
“你干嘛去。”李安叫住她。
季洋回一臉頭認真道:“我去拿手機問問我媽,她買的。”
李安汗:“行了行了,我就隨便問一下,別折騰了。”
接著季洋的音階,李安花了大約十分鐘的時間給季洋細致的科普了關于手指力量分析的問題。
季洋最近練習的時候自己也有所感悟,聽完講解感覺一下就通了,頓時有些小想法:“老師,那我接下來可以練點什么嗎?”
彈莫扎特音樂可以更清晰的感受到手指力度變化對音樂中本身所產生的影響。
這個思路沒問題,可是——“還有21天藝考了。”
可李安一盆冷水潑了下來:“你還想練啥”
一聽到藝考兩個字季洋頓時清醒,吐了吐舌頭。
想起上午的考試公告,接著小心翼翼問:“老師,我看今年鋼琴系擴招了。”
李安:“那如果所縮減了呢?”
季洋愣了一下,接著扒拉了兩下劉海,挺胸抬頭鼓起干勁,“謝謝老師,我知道了!”
確實。
上午得知蓉院鋼琴系今年擴招了之后,她的心里確實微微的松了口氣。
李安就欣賞季洋這幅元氣滿滿的樣子,他沒生氣,只不過是借著這話題敲打一下季洋,擴招與否不是你現在應該關心的事情。
那如果招人人數縮減了,你還直接放棄了不成?
敲打歸敲打,敲打完了他也沒忘再給季洋打打氣。
李安打趣:“聽你爸說你文化課還不錯,400分在藝考生里算半個學霸了”
“別別老師,我是學渣,”季洋嚇的忙擺手,“不過400分到時候應該還是能搞定的。”
李安笑:“你知道每年有多少拿到合格證的考生因為文化課只差一分而敗北嗎。”
“今年提檔線提高20分對你來說也是個好消息。”
季洋中午吃飯的時候她也聽老爸這么說,她自己也清楚,這是另一個利好她考蓉城院的方面,可同樣的話從老師嘴里數出來,她覺得更有信服力。
“所以努力吧小伙子,最后半個月了,咬緊牙關。”
季洋雙手握拳于胸前,整個上半身隨著拳頭的擺動前后一晃,“加油!”
李安噗嗤一聲:“到時候把你的頭發稍微處理處理。”
“哎呀老師!”
“下課。”
李安又扎起一個草莓喂到了嘴里。
好吃。
隨后的時間李安和父女二人在一樓客廳坐了一會。
在季洋的纏問下,李安也講了很多這次比賽路途中所遇到的趣人趣事,備賽的心態,上臺前的狀態調整,以及在大舞臺上當著上千名觀眾演奏的感覺。
這些對于季洋來說都是難得的經驗。
季洋聽得很過癮。
李安鼓勵:“等你以后上了大學也會參加各種各樣的比賽演出活動。”
季成光跟道:“聽見了洋洋,你就踏踏實實跟著你老師好好學吧。”
這話李安聽著多少有點別扭,季洋叫他老師沒問題,可季成光當著他的面說這樣的話,未免有些不太合適了,畢竟季洋的老師里還有魏老師。
不過他也能理解做家長的心思 季洋沒有想那么多,只覺開心:“那是一定的啦!”
三人笑笑,李安看了眼表,時間差不多了。
見李安看表,季成光接著開口:“李老師,您看接下來的上課時間怎么安排,我意思干脆以后就讓洋洋去找你上課算了,也省的你來回跑。”
李安這肯定沒問題,這給他省了不少時間,不過要安排在晚上的話,季洋的安全也是個不得不考慮的問題,市南到昱東可不近。
“白天她自己坐車去,晚上我們開車送她,時間全看您安排。”
舒服。
這樣一來李安就沒有任何顧慮了,“我回去排排時間,明天咱們再聯系。”
說著李安站了起來,“今天就這樣。”
季成光忙跟著站了起來:“這樣,也快到飯點了,咱們一起出去吃個便飯,吃完飯去哪我送您。”
李安擺手:“單位還有事,等季洋藝考結束我請客,咱們好好坐坐。”
季成光見狀也不再多說,送李安到門口從玄關柜子里拿出一個白色手提紙袋,直交到李安手上。
“李老師,馬上元旦了。”
李安這邊還沒來得及推辭掉,那邊季洋又不知道從哪拎著一個包裝袋跑來,里面晃蕩著兩盒草莓。
“老師,陳姐姐肯定也喜歡吃!”
去昱東實驗的順風車上,李安是一陣感慨。
兩盒草莓就不說了,季洋肯定是臨時聽他說好吃才想到給他帶點回去。
至于這兩部13pro,怕是季成光早已準備好的。
上次錢他沒接。
這次直接改送手機了。
送禮成雙,他一部,另外一部自然是借他之手送陳璇的。
得說季成光會送東西。
李安的手機也確實該換了,半年前打開個微信都得卡個四五秒。
誰不喜歡用好東西?
不太懂現在蘋果手機的價格,但他估摸著這兩部和手機加起來肯定少不了一萬五。
讓他給陳璇買他多少都有點肉疼,更別提給自己買了。
一萬五也就是季洋一個半月的課時費,所以想想這東西他拿起來也不至于太燙手。
送給陳璇,陳璇肯定也開心。
這季成光真是會送東西。
可憐天下父母心。
順風車停到昱東實驗門口,李安下車來到大門口被緊鎖的大門攔了下來。
“您好,我是藍天的老師,來參加排練的社團老師。”
“教師牌呢?”
保安大爺拉開門房窗戶、
李安解釋,“我今天第一次來,沒有教師牌,”正巧遠處忽然傳來管弦樂隊的聲音,“這個就是我們在排練。
保安大爺從門房走了出來:“哪個老師然你來的?”
李安:“秦老師。”
保安大爺沒聽過哪個大隊輔導員姓秦啊,“不認識,誰讓你來的你給誰打電話,不然你沒有教師牌我沒辦法讓你進去。”
李安無奈,這明顯樂隊都開始演奏了,他怎么給指揮打電話。
也五點一刻了,陳璇信息里說五點半就結束,想想李安也不為難這個大爺了。
人家只是按照學校規章制度辦事,他理解。
等等吧。
“算了大爺,您快進去吧,他們也快結束了,我在門口等等就是了。”
“下次我一定帶教師牌。”
保安大爺一聽這話,再上下大量一番,挺陽光帥氣的一個下伙子,穿的也整整齊齊的背著個包,像是個老師,接著心里滴咕起來。
片刻后,“下不為例,進來登記吧。”
李安一樂,“下不為例。”
滴——大門自動劃開。
在大爺的指導下,李安開始登記。
“時間是5點17,改過來。”
李安邊笑邊無奈的把15劃掉改成17,這大爺是認真了。
“身份證號寫清楚咯。”
“你不是本地人啊?”
大爺看到李安的身份證開頭的幾個數字有些陌生。
“甘省人。”
保安大爺點點頭:“聽你說話還有點蓉城口音。”
“蓉城上的大學,在這呆了七年了。”
李安大筆一揮,將筆帽扣起。
“您看行了嗎?”
保安大爺看著李安笑瞇瞇道:“留在這好啊,再找個我們蓉城的女娃兒。”
“快去吧,下次記得帶證件。”
這大爺挺寂寞。
李安一路順著聲音找到了排練的地點。
一個禮堂。
禮堂的門開著,激蕩的旋律迎面而來,李安悄悄走了進去。
臺下觀眾席散座著一些學生老師。
所有人都在專注的看著舞臺。
指揮臺上,秦勇揮舞著指揮棒。
一旁不遠處的左手第一個首席位,陳小米端著長笛演奏的側臉在舞臺的燈光下看起來格外認真。
想想,他感覺自己好像很久都沒有認真看看陳璇吹長笛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