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9日,周六。
蓉城百合花園。
上午八點半,季洋按照約定時間準時來上課。
“今天精神狀態看起來很不錯。”
“嘿嘿,昨晚睡得好。”
今天是她跟隨林幽幽上課的第五天,說是來找對方上課,不如說是上門來找陪練。
大多數時間都是她自己坐在那練,林幽幽有時坐在電腦前忙碌,有時捧著書坐在躺椅上。
“練吧。”
林幽幽接著整理手中的選手資料,作為本屆蓉城賽區的評委之一,今天下午她將展開人生中的第一次評委之旅。
音階——練習曲——樂曲。
按照這個順序一套流程走下來,兩個半小時已經過去了。
練完這一套季洋有點小開心,今天她只被打斷了十二次。
她數著呢。
相比第二天來上課每隔幾分鐘就被打斷一次,她似乎正在進步。
林幽幽處理完工作已經快十一點半,放下筆起身伸了個懶腰,她走到季洋身后看對方彈完最后這一遍月光第三樂章。
然后略欣慰的點了點頭,這幾天下來還是有點進步的,也不枉你老師對你一片苦心。
“林老師,我今天下午能去找魏老師上課了嗎?”
臨走前季洋問林幽幽。
林幽幽想了想:“后天吧,明天自己在家在練練,再仔細琢磨琢磨把那段左手內聲部。”
季洋點頭,“林老師再見。”
送走季洋林幽幽開始做午飯,吃飽上床閉上了眼睛,鬧鐘一響起來洗了個澡,收拾完一點半離開了家。
明天一整天她都得在蓉城少年宮音樂廳度過,沒有時間讓季洋過來了。
開車的路上她還在想,后天她到底要不要陪季洋一起過去。
其實今天下午對方已經可以去找魏老師上課了。
一點五十五分抵達少年宮音樂廳停車場外,向車窗外望去,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幾個大人圍著一個盛裝小朋友的畫面比比皆是。
12月19日,全國各大賽區的二輪比賽幾乎同時開啟。
首先舉行將是業余少年組的比賽。
艱難的找了個車位,熄火解開安全帶,揉了揉被擱的有些疼的鎖骨,她拿起副駕的風衣,下車一年穿著,一邊穿過人群走向音樂廳的正門。
午后正陽正好。
“我不化!”
少年宮一角,王小虎再次拿出誓死不從的態度。
他是個男生,男生堅決不化妝。
一旁徐麗也是沒了耐心,勸了一上午了,愛化不化。
王小虎見老媽終于放棄了,最后申請:“媽,我能把這個也摘了嗎?”
他指了指領口的紅色領結。
徐麗瞪眼:“不行。”
王小虎哼了一聲,撇過頭,正看見于小北一家三口出現在了大廳門口,瞬間換臉,嘴巴一咧。
“小北!”他忙招手。
今天小北穿了條白色小禮服群,走進大廳看著密密麻麻的人群,茫然的像一朵迷了路的小白花,r聽到熟悉的聲音忙扭頭,接著小臉一樂,像是找到了半個組織似的,整個人都沒那么緊張了。
快速走了過來,小北先和徐麗打了聲招呼:“阿姨好。”
徐麗笑:“小北好。”
兩個小孩湊到一起,三個大人也打了聲招呼。
小北媽媽四周環顧著有些:“找個停車的地方都難。”
徐麗也是,她直接把這車停在附近的停車場,帶著王小虎走過來的。
“媽,我能給李老師再打個電話嗎?”
兩個孩子不知道密謀了什么,王小虎帶頭沖鋒,于小北在一旁也是滿臉期待。
實際上李安上午已經給兩個小朋友都分別打了電話。
徐麗和小北媽對視一眼,接著掏出電話,想來這個時候孩子們最需要的應該還是他們的李老師吧。
電話很快接通,又很快被掛掉。
接著李安的視頻打了過來,徐麗把手機遞給王小虎。
王小虎接通視頻,然后調整角度讓小北出現在鏡頭里大半。
“喲呵,你倆倒是已經會師了。”
手機聽筒里傳出熟悉的聲音,“小北今天太漂亮了。”
小北嘿嘿一笑:“老師。”
接著,“王小虎你怎么沒化妝?”
王小虎心道失算了,光想著讓小北和老師說話了,上午電話里老師叮囑了讓他化點妝。
不待他再多做反應,“聽你媽的話,這個比賽要上電視的。”
哎,煩人煩人煩人、
一想到要把那種白呲呲的東西抹在臉上,他就渾身難受,像是爬滿小蟲。
“去化妝去。”
一旁徐麗幫腔:“聽到了嗎?”
王小虎心一橫,把手機交給了小北。
服軟了。
來自王小虎的師生指數降至80
李安心笑這小東西。
酒店房間里,他剛洗完澡正吹頭發接到了徐麗的電話。
“小北,緊不緊張。”
“不緊張了。”視頻畫面里露出小北的經典呲牙。
“好,要記得那兩個踏板,用力踩下去就行了。”李安再叮囑。
陪小北聊了一會兒,王小虎一張委屈的臉出現了,其實還不錯,但是李安就是有點想笑。
忍住了。
最后又叮囑了一番王小虎,李安看著視頻畫面里的兩張笑臉,心里一動,截了一張圖。
要是全身的就更好了。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你倆準備準備,拿出咱們四號鋼琴教室的風范。”
視頻里王小虎忽然伸出小拳頭,這一幕讓李安想起上次音樂會前的休息室里,接著不知道王小虎在小北耳邊嘀咕了兩聲什么,小北也伸出了小拳頭。
李安也伸手握拳,師生三人隔空來了個撞拳。
“小虎小北加油!”
王小虎的師生指數提升至81
于小北的師生指數提升至93
掛了視頻李安接著吹頭發,加油吧,孩子們。
早晨九點他正在練琴,接到了組委會的電話通知,下午3點半華國音樂學院音樂廳集合參加抽簽儀式,決定明天下午三輪的比賽順序。
換好衣服拿起手機,一條徐麗十分鐘前發來的照片。
亂糟糟的人流為背景,王小虎和于小北兩個人并排站在一起,一個笑的很燦爛,一個笑的很勉強。
李安在想十年后這兩孩子再看到這張照片會作何感想。
保存。
如果按照酒店分布來看三輪晉級情況,吉格旅館應該是最大贏家。
因為這家酒店為本輪提供了三名晉級選手。
吳復生,湯少沖,李安。
老湯以第七順位、頭部二擋成績中部晉級三輪。
對于海院這是好消息,他們派出的兩名種子選手都順利進入了三輪。
這一點,吳復生在聽過所有選手的二輪比賽視頻之后一點也不意外,品心而論,老湯二輪的發揮水準極高。
關于比賽會議室里那些彎彎繞繞他清楚的很,至少在第二輪,有絕對的實力便什么都不用擔心。
當然,也有壞消息。
海院七名選手,只有他兩成功登錄三輪,剩下五人慘遭淘汰。
“來了。”
大堂酒臺出,老湯見李安走出電梯,起身準備出發,三人約好了今天下午一起走。
路上吳復生問:“昨晚晚上你干什么去了,也不回來一起玩玩。”
玩玩一來指的是昨晚的沙龍,另指小慶一下三輪晉級成功。
昨晚“一百種音階奏法”主題,老湯以連續不斷的演奏了100條不同的音階力壓全場,成功的拿到了心儀了半個月的樂譜。
由俄國著名鋼琴家布寧校訂的拉赫瑪尼諾夫第二鋼琴協奏曲,俄國人名音樂出版局推出的紀念版。
“下次一定參加。”
昨晚李安離開吉格鋼琴藝術長廊,路過酒店櫥窗看到了里面的熱鬧景象,可他并沒有進去。
他需要打兩個電話,然后放空自己一個人四處轉轉,釋放一下情緒。
給陳璇打了電話,聽到了讓他暖心的祝賀絮語。
給魏三碗打了電話,得到了那一聲心底期盼已久的肯定。
他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國家大劇院,近距離望著眼前那棟恢宏無比的龐然大物,他積壓在心里的情緒終于找到了宣泄口。
這是決賽的場地,他依然想在26號這天帶著決賽選手證走進這座大門,但他已經沒有壓力。
他此行的目標已達成。
剩下的便是去享受這次公開的三輪舞臺。
三輪舞臺——華國院文華音樂廳。
據小米說,她曾兩次在這個舞臺上獲獎,一個一等獎一個二等獎,雖說只是華國院的內部比賽。
可這里畢竟是華國院啊。
三人沒說幾句話的功夫便走進了這所令無數國內音樂學子向往的圣地,老湯還好,吳復生天生對這個地方沒什么好感。
上次他來這兒的時候還是大一的時候,來參加一個大學生杯的比賽,含恨敗北。
吳復生帶路,三人很快便來到了音樂廳。
一路參觀下來,和陳璇手機里拍的那些照片差不多,大概是季節原因,李安覺得冬天的校園顯得有些蕭瑟,不如陳璇照片里那般如詩如畫。
到是四面八方傳來的各種人聲、器樂生為這所歷史名校曾色不少。
音樂廳入口星海杯大賽的橫幅很顯眼,幾名看起來像是本校生的年輕男女正站在橫幅下說說笑笑。
像是絲毫沒有在意三人的到來這種感覺就像李安曾經上學的時候,遇到校外單位借他們學校的音樂廳辦比賽活動時,看著那些外來的參賽選手,他也沒有感覺。
大概作為原住民,都有一種劣質的天然優越感吧。
三人來的不算早,正廳入口附近已有三人,李安對其中那個染著黃發的男孩有印象,對方是來自浙院的選手,革命彈得很熱情。
兩人知道吳復生,主動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都是進入三輪的選手,在他們這個年齡階段,哪個不代表著各自區域的本土學院最高水品,不熟的情況下能主動點點頭,算是給了面子。
當然了,熟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生哥!沖哥!”
三個人剛找了地方坐下,一個清脆的聲音出現在音樂廳大門口。
吳復生和老湯笑笑站了起來:“眼鏡妹。”
李安無奈又跟著站了起來,向他們走來的這個姑娘他知道,津院的曾夢邱,彈琴很具個人特色,指尖下有種娟秀的婉約美。
只不過這人看起來倒是挺開朗。
“曾夢邱,李安。”
吳復生為二人介紹,見女孩子主動伸出了手,李安也伸出手,“李安。”
“叫我小曾就行了。”
曾夢邱之前不知道李安這號人物,昨天看到三輪名單之后,后面四個人她都沒聽過名字。
然后特意聽了下四人的二輪視頻,怎么說呢,她蠻佩服李安的,作為一名從小打比賽走到今天的選手,她深知國內評委,尤其北方評委的的審美,李安在這種級別的比賽舞臺上敢那么隨性的處理,確實膽子大。
至于個人喜好,她不是很喜歡李安這種意識流風格,但在四人中對比,對方至少比其中的另外兩人要處理的恰當。
三人敘舊,李安此刻略顯得像個外人,直到姜笙的到來。
姜笙走來主動和李安打了個招呼。
作為從A組晉級出來的三名選手,兩人加上老湯此刻也算是掛點曾經的組別陣營關系。
老湯左邊一句右邊一句,沒一會五個人的話頭便湊到一起,說到了本輪抽簽。
到底都是進入三輪的選手,大家好像都不太在乎抽到第幾個。
反正李安是真不在乎了,哪怕第一個他也無所謂了。
臨近抽簽活動開始,音樂廳入口忽然走進一伙人。
看著這幫大搖大擺的人,吳復生盯著為首正中的人笑了笑:“來者不善啊。”
老湯湊近:“你才是來者。”
李安服了這兩個戲精,這段時間天天聽這二人拿電影臺詞當對話,有些話他都快記住了。
姜笙側身望去,曾夢秋側身望去。
五個人儼然也有了一種小團體的感覺。
隨著梁秋雨一行人的到來,現場陷入短暫安靜,老湯說的沒錯,他們才是來者。
主辦方里面,華國音樂學院是主辦方,還有作為協辦方的小老弟燕京音樂學院。
梁春雨一行人里,除了他還有兩名燕京音樂學院的選手以及一名沈院的選手和一名燕師大音樂系的選手。
北方三大院的選手都在這只支隊伍里,外加梁秋雨的女朋友和兩名師弟。
梁春雨進門就看到了吳復生和姜笙。
他和女朋友小聲說了句話,接著獨自過來準備和幾人打聲招呼。
除了李安以外,剩下的四個人和他都有點交情。
姜笙是他本科同級的老同學。
從吳復生開始,一輪招呼到了李安這里,梁春雨點了點頭,目光接著到了姜笙這。
正準備說點什么,門口又是一陣躁動,連同他在內的所有人望去。
兩名掛著工作證的工作人員走進大門,身后跟著一名棕發外國青年,棕發青年身旁是一位看著就不像華國人的小眼睛黃皮男面孔。
這兩位便是本次直接晉級的海外獲獎選手,來自莫斯科大學音樂系的斯坦尼斯拉夫·雅涅夫和來自過國立漢城大學的樸東健。
不知道對面人群里的誰說了句“得,這回人齊了。”
話沒錯,此刻現場,十五名參加三輪比賽的選手均已到場。
但口氣中多少有些戲謔的味道。
李安正出神的猜測著這兩名選手會在第三輪彈什么作品,昨天的晉級名單里并沒有貼出二人的參賽曲目,忽然肩膀上搭上一只手。
他回頭,老湯和他笑了笑。
盡管三輪選手名單公式中沒有明確指出066號選手作為補錄晉級,但告示中一清二楚的說明日本選手古川十久因為身體不佳臨時決定放棄本次比賽。
據說這個電話來自燕京時間昨日下午五點零八分。
“請各位參賽選手入場進行抽簽儀式。”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感覺。
眾人動了起來,梁春雨問姜笙這趟回來怎么也不和老同學聯系聯系,姜笙說大家都忙。
李安則是回應了老湯一個微笑,老湯的善意他懂,也表示感謝。
可有什么所謂呢。
總之是他李安站到了第十八屆星海杯全國鋼琴大賽第三輪的賽場。
至于一些言輪,不過是激勵他變得更強的養分。
“走。”
一伙人隨著兩名外國選手身后走進了音樂廳。
明天此刻,不知是誰坐在金碧輝煌的舞臺下方演奏著。
第三輪的比賽順序真的沒那么重要了嗎?
眾人心知肚明。
越接近決賽的出場順序越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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