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慶元和黃子澄兩人顯然是低估了通政司檢校的無孔不入,給他們兩人駕車的馬夫,雖說是趙慶元家里多年的老仆。
卻不知道,這一名看似忠厚老實的馬夫,一直是通政司檢校安插的番子。
他們在馬車里說的每一句話,自以為不會傳出去哪怕半個字,實際上一字不落的傳到了胡漢山的耳朵里。
胡漢山和李濬兩人沒有坐上掛著綢緞簾子的馬車,騎著兩匹遼東大馬,說話的聲音不大也不小。
大庭廣眾之下,不用擔心他們所說的話會泄露出去。
從來都是通政司檢校們探聽官員們的消息,還從來沒有官員們的親信探聽通政司衙門的先例。
趙慶元在過來以前,已經安排了一名親信混在了胡漢山附近。
還沒等這名親信待上多久,就被通政司衙門的檢校隨便栽贓的一個罪名,送進了應天府大牢。
趙慶元一直到現在還蒙在鼓里,以為他的親信還在胡漢山身邊打探消息。
胡漢山點了點頭,那名負責傳遞消息的檢校恭敬的退了出去。
胡漢山遭到了趙慶元的算計,卻是滿臉的笑意:“真是瞌睡來了枕頭,本縣馬正想著怎么擺脫他們二人。”
“這兩人就找死的撞了上來,給本縣馬送上了一個整治他們的好借口。”
李濬明白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是什么意思:“難道說這一次不把賑災糧食的發放,交給涇縣的官僚鄉紳?”
胡漢山點了點頭:“趙慶元和黃子澄兩人自以為能夠欺瞞本縣馬,以為本縣馬對于這里面的門道不清楚。”
“他們打錯了如意算盤,本縣馬不僅清楚這里面的門道,還厭惡他們那一副自詡救了多少老百姓的虛偽做派。”
胡漢山知道李濬不僅僅是個武將那么簡單,還頗有官場頭腦。
就用東林黨執政的一件事,深惡痛絕的說出了這里面的門道。
地方上發生了水災旱災,朝廷進行賑災,這糧款還沒出京城就腰斬了一半。
不管是糧食還是銀子全被六部官員截留了一半,不管老百姓死活的貪墨了。
賑災糧款到了地方的布政司衙門,再次腰斬一半。
布政司衙門的官員用各種借口,貪墨了大筆的糧食和銀子。
賑災糧款終于到了地方府縣,又一次腰斬一半。
僅剩的那一點兒賑災糧食全都發放給了不缺吃喝的地方鄉紳,美其名曰是代發,但是代著代著就沒有了。
李濬本來想著官員再怎么貪,怎么也得給老百姓剩下一些口糧,留一條活口。
卻怎么也沒想到,從內到外從上到下沒有一個把老百姓當人看。
餓死了也就餓死了,只想著能夠趁著這一次的國難撈上多少銀子。
李濬朝著金陵的方向抱了抱拳,對于當今的皇上朱元璋更是多了幾分崇拜:“還是洪武皇帝賢明,為了老百姓能有好日子過,對貪官污吏不會有半點的姑息。”
胡漢山對于李濬的這句話頗為認同,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后世那些掌握了筆桿子的讀書人想盡了各種辦法抹黑洪武皇帝。
就在兩人閑聊的檔口,趙慶元帶著黃子澄還有幾名寧國府的官員,停在了驛站里。
這才剛剛離開金陵多久,雖說已經到了用膳的時間,但是事情總有輕重緩急。
現在最重要的要務是趕往涇縣,賑濟那里受災的老百姓。
至于吃喝問題,胡漢山早就準備好了,備了一些干糧和清水,一邊走一邊吃就可以了。
趙慶元等到驛站擺好了宴席,讓長隨請來了胡漢山,吃飯倒是其次主要是要商量賑災糧食的發放。
胡漢山剛剛坐下來,還沒喝上一口茶。
趙慶元說出了早就想好的對策:“不知胡副使對這一次的賑災有什么看法。”
胡漢山沒有理睬趙慶元,自顧自的喝了一口茶:“不錯,這茶真是不錯,算是茶葉里的上品了。”
驛丞還以為巴結對了左丞相嫡長子,上前行禮:“驛館買了幾錢黃山松蘿茶,小丞相喝著順口就行。”
胡漢山不等驛丞說完,冷著一張臉,一把掀翻了八仙桌:“本縣馬讓你們吃,涇縣的老百姓還在吃樹葉啃樹皮。”
“你們可倒好走的不緊不慢也就算了,還在這里大魚大肉,商量著怎么分潤功勞。”
趙慶元看著摔了一地的青白釉折盤,臉色更冷了,心里卻在大笑:你這可是自己得罪了寧國府官員,看誰還會替你說話。
等到胡漢山發完了火,趙慶元抽冷子說了一句:“在金陵里干些混賬事逞威風也就算了。”
“現在離開了金陵,可沒有人慣著你,再不收斂了混賬脾性,耽誤了賑災的大事,少不了要送到金陵問罪。”
趙慶元的這番話直接在寧國府官員們的腦子里,提醒了胡漢山可不會維護官僚縉紳,總是想著袒護那些泥腿子。
寧國府通判這些官員,必定會站在趙慶元身邊了,澆滅他們鉆營左丞相胡惟庸的心思。
果不其然,這句話說完以后,寧國府官員們做出了自以為會讓胡漢山后悔的舉動,略微靠近了小侯爺趙慶元幾步。
大勢已定,黃子澄開始履行江西師爺的職責:“賑災糧食的發放,照例來說要由各位父母官來決議,東主的意思是先從縣廓都百姓開始。”
寧國府官員們領會了師爺黃子澄的意思,大為欣慰,看來這次來的欽使不會成為寧國府官場的障礙了,阻擋治轄內的糧商們囤積居奇了。
只要把糧商推到臺前,銀利的大頭會落在寧國府官員手里,真要是出了差池,只需要把糧商們推出來當替罪羊便可。
寧國府官員已經把趙慶元當成了自己人,今年送給中樞官員們的碳敬冰敬少不了南雄侯一份。
“本官贊成,縣廓都百姓居住的較為集中,先去賑濟能夠救活更多的百姓。”
“當是一條賑災上策,本官佩服。”
“事情就這么敲定了,小丞相訓斥的很對,這頓飯確實不該吃,我等還是盡快趕去涇縣賑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