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陳凌知道,馴服這種級別的猛獸,急不得。
今天能壓下它的氣焰,讓它認清形勢,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他不再逼迫,轉身對陳玉強他們說:“玉強,你們把大隊的拖拉機開回去吧,今天辛苦大家了。”
“晚上都別走,在我這兒吃飯,咱們燉了大鍋的牛肉,還有我從港島帶回來的好食材!”
“哈哈,那敢情好!富貴你燉的肉那是一絕!”陳澤第一個笑起來。
“就是,跑這一趟值了!正好聽聽你們在港島的見聞!”
其他幾個幫忙的村民也笑著應和。
眾人說說笑笑地散去,只留下“牛魔王”獨自站在空地上,望著周圍陌生的環境,和那些或審視、或無視它的“鄰居”們,眼神復雜。
陳凌不再管它,招呼張利華:“華哥,走,回去準備晚飯,今晚咱們好好喝一頓!”
“好好好,我都聞到肉香了,肚子里的饞蟲早就鬧翻天了!”
張利華摸著肚子,笑呵呵地跟上。
傍晚,農莊院子里燈火通明。
兩口大柴鍋支在露天灶臺上,底下松木柴火噼啪作響。
一口鍋里,紅褐色的牛肉塊在濃香的湯汁中翻滾,咕嘟咕嘟冒著泡,散發出令人垂涎的醇厚香氣。
另一口鍋里,則是陳凌從港島帶回來的各式海鮮干貨熬煮的海鮮大雜燴湯,奶白色的湯底鮮香撲鼻。
院子里擺開了三張大方桌。
王存業和高秀蘭領著王真真、睿睿,帶著康康樂樂坐在一桌。
陳凌、王素素、張利華、梁紅玉、秦容先,還有王來順等幾位村里說得上話的老人和今天幫忙的陳澤、陳玉強等人坐了兩桌。
黑娃小金趴在桌邊,面前放著專屬的食盆,里面是拌了肉湯的米飯和肉塊。
阿福阿壽對熟食興趣不大,早就蹓跶到后山自己找夜宵去了。
二禿子站在屋檐下的橫梁上,銳利的眼睛掃視著全場,偶爾低頭啄食陳凌給它準備的生肉條。
小鐵蛋則興奮地在桌腿間鉆來鉆去,時不時被睿睿偷偷喂一塊沒加調料的肉,開心得尾巴亂搖。
那只腿傷已愈的食蟹獴,似乎適應力很強,絲毫不拘束。
此刻正蹲在角落一個專門給它準備的小碗前,津津有味地吃著魚肉拌飯。
氣氛熱烈而融洽。
“來,華哥,嘗嘗我們本地的土酒,雖然比不上港島那些洋酒精致,但夠勁,醇厚!”
陳凌給張利華倒上一碗自家釀的高粱酒。
“好!我就喜歡這實在的!”
張利華端起碗,深吸一口酒香,豪爽地喝了一大口,頓時辣得齜牙咧嘴,卻又連聲叫好,“夠味!這才是男人喝的酒!”
眾人都笑起來。
王來順抿了口酒,放下碗,看向陳凌,說起了正事:“富貴啊,你們回來得正好。”
“前陣子你聯絡的那些港臺老板捐的款子,已經到鄉里了。”
“數目不小,鄉里和縣里都很重視,專門開了會,說這筆錢要全用在咱們村小的翻修擴建上。”
“還要蓋個像樣的操場,添置新桌椅、書本。”
“這是大好事啊!”
陳凌聞言也很高興:“具體怎么個章程?有計劃了嗎?”
“縣里給發了圖紙,但有好幾個方案。”
王來順掏出旱煙袋,在桌角磕了磕:“有的說就在原址上推了重蓋,有的說往村東頭那片空地挪挪,地方更敞亮。”
“建筑材料用啥,請哪里的施工隊,這些都得定。”
“還有啊,鄉里意思,讓咱們村自己也出點力,出點人工,這樣錢能花在更刀刃上,也能省點。”
陳澤插話道:“出力沒問題!咱們莊戶人家,別的沒有,力氣有的是!就是這蓋學校是技術活,光有力氣不行,得有人懂行領著。”
陳玉強也說:“是啊,富貴你見識廣,又在外面干了大事業,你給出出主意,咱們這學校咋蓋才好?既要結實好用,還不能太浪費錢。”
眾人都把目光投向陳凌。
陳凌放下筷子,沉吟片刻。
他記得前世見過不少鄉村小學,也了解一些基礎的建筑和規劃常識。
結合陳王莊的實際情況,他心中很快有了些想法。
“五叔,各位叔伯兄弟。”
陳凌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道:“我的想法是,咱們不一定完全按縣里給的圖紙來,可以結合咱們村的實際情況,稍微調整一下。”
“第一,選址,原址地方是有點小,而且靠近大堰塘,娃娃們玩耍也不安全。”
“村東頭那片空地我看行,地勢高,干燥,地方也夠大,除了教室,還能規劃出操場、個小花園。”
“甚至還能弄個小圖書館或者活動室。”
“第二,建筑,咱們不追求多洋氣,但一定要結實、安全、實用。”
“墻基要打牢,可以用石頭壘,咱們后山青石多的是,結實還便宜。”
“屋頂也別用老式的瓦片了,容易漏,改用預制板或者現澆的平頂,上面做好防水,夏天還能晾曬東西。”
“窗戶要大,亮堂,對孩子眼睛好。”
“第三,材料和人工,水泥、鋼筋這些硬料不能省,必須買好的。”
“磚頭咱們可以自己打土坯磚,或者聯系附近的磚窯買,混著青石一起。”
“人工咱們村自己出,但必須請個靠譜的、有經驗的老師傅帶隊,工錢該給多少給多少,不能虧了大家,但也不能亂要價。”
“獻哥認識縣建筑隊的人,可以請他們派個技術員過來指導一段時間。”
“第四,規劃,除了教室,廁所一定要修好,干凈衛生,分成男女。”
“操場要平整,不用太大,但要有籃球架、乒乓球臺這些簡單的設施,圍墻要結實,安全第一。”
陳凌一條條說著,思路清晰,考慮周全。
既結合了實際情況,又有著超越當下鄉村眼光的實用性和前瞻性。
王來順聽得不住點頭,煙都忘了抽:“好!好!富貴你想得周到!比縣里那幾個圖紙強!就這么辦!”
其他幾位老人和陳澤他們也都紛紛贊同。
“富貴這話在理,學校是百年大計,不能糊弄!”
“自己出工好,省錢還放心!”
“請技術員這事得抓緊,有明白人領著,咱們心里才有底。”
張利華在一旁聽著,也暗暗點頭。
他沒想到陳凌不僅對養殖、生意在行,對這類鄉村建設的事情也能說得頭頭是道。
而且明顯是真心為村里著想,不是隨便敷衍。
王素素看著丈夫侃侃而談,受到大家信賴的樣子,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給身邊的康康擦了擦嘴角的湯汁。
梁紅玉和秦容先老兩口也是滿臉欣慰。
“這事光咱們說定了還不行…”
陳凌最后補充道:“還得開個村民大會,跟大家通個氣,把方案和預算大概說說,賬目一定要公開透明。”
“每一分錢怎么花的,都要讓大家心里有數,這樣大家出力也心甘情愿。”
“對對對,公開好,公開好!”
王來順應道:“明天我就去縣里匯報一下咱們的想法,順便問問請技術員的事,回來就開大會!”
大事議定,飯桌上的氣氛更加熱烈。
大家推杯換盞,談論著村小建好后的模樣,暢想著娃娃們能在明亮的新教室里讀書,在平整的操場上奔跑玩耍,臉上都洋溢著對未來美好的憧憬。
張利華也被這氣氛感染,多喝了幾碗酒,話也多了起來。
說起港島的繁華,也說起都市的冷漠,對比之下,愈發覺得陳王莊這份質樸的熱情難能可貴。
夜色漸深,月掛中天。
酒足飯飽的村民們陸續散去,約定明天一起商量出工的具體事宜。
張利華也被陳凌扶回了客房休息。
收拾完碗筷,安頓好孩子們睡下,農莊里漸漸安靜下來。
只有蟲鳴聲聲,晚風習習。
陳凌和王素素并肩站在屋檐下,望著夜空中的繁星,享受著這份歸家后的寧靜與滿足。
“今天累了吧?”王素素輕聲問。
“不累,心里踏實。”
陳凌攬住妻子的肩膀,“出去轉了一圈,還是覺得家里最好。”
王素素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嗯了一聲。
兩人靜靜站了一會兒,陳凌忽然想起一事,低聲道:“你先去睡,我外邊溜達溜達,大半天沒見那匹賊馬,別嚇得不敢回了。”
王素素知道他惦記著小青馬受傷的事,點點頭:“別太晚。”
“知道。”
出了農莊,到了果園。
“牛魔王”已經跟那幾頭母野牛住到一起了。
它倒是沒有去靠近小白牛。
小白牛對它似乎也不感興趣。
有智慧的東西,感情是需要慢慢培養的。
陳凌也不著急于一時。
再者說了,也不一定這頭大公牛就是小白牛的固定伴侶了。
小白牛看不上,陳凌又不會強求。
月華如水,靜靜灑在農莊的青石板路上。
陳凌手里提著盞手電筒,掃了已老實的牛魔王一眼之后,準備去山上找找小青馬。
他剛走到果園邊緣,還沒往北山方向去,就聽見山林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不是尋常夜鳥或小獸的聲音,倒像是…大型動物在林中穿行。
還夾雜著某種不情愿的、踢踏地面的蹄聲。
“嗯?”
陳凌停住腳步,手電筒舉高了些。
只見兩道熟悉的龐大身影從林間鉆出來。
正是阿福阿壽。
這兩只老虎嘴里沒叼獵物,步伐卻帶著一種得意洋洋的勁兒,尤其阿福,那粗尾巴甩得跟旗桿似的。
更讓陳凌意外的是,它們身后還跟著個臊眉耷眼的家伙。
正是那匹夜游成性、這次還掛了彩的小青馬。
小青馬此刻的模樣實在有些狼狽。
原本油光水滑的青毛沾滿了草屑和泥土,左側后腿上方有一道明顯的擦傷,已經結痂,但周圍的毛都糾結在一起。
最顯眼的是它脖頸處,鬃毛凌亂,還掛著幾片不知道哪來的樹葉。
它低垂著腦袋,步子拖沓,眼神躲閃,根本不敢看陳凌。
那副模樣,活像個在外頭闖了禍、被家長拎回來的熊孩子。
“嗬,你倆行啊。”
陳凌笑了,放下手電筒,蹲下身揉了揉阿福的大腦袋:“我正說要去找它呢,你們倒先把它揪出來了?”
走近了才看清細節。
阿福走在青馬左側,時不時歪頭用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瞥它一眼,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呼嚕聲,像是在催促。
阿壽則在右側,龐大的身軀幾乎貼著青馬走,那種無形的壓迫感讓這匹平日里桀驁不馴的馬走得格外“規矩”。
這馬看到陳凌,耳朵先是警覺地豎起,隨即又心虛地耷拉下來。
大眼睛躲躲閃閃,不敢與陳凌對視。
它步伐拖沓,走兩步就試圖往旁邊蹭。
但每次剛有動作,身側的老虎就會適時地低吼一聲,或者用尾巴不輕不重地掃一下它的后腿。
“行啊,長本事了。”
陳凌走到近前,伸手摸了摸小青馬脖頸上的鬃毛,語氣聽不出喜怒:
“我不在家,你就撒歡是吧?夜游不說,還跟人打架?嗯?說話?”
小青馬哪會說話。
阿福阿壽也不管這匹馬死活。
阿福見他看過來,立刻湊上前,巨大的腦袋在陳凌腰側蹭了蹭,喉嚨里發出撒嬌般的嗚咽聲。
這頭剛才在“牛魔王”面前威風凜凜的猛虎,此刻活像只求表揚的大貓。
阿壽也不甘示弱,直接人立而起,兩只前爪搭在陳凌肩上。
這動作它從小做慣了的,如今體型大了,差點把陳凌撲個趔趄。
它伸出粗糙的舌頭想去舔陳凌的臉,被陳凌笑著推開。
“好了好了,知道你們厲害,今晚表現不錯。”
陳凌用力揉搓著兩只老虎毛茸茸的大腦袋,毫不吝嗇夸獎:“不僅把咱們的‘牛魔王’收拾服帖了,連這匹野馬都給我逮回來了。”
“說吧,想要什么獎勵?明天給你們加餐,新鮮的鹿肉,怎么樣?”
“吼…”
阿福滿意地低吼一聲,用頭頂了頂陳凌的手掌。
阿壽則更直接,啊嗚啊嗚的虛咬陳凌,去啃著陳凌的手,那意思是:現在就要。
陳凌被它逗樂了:“行行行,待會就給你們去洞天殺兩頭鹿,不過得先讓我把這家伙的事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