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洗去了暑氣,到了夜里甚至有點冷,王素素起先只是蓋了一個薄薄的單子,哪知道沒一會兒就被凍醒了,只得把陳凌喊醒,讓他打著手電筒去找了兩床薄被子過來,給自己也給兒子蓋上,免得夜里著了涼。
今天晚上涼快,陳凌難得和媳婦兒子一起睡,便喜滋滋蓋上被子,放下蚊帳,聽著窗外連綿不絕的雨聲,一家三口舒舒服服的睡了一晚上好覺。
早上起來的時候雨勢已經變小,竹樓下的水缸與水桶全都滿溢著,院中青石板上是嘩啦啦的水流,將農莊的各處地方沖刷的干干凈凈,最后全部流進了蓮池之中。
陳凌給兒子換過尿布,就下樓去做飯,他也不打傘,就現在這點小雨,淋一淋也不錯。
走下樓,就看到小黃狗在雨中吧嗒吧嗒的跑動著,到處嗅來嗅去,不一會兒就從雨水中叼起一個東西,踏著小碎步跑到屋檐下的王真真跟前,放下口中的東西,“汪汪”叫著邀功。
王真真就撿起地上的東西,丟進身旁的小桶中,而后摸摸小黃狗的腦袋,它就再次興奮沖進雨中,去到處嗅著撿拾不停。
陳凌走到小丫頭跟前看了看,原來是在撿田螺,小桶里都有多半桶了,而且專門挑的大個頭的,螺殼都是土雞蛋大小。
“你起這么早就是出來撿這個的嗎?”
“嗯啊,下雨了它們都爬出來了,而且都好大,肉看著就多,不撿多可惜。”王真真頭也不抬,蹲在地上,拿著瓢往小水桶舀水清洗田螺。
這時小黃狗又叼來一只大田螺,放在她跟前,再次得了幾下撫摸,就又返回雨中去抓,樂此不疲。
把陳凌看得直樂呵:“你還挺能,讓狗給你撿。撿吧,撿回來多攢一些,我明天給你燒田螺吃。”
農莊各處水里的田螺還是比較干凈的,小丫頭很愛吃這個,還沒搬過來的時候,就經常去河里摸一些回來。
不過那些河溝里面的田螺寄生蟲比較多,難處理干凈,他也不太愿意讓家人吃這個,搬到農莊后,這里的水比較好,田螺比外面河溝里的干凈得多,這段日子慢慢也長起來了,跟蝌蚪一樣,是越變越多。
天熱的時候還看不到,現在下了雨,全都爬出來了。
“那早上吃啥呀姐夫?”
“嗯?你想吃啥?”
“我想吃菜饃了。”
“去去去,大早上誰有閑工夫給你蒸菜饃,今天涼快,你還不如去求求娘呢,讓她給你多蒸兩鍋,比我做得好吃多了。”
陳凌說的不假,高秀蘭菜饃蒸的非常好吃,蒸餅也是,味道堪稱一絕。
王真真眼睛一亮,“好,中午我就讓娘給咱們蒸菜饃。”
“那姐夫你到時候燒蛋花湯吧,你燒的湯最好喝了。”
“行,給你燒湯,你倒是挺會使喚人。”
陳凌搖頭笑笑,往農莊后的廚房走去。
吃過早飯,雨漸漸停了,但是天還是陰沉沉的,只聽到果林中、河溝里無數的青蛙呱呱亂叫著,站在農莊的竹樓上,遠遠地望見村子里有幾段炊煙裊裊升起,聽到零星幾聲狗吠,雨后整個小村莊籠罩在一片朦朧的霧氣之中。
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而寧靜。
而農莊這里,雞鴨鵝也都亂糟糟的叫了起來,陳凌就走下去和老丈人一起,拿著掃帚清掃它們窩里的積水和落葉。
走到雞舍鴨圈前,剛打開門把它們放出來,鴨子和鵝就搖搖晃晃的向外飛奔,在果林中踏著濕漉漉的落葉和青草,歡快的撲通撲通跳進水渠中游水。
而雞則顯得有些沒精神,陳凌見狀分別抓起兩只老母雞和半大的小雞瞧了瞧,也沒啥大問題,就是被昨天的雷雨天氣嚇到了,有些應激而已。
散養的土雞性子野,夏天的晚上喜歡飛到樹上睡覺,刮風下雨也不知道躲避。
也就是陳凌家有狗看著,天黑就往窩里趕,時間長了趕習慣了,它們知道要回窩。要不然遇到這次這樣下大雨,恐怕得有不少損失呢。
然而,就算是這樣,一場雷雨天氣過后,還是出現了點小狀況。
“哎喲,這是哪只雞啊,咋開始下薄皮蛋了。”王存業一聲驚呼。
陳凌連忙走過去,一看之下,果然是軟皮的雞蛋,蛋殼沾著雞屎,殼很薄很軟,老丈人捏在手中,里面的蛋液已經淌出來了。
“應該不只是一只雞,不過沒啥大問題,這些沒精神的雞先裝籠子隔離吧,我給打幾針就沒事了。”
陳凌曾專門到畜牧站找李站長討要過獸醫的常用藥以及家禽牲口防疫的疫苗,李站長給了一些之后,他自己又買了一點,就是為了防止出現這種情況的。
昨天的雨下得非常大不說,而且夜里的雷聲滾滾,非常嚇人。
土雞很容易在打雷的時候受到驚嚇,出現應激反應,下軟皮、薄皮的雞蛋就是其中的典型癥狀。
另外,雨淋之后,雞還容易出現轉頭瘋。
總之,只要有其中一只雞出現異常,就要立刻隔離出去,否則很容易引起大面積傳染。
陳凌表現的不慌不忙,不僅是因為他備了疫苗,還因為他有洞天這個大殺器,隔離起來,喂食的時候摻點靈水,如此喂養幾天就好了。
“那可快點打幾針吧,雞蛋多貴啊,老下薄皮雞蛋咋行。”
老丈人又撿起兩枚軟踏踏的雞蛋,心疼的直抽涼氣。
“嗯,我去拿藥箱和雞籠子。”
陳凌起身回農莊把雞籠和藥箱子拿過來,給幾只沒精打采的土雞注射疫苗,又以稀釋的靈水攙著麥麩喂食,而后裝進雞籠隔離起來就不管了。
“鴨子和鵝有事不?”
王存業還是有點擔心,又問。
“沒事,爹你就別擔心了,你看它們玩得多歡實啊,身體好得很。”陳凌指著水渠里撲棱著身子洗澡的鴨子和鵝,輕笑道。
鴨子鵝跟雞不太一樣,它們是水禽馴化來的,雷雨天不用擔心,要擔心的是悶熱的天氣,太熱了,或者是熱的太久了,它們才容易出問題。
“你覺得沒事就行,咱也不懂這個,我們在山上也養雞養鴨,但那養的少啊,跟你這個還不太一樣。”
“嗯,確實,不管啥東西,只要養的多了,就跟家里隨便養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翁婿兩個說著話,回到農莊,提著掃帚清掃角落的積水和落葉。
今天天氣涼爽,清風吹來,渾身涼絲絲的,那感覺都舒爽到人心里了,干點活也不熱。
這個時候,黑娃和小金才伸著懶腰從柴房里跑出來,它們兩個雖說會在陳凌面前經常撒嬌,但比小黃狗穩重多了,而且這個季節它們是最令人省心的。
由于山里不缺吃的,它們根本不用陳凌特意去喂食,反而時常在填飽肚子之余,還會擒些野雞野兔子回來,給家里改善伙 不過昨天下了大半天雨,夜里也沒停,陳凌怕它們兩個餓到,就放下掃把,去廚房拿了幾個窩頭給它們吃。
小黃狗看到陳凌給黑娃兩個喂食,也跑過來圍著陳凌跳來跳去,吃早飯的時候,王存業喂過它了,現在就是過來湊熱鬧的。
“去去去,一邊去。”
陳凌輕輕給了它一腳,這家伙一大早就聽著王真真的指揮在雨中來回撿田螺,弄得渾身濕漉漉的,現在還跑過來想往他身前蹭,趕了幾次都趕不走。
等兩只狗吃完東西,它又屁顛屁顛的跑到黑娃跟前,蹦蹦跳跳的,往左跳一下,往右躍一下,又是弓身趴地,又是搖頭擺尾嗚嗚叫的,時不時的還呼哧呼哧的繞著院子跑一圈,而后回來黑娃面前撒嬌。
而黑娃吃好之后,就四腳八叉的趴在地上,它趴的姿勢也跟它的性格一樣,兩條前腿向前,兩條后腿向后,整只狗趴成一個“木”字形,很沒形象的趴在陳凌身旁叼著樹葉啃來啃去。
任由小黃狗在它身邊胡亂玩鬧也不惱,似乎很喜歡這個小老弟。
小黃狗其實也成年了,虎頭貓耳,寬額闊嘴,頭版很大,金黃色的毛發,卷曲的尾巴,以及吐著舌頭還帶著笑臉,看上去是很討人喜歡的。
就是黑娃兩個面前,它還太小,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
畢竟黑娃的個頭能頂普通虎頭黃兩個半,撲狼都跟撲小雞崽兒似的,小黃狗在它跟前就顯得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家伙。
而且性子太過歡脫,跟著王存業過來后,沒跟著黑娃學到好的,反而把調皮搗蛋學了個十成十,整天沒個正形。
但它也有一怕,就是很怕王真真。
小丫頭沒訓過它,也沒打過它,但只要她說句話,比陳凌和王存業都管用。
倒是讓人奇怪得很。
“富貴,富貴在家嗎?”
“是秀菊嬸子啊,快來家里坐。”
來者是老膩歪的婆娘,也就是陳澤他娘,老太太是個大高個,而且左邊眉毛有顆顯眼的黑痣,說話聲音極其洪亮,穿著黑膠鞋站在竹林的亭子處向農莊里面張望。
看到陳凌翁婿兩個拿著掃帚忙活就笑著道:“俺不進去了,富貴,俺有點事想問你,家里的雞得了病你能給治不?”
陳凌是鄉里畜牧站獸醫的事,去年村里就都知道了。
再有這半年來,他給王來運治好了驢之后,名聲慢慢傳了出去,現在村民們都知道他給牲口治傷看病有一手,這就來找了。
“小病小災沒啥問題,家里的雞是咋了嬸子,不會也是下軟皮蛋了吧?”
陳凌笑問道。
“是啊,昨天夜里刮風打雷把雞給嚇到了,不是一兩只雞,好幾只老母雞這樣,早上起來一看,窩里全是薄皮雞蛋,這把人糟心的喲。”秀菊嬸子滿臉愁容。
在鄉下家里養的土雞被嚇到并不罕見,狼、黃鼠狼、山貍子、甚至是老鼠,都能把它們嚇壞,出現一系列應激反應。
這種應激來得快,去得也快。
就比如昨天受到驚嚇,雞群恐慌之后,今天就開始下軟殼蛋,但是經過治療之后,消退起來也快,一兩天,最多三天就能恢復正常。
前提是要用正確的法子。
“其實嚇到一兩只俺也就不來麻煩你了,關鍵是好多這樣的,看上去挺沒精神的,蔫頭巴腦跟受了凍似的,哪知道就這幅樣子了,大公雞還帶著頭打架,歪著脖子晃來晃去,也不知道是咋了。”
“哦,這肯定是挨雨淋了,得了轉頭瘋,得趕緊治。”
陳凌一聽就知道咋回事了,這是應激恐慌加轉頭瘋啊,大公雞的癥狀尤其明顯,“嬸子你稍微坐一下,我回去拿藥箱。”
他在農莊這邊養的雞有狗看著天黑知道回窩,村里很多土雞卻不知道,它們每天在田野四處找食,時間久了內心狂野,向往自由,夜里喜歡成群的住在樹上,風吹雨打也不怕。
像是昨天的大雨也不知道躲避的話,這不得病才叫怪事呢。
“嬸子,今年養雞養得不少嗎?”
陳凌挎著藥箱,和郭秀菊往村里走。
“是啊,芳芳和她男人不是在咱們這兒躲計劃生育嘛,她們也養了些,和俺家原來養的放一塊就顯得有點多。”郭秀菊說道。
“哦,這樣啊。”
陳凌點點頭,平日里陳芳倒是不常出門,也就是農忙的時候下地給家里幫忙,去給陳江陳澤兄弟分擔點,要不然嫁出去的女兒老在娘家住著啥也不干也不是事,容易惹閑話。
田間小路雨后有些泥濘,還好陳凌看到郭秀菊膠鞋上粘滿泥之后就機智的也換了雙膠鞋,不然也忒難走了些。
這時候也有許多村民拉著車,或扛著鐵鍬,來玉米田里排水,玉米秧苗還沒扎根的時候,抗澇能力差,經不住太深的水泡,不然兩三天時間就會淹死。
這些村民看到陳凌兩人也連忙打著招呼,好奇的問東問西。
他們是看到了陳凌背著藥箱感到奇怪。
“哦喲,富貴是去給老膩歪家的雞看病哩,這娃了不得,來運把驢驚了,就是他給治的,沒幾天就治好了,可真是越來越有本事了。”
“就是不知道老膩歪家的雞是咋了。這昨天雨下的大,俺家的雞也不知道有沒有事。”
“好家伙,你這一說,俺待會兒回去也得看看。”
陳凌走過去后,他們就議論開了。
議論就議論,陳凌也不管這些,到了老膩歪家看了看,確實和他猜想的差不多。
這也就是發現的早,要是再晚兩天,那肯定救不回來了。
陳凌二話不說,上疫苗,老膩歪也出來幫忙,大大小小二十幾只雞,很快打完疫苗,陳凌又讓他們去陳國平那里拿點消毒的藥水噴兩遍,防止感染其它家禽,就算完事。
但是老膩歪家里完事了,陳凌還沒來得及走,別的聽到風聲的也過來找他。
由于這些人家里養的雞不多,病癥也不算厲害,大部分也就是受驚嚇后下軟殼蛋,很好解決。
最嚴重的的要屬陳寶梁家的,應該是下雨前就被炎熱的天氣給熱到了,那時候身上就開始帶著病癥了,又經過雷雨天氣的交替打擊,那家伙真是老慘了。
好在陳凌把式還行,要是單純的生手,恐怕完全只能讓這些土雞自生自滅了。
他的良好表現,自然受到了村民們熱情對待。
關鍵是他們都覺得陳凌現在能掙錢了,還能這樣隨叫隨到的,真的是心里感覺很不一樣,任誰也挑不出來什么不是。
“你這人咋回事,人家富貴來了,你也不給遞煙,不給倒茶的,傻戳著在那兒賣紅薯么?”
卻是陳凌離開后,陳寶梁的媳婦在家對其一陣數落。
“俺這個不是心里有點別扭么。年前丟豬鬧的那事挺難堪的,臟娃兒心急,見到富貴夾子上夾住了野豬,就想悄悄弄走,我跟寶栓沒攔著,還上去幫忙來的…”
陳寶梁搖搖頭嘆口氣:“這事兒干得挺不地道,現在家里雞這樣,你過去叫,人家富貴還肯過來給打針看病,這實在是讓俺沒臉去湊到跟前跟人遞煙了,臉皮子都是燙的。”
“你啊,漢子家的,小心思比婆娘還多,人家大氣,你還老念叨這干啥。”
陳寶梁的媳婦倒是看得開一些,“這樣,富貴家娃快滿月了,到時候你多帶兩斤豬肉過去賀賀,都是老陳家的,別跟寶栓他們那樣,把村里各家都處成仇人了,兒女以后都抬不起頭來。”
“唉,知道了。”
陳寶梁不耐煩的起身回屋,但實際上媳婦的話,他已經聽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