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素話音剛落,遠處的狼嗥聲像是炸開了鍋似的,一聲接著一聲,此起彼伏的傳過來。
“嗷嗷嗷,嗷嗚——”
緊接著,村里的狗叫聲也響成了一片,遠遠地傳過來,與狼嚎聲呼應著。
“素素別怕,聽聲音是在咱們村西邊的山頭上,離我們很遠。”
陳凌輕撫著自家媳婦的后背安慰道。
他剛才也被嚇到了,大氣都不敢出。
“咱們、咱們還是快走吧,這段時間山上狼不少,夜里都出來找吃的了,要是聞到人味兒追過來就麻煩了。”
王素素讓嚇得臉上毫無血色,躲在陳凌懷中,緊緊抱著他。
她從小在深山長大,經常聽長輩們講到狼的故事,對狼的習性比較了解,知道狼這東西嗅覺敏銳,在夜里能聞到幾里地外獵物的氣味,它們甚至能清楚地分辨出來獵物的數量是多是少,現在他們只有兩個人,如果在夜里被狼群盯上,很難跑得掉。
即便是在人看來非常遠的距離,對狼來說卻算不得什么,只要盯上你,很快就能夠追上來。
“嗯,咱們快點趕路,沒事的。”
陳凌說著往村子的方向回望了一眼,隨后見兩只狗也跟著松懈下來,不再像剛才那樣警覺,心想恐怕是村子周圍有狼群要下山了。
估摸著小金剛才是在向村里的狗示警。
不過這種事說起來太玄乎,他是沒法跟王素素解釋太多的,就讓小白牛加快前行的速度。
這次小白牛倒是表現不錯,聽到狼叫也沒像以往那么膽小,甚至沒怎么露出害怕的情緒,哞哞叫了兩聲之后,就撒開蹄子拉著車跑起來。
山路難行,速度提上去后,牛車顛簸得更加厲害。
等又過了一道山梁才好些,王素素也松了口氣,不再像之前那么緊張。
“真是嚇人,以后沒啥要緊的,不趕早市了。”
“嗯,剩下的菜放個兩三天沒啥問題,我每天白天往城里送兩趟就能處理掉,不怎么用操心。”
陳凌擦了擦小媳婦臉上的冷汗,笑著安慰道。
兩人剛才抱得緊,王素素又擔驚受怕的,出了一身的汗。
這時,牛車漸漸慢了下來,縣城馬上就到了。
凌晨三點出發,四點一刻來到西郊的農貿市場。
在往常的時候,這個時間點市場里已經人山人海了,且燈火通明。
現在卻極為冷清,電燈都沒亮著,到處黑漆漆的,只有隔三五步遠零星擺著小攤位,大多挑著擔子,或倚著自行車,賣些山貨,還有野果、蘑菇之類的。
拉蔬菜、拉水果的運輸車則是一輛也沒有,以往這些大車會從市里下來收果蔬,一趟就能賺不少錢,所以來得特別勤。
現在其實賺得更多。
但是水災過后,果農菜農遭了殃,哪還有東西可賣,他們來一趟,連車都裝不滿,實在不值當跑這么遠,就沒人肯來了。
倒是有寥寥幾個小販背著手來回晃悠,不時走到那些小攤位跟前,看看這個,瞧瞧那個。
談攏的就過秤,談不攏就站在攤子前你來我往的砍價。
正是啥貨都缺的時候,東西根本就不愁賣。
像陳凌這樣拉著滿滿的一車貨物的已經屬于大買賣了。
他們剛趕著車走入市場的大門就被眼尖的小販盯上了,跟在牛車后面不斷的問東問西,還有的想要伸手去摸,結果兩只狗竄出來,把他們嚇得夠嗆,不敢再靠太近。
“兄弟,車上拉的啥?”
“菜。”
“都是啥菜啊?”
“有半車是韭菜,剩下的有豆角、茄子、西紅柿、絲瓜…”
“啥價錢?”
陳凌慢悠悠的把車停到空地上,伸出一個巴掌。
“俺滴個親娘哎,五塊錢一斤,你還真敢要。”
天黑,市場里最近也不肯開電燈,小販們往跟前瞅了瞅,一個個倒吸涼氣,眼睛瞪得跟牛卵蛋似的。
這價格別說小販,王素素都被嚇到了。
陳凌卻仍輕輕笑著,穩如泰山。
漫天要價,坐地換錢嘛,現在是賣方市場,不是看別人買不買,得看他肯不肯賣。
“便宜點,只要東西不差,俺們每個人多卸你幾袋。”
陳凌搖搖頭,一聲不吭。
只是摘下草帽遞給王素素,解開牛車的繩子,把裝在袋子里的菜往下搬。
然后敞開袋子,把里面的蔬菜亮出來。
他倒不是想趁這個特殊時機賺一筆,只是太容易松口,這些小販可不講究這些,恐怕要把價格壓得更低。
這時,小販們走到跟前打著手電筒瞧了瞧袋子里的蔬菜,眼睛有點發亮。
“你這小兄弟,是想趁現在貨少抬價吧?”
“去旁邊打聽打聽,那邊賣蘑菇的老漢才給他一塊七,就這還念在他上了年紀,起早貪黑不容易,給他添了兩毛錢哩。”
“不過你這貨多,菜也挺不錯,要是行的話,給你再漲一毛錢,一塊八,俺們幾個人分分,就給你拉走了。”
“這樣你省心,俺們也省心,你看咋樣。”
陳凌還是不吭聲,上次來賣的時候,就普通的蔬菜,兩塊錢一斤還有人搶。
半個多月過去,來趕個早市,價格還跌了?
糊弄鬼呢。
得虧他剛才喊價五塊,要不然,還真不知道這些小販要壓多低。
“也不說一塊八毛五了,大伙兒都痛快點,給你一塊九。”
“今年遭了災,人都窮,手里沒幾個錢。”谷 “這個價格,俺們還冒著風險哩,收了要跑到外地去賣,大熱天的山高路遠,一個不小心,就得砸在手里。”
這些小販你一句我一句的,圍在陳凌身邊砍價。
都是老油子,雞賊得很,也都挺默契,漲價是一毛錢一毛錢的往上漲,為的就是給陳凌一種眼下蔬菜的價格并不太高的錯覺。
其實在往常其他時候,幾分錢甚至幾厘錢的砍價都屢見不鮮,但那是大運輸車拉菜走量,這種情況到后世通貨膨脹,錢的購買力大幅度下降之后都很常見,通常路邊那些五塊錢七八斤,十塊錢十五六斤的西紅柿橘子之類的就是這種,都是幾分錢一斤,甚至更低價收的。在拋去運輸費之后,成本極其低廉。
但現在年景不同,正是缺貨的時候,就成了另一種情況。
他們越不肯給價,陳凌就越不松口。
“小兄弟,一塊九能不能賣,你倒是給句痛快話啊。”
小販們是最能體現無商不奸這句話的,陳凌也明白,這些人就是能坑一個算坑一個的作派。
他也懶得多說,往地上一坐,仍是伸出那只巴掌,淡淡回了句:“五塊一斤,少了不賣。”
“嘿,你這…”
小販們紛紛傻眼,為之氣結。
隨后又忍不住嚷嚷起來。
“五塊錢一斤搶錢呢,去哪兒找這價?”
“走了,走了,這小年輕不懂行情,瞎喊價,哪有這樣賣東西的,想趁機賺錢也不是這個賺法啊。”
但是嘴上說著走,沒一個人動彈。
這么一大車東西呢,讓他們就這樣放棄是誰也不肯的,生怕讓同行給搶了先。
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牛車跟前僵住了。
陳凌見之心中好笑。
這時王素素也看出點苗頭來,內心極為詫異,好家伙,要價五塊錢一斤,這些小販都舍不得走,也就是說即便自家的菜價格賣不到五塊,也肯定比他們之前給的一塊九要高不知多少了。
再看陳凌自始至終都很淡定的樣子,她突然也不咋著急了。
于是小兩口就抱著水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著水,不時逗弄一下兩只狗,顯得非常悠閑自在。
這讓小販們郁悶壞了。
方才他們看陳凌夫妻倆年輕,又是生面孔,還以為好對付。
誰知道咬定五塊錢一斤,死不松口,這還咋談。
“格老子的,這破年景,倒讓手里有貨的成了爺了,咱都成了孫子。”
“想趁這時機撈點錢可真他娘的不容易。”
“嗯,不容易歸不容易,但眼下啥都缺,管它是啥,東西好壞也不論,只要弄到貨,就有得賺。”
“那倒也是。”
小販不肯離去,就湊到不遠處,一邊商量著,一邊忍不住罵罵咧咧。
沒辦法,這滿牛車的蔬菜,實在太讓人眼饞了。
北邊隔壁縣有幾座礦場,有錢人不少,搞到瓜果蔬菜翻兩個山頭拉過去賣能比在本地多賺好幾番。
在他們看來,這車菜就是寶貝。
“小兄弟,再給便宜點,俺們是誠心要哩,咱不玩虛的了,給個公道價行不行。”
“可別再喊五塊,五塊錢一斤實在要人老命了。”
“那就少一毛錢,四塊九吧。”
“哎呀,你這,沒這樣的啊,給你折半,兩塊一,行不行?”
“不行不行,你這折半折得也太狠了,從哪算出來的兩塊一?四塊八。”
他們之前按一毛錢給陳凌漲,現在陳凌就按一毛錢來還價。
反正急的不是他。
雙方你來我往的一陣拉扯,最后價格落到了三塊錢,小販們死活不肯再多給了,陳凌就知道這是探到了底。
而且這三塊錢一斤是給的除去韭菜之外的價格,韭菜最高出到了兩塊二就頂天了,畢竟誰也不傻,知道這玩意兒不能久放。
價格談攏之后,接下來就去過秤。
王素素則像個小尾巴似的,挎著花布包,緊緊跟在陳凌旁邊,每跟一個小販過完秤,就小心翼翼的用紙筆把斤數和價格記下,她是頭一回這樣賣菜,顯得無比認真,要在紙上來回算上好幾遍。
最后等確認無誤之后,才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陳凌提前也知會過陳英強,就讓小販們連菜和袋子一塊扛走了。
到時候買點新蛇皮袋就行。
賣完菜后,這些新蛇皮袋都是小錢。
菜賣完了,錢也到手了。
小兩口趕著牛車離開市場,時間已經過了凌晨五點。
夏天,天亮的早,這時候已經完全能看清楚東西了。
王素素就坐在牛車上,挎著花布包靠著陳凌的肩膀,不斷數錢。
數完一遍又一遍,數完一遍又是一遍,最后興奮的對陳凌道:“阿凌,六千七百八十四塊錢,都快七千塊了,我們去存起來吧。”
陳凌笑了笑,在她臉上啄了一口:“不急,咱們先去找個地方吃飯。”
最近人少,市場里小吃攤都沒開,吃飯不太方便。
“好,那咱吃了飯去買點袋子,再買幾尺紅布,還有糖跟鞭炮也要買,建新房用得上。”
王素素很高興,見四下無人,也顧不得害羞,就到他臉上回吻了一下,然后笑嘻嘻的掰著手指頭算起來要買啥東西。